小镇上的黎裁缝(小说)【二】

海军

<p class="ql-block">  黎家夫妻面对老裁缝的提亲,虽然心生不快,但没有当面回绝。那么直接了当的拒绝、会让人大跌面子、下不了台。黎家人厚道,绝不会陷人于十分尴尬境地,因此、黎老头委婉地说要听听黎光明的意见,毕竟他是当事人,是他的婚姻大事。这种答复很得体,既不驳面子,又留有余地,避免了把话说S说绝了,一句话把人呛到壁上,事情就无法挽回了。这是中国人千百年遗传的礼貌,是不让别人难堪的礼义温良。</p><p class="ql-block"> 老裁缝与黎家夫妻交谈的时候,黎光明闷着头在被窝里睡大觉,几天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子,饿了吃、吃了睡,二门不迈大门不出,是他十九年以来生活的低谷、冰点,也是他最痛苦、最无助、最彷徨、最迷失的日子。他感觉自己就像处在茫茫黑夜里看不到星光点点,找不到前行的方向和路标,甚至他怀疑人生的意义和乐趣何在、生命的价值和活着的意义在哪里?!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人,这几天居然一次又一次被泪水打湿了枕巾,他很想找个地方渲泄一下,可小镇没什么地方可去,太远又不方便。想找个人倾诉倾诉,铁匠、二毛、赵飞、小宝都不在家,远的六十多公里、近的也有二十里,他们都在修地球。四眼近在咫尺,可他舅舅师傅管得可严,小门面也很小,容不下坐第三人,也挺脏,乌七抹黑的,连多余的凳子也沒一条,黎光明去过一次,倚在门前,站不了几分钟,一条腿就吃不消。四眼手里挺忙,有一句无一句的,估计是怕舅舅指责,不敢多说话,光明感到很无趣,便知趣地告辞了。他挺怀念纸盒厂、草袋厂的日子,热闹、甚至以前觉得无聊透顶的那些老大妈大嫂们的家长里短的闲聊,也觉得有味,使人不空泛,不像现在一个人,那时也沒电视,连收音机也没有,家里也沒什么书、再说他也沒养成读书看报的习惯。他真的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打发这漫漫时光。小镇有个文化馆,办了个书场,每天下午,有场故事说书,说林海雪原,烈火金刚,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他去过一两次,勾起了兴趣,但成年听众要买票,五分钱一张,他在草袋厂、纸盆厂及卖笋的钱,早已化作了缕缕青烟,买烟花光了,也不好老伸手向母亲要,一家人的生活紧巴巴的,母亲恨不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还能给钱给他?!不但听不了书,连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烟也断了顿,这抽烟一旦上了瘾,没烟的滋味太难受了,沒精打采,哈欠连天,连清鼻涕也流下来了,黎光明想幸亏还是学了抽烟,要是抽大烟,那还了得?得亏了人民政府早在四九年后禁了大烟,不然,后果就太吓人了。他沒抽过大烟,但从电影里看到过大烟鬼断供后那寻死觅活的难受样子,黎光明决定戒烟,他想起码是无正式职业和收入前,不再抽了。戒了三天、这三天对黎光明来说、简直像过了三年月、三年。他觉得自己沒那么坚强的意志与毅力,在烟瘾淫威下,他败下阵来。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成功戒掉烟?为此、他非常恨四眼、四眼是很早就从父亲那儿偷烟抽,而且、带动了铁匠、二毛,当然也包括光明。四眼说抽烟很容易就学会,抽烟的男人才像一个男子汉,抽烟能使人兴奋快乐,提神醒脑,就这样、一支一支、一步一步,黎光明掉入了四眼的陷阱。正可谓玩要好伴、住要好邻。可说这个已于事无补了,现在的光明、比四眼的烟瘾反而还大了。</p><p class="ql-block"> 黎光明一边心里骂着四眼、一边找来父亲的一根很久不用的烟杆,是用小苦竹做成的,每个竹节用烧红的铁条捅空,在竹篼上挖了一个小洞、可装上旱烟丝,旱烟丝、小镇人称黄烟,呈金黄色,是将旱烟叶细细切成,拌了一些菜油,刚吸时挺呛人,咳不停,吸了几筒好,便习惯了,比卷烟劲更大更足,更过瘾。而且、烟丝不需要自己去买、父亲抽了大半辈子,一买就是一大包,一斤两斤的。关键是便宜。只是这黄烟、吸了一筒、要将烟屎吹出,又装上一点,很麻烦,有些像过去的土枪火铳,打一枪又装一弹。不像吸烟卷,可以吸十几口,才将烟屁股丢掉。但光明想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聊胜于无,总比扛烟瘾好。抽了几筒烟后,总算过足了瘾,他似乎有了精气神,中饭时,父母好像有话对他说,可是欲言又止,老俩口你望着我、我望着你,都希望对方先开口,见光明情绪不高、阴沉着脸,便没把老裁缝提亲的事告诉他。黎光明无甚味口,青菜萝卜,连个荦腥也没有,这日子过得实在清贫寒酸,他也不好提意见,一个吃闲饭的人,有现成的吃就不错了,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挑肥拣瘦,他扒拉扒拉、吃了一碗饭便下了桌,一家人都像闷葫芦,除了咀嚼声,几乎听不到半点声音,小弟刚上初中,吃饱后开了口:姆妈,老师说每个同学都要买一本《新年字典》,给钱,三块二毛八。光明娘从兜里掏了半天,连钢崩儿也掏了出来,一枚一枚地数,还差八毛钱。棉花匠说:别看我,我袋里比脸还干净。黎光明鼻头一阵发酸:小三子,下午哥给你凑齐。上哪去凑呢?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也难倒了黎光明,他后悔一时冲动说了硬话、吹了牛皮。可话犹如水泼出去一样,焉能收回,他想起了当年学的一个成语一一覆水难收,哑然失笑。他想了许久,一拍脑门,有了、兰花,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可是、好几天因为赌气沒登兰花门了,突然又贸然登门,黎光明心有不甘,便有些犹豫了。这时,张二毛来了。</p> <p class="ql-block">  张二毛自上次运笋回来,差不多半年了,一进门,颇像奶头山下来的胡子,一头乱发、胡子拉碴。蓬头垢脸,身上的衣服泛着油光,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沒洗过。黎光明鼻头又不免阵阵发酸,忙问二毛吃饭了没有?二毛说饭是吃了,兄弟、有烟么?黎光明摇摇头,又马上递上了旱烟杆:只有黄烟,能抽么?二毛接过烟杆,熟练地捻了一撮烟丝、点着火、狠狠地猛抽几口,似乎把烟都吞进肚子里,好一会才从两个鼻孔里喷出白烟,然后忽地一下,将烟屎吹出,又用三个指头捻出烟丝装上,比黎光明的速度快多了,俨然一个老烟枪。二毛一连吸了好几筒才满意地放下烟杆:这黄烟是哪儿包(买)的,明天我也去包个半斤带到山里去。不像盼娣爹种的土烟、辣喉咙,像抽树叶。光明问盼娣是谁,语气那么亲切!二毛说盼娣是我生产队长的大女儿,人称大坞山里一枝花,不瞒你说,这女子比画上的人还俊。黎光明嘿嘿一笑:有故事呀,你小子恋爱了,打算扎根农村一辈子了?二毛说:山里的妹子火辣辣啊,你想拒绝都找不到借口,不过,她爹妈是想我当上门女婿,盼娣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带娣、引娣,招娣,就是沒生个带把的真弟弟,胡队长过了年五十多了,估计是心灰意冷了,便想让盼娣留在家里,招个女婿。把老子的头都愁大了,答应么、这招亲的名声太难听了,也不知道我爹妈同意不同意。不答应,实在放不下风情万种、漂亮俊俏的盼娣,老子也找不到旁人商量,光明,你给我拿个主意,只要你说行,回去后,我只要点个头,什么都不需要张罗,就可以拜天地当新郞倌。黎光明也感到很为难,他毕竟也才十九,对民风民俗不是那么了解,况且生活的阅历也不丰富,还有、兰花父母上门提亲的事、他还不知道,如果他听到了,知道自己也是一个当事人,他就不会说出下面那些慷慨激昂的话来。他说:二毛、虽然上门女婿名声是不大好听,在街坊邻居中挺掉价,社会地位也低下,老百姓不是常言道宁娶二婚不当上门婿。许多上门女婿在村里一辈子也抬不起头,就像一个上门不要工钱的扛长活的,生的第一个男孩子,注意、是第一个男孩子,要过继给岳父家、随岳父姓,好比是太子一般。不过,这有什么关系,这个孩子不是还叫你父亲,以后所生的子女不都还姓张,你尽享现成,过着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吃着免费的食堂,这比你现在过的无油无盐、清汤寡水的生活不是从糠箩跃入米箩?何况还有一个如花似玉天仙一样的盼娣把你当宝贝一样供着,你还有什么想法。现在是新社会,早就应该移风易俗,打破传统,树立新风。哥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此船无此渡、过了此村无此店,别再犹豫了。但是,黎光明强调了一个但是,最后的定盘星你自己拿,自己的秤自己扶、毕竟你是当事人。光明喜欢用但是,他曾在一篇不到五百字的作文里!用过二十八个"但是"语文老师送了他一个"但是"先生的雅号,估计二毛联想起这个雅号、笑了。黎光明也咧着嘴巴笑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早饭、弟弟敲开了光明的门:哥、你吃不吃粥?光明正蒙头睡得正香不耐烦地说:不吃。弟弟说那你昨天说给我凑齐买字典的钱呢?黎光明猛地醒了,糟糕、昨天与张二毛一聊,就把这事给忘了,忙说:三子,你先去上学,哥上午一定给你买到。小三子嘴巴翘得好高:哼,又要挨老师批评了。说话不算数。净哄人。</p><p class="ql-block"> 被弟弟这么一说,黎光明便沒了睡意,胡乱地洗了洗,挟了一块豆腐乳,呼拉呼拉,喝下了一大碗稀饭。柱着木拐便踢踏踢踏进了裁缝铺。兰花正在锁边,一见光明,抬起了头:哟、稀客稀客啊,我以为你黎光明飘洋过海出国去了,怎么,刚回镇上?黎光明被兰花一顿奚落,要放在以前,早就走人了,可今天他得忍气吞声,他是有求于兰花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笑着说:这几天有事、便没空来了。今天特意过来,是想和你说一件事。兰花一怔,以为黎光明听了父母的话,答应了亲事,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忙说:好、你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想与你借巜新华字典》,我记得班上当时只有几个人有,你是其中一个。黎光明有自己的小九九,给弟弟借一本、买书的钱不就可以省下买烟了?算盘还是打得不错。</p><p class="ql-block"> 兰花大失所望,不过、她想这家伙能来就是好事:行、我给你上楼拿,你也上去,帮我从书箱里找一找,好久没用过,就怕找不到了。</p><p class="ql-block"> 黎光明说:找得到的,怎么会找不到呢?你平时连课本都用牛皮纸包得很严实。肯定不会弄丢了。说实话、他还真怕丢了。</p><p class="ql-block"> 俩人在一个包装箱里翻了许久,一本、一本、黎光明干脆将箱子翻了个,这下、轮到黎光明失望了,兰花将零乱的书一本一本也码了回去:怎么样!被我不幸言中了。真是奇了怪了,不翼而飞了。</p><p class="ql-block"> 黎光明暗暗叫苦,如意算盘落空了。他脸胀得通红,憋了好久,才说:糟糕,牛皮吹破了。沒法何小三子交待了。</p><p class="ql-block"> 兰花说不就是一本字典么,才三块多钱。拿着,她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是我、还是你上书店去?</p><p class="ql-block"> 黎光明高兴极了:我去、这钱就算我借你的啊。说完,黎光明从来没有这么利索,下了楼、出了门。</p><p class="ql-block"> 兰花笑了,早上一开门,就遇上了哭唧唧的黎家老三,一问,知道了原来是买字典差八角钱。本来想把自己那本给小三子,转念一想,自己那本从小学用到中学了,不说破烂,也转角发皱了,不如干脆买本新书。她不知道光明会不会来,不来的话,她打算自己上书店。说来也巧,黎光明来了,于是、兰花要了一个小心眼,导演了这场小把戏。后来,黎光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这本不新的字典,摇了摇头:五块钱、把自个儿给卖了。</p><p class="ql-block"> 五块钱卖了自己,这话显然太夸张了。其实、更是一句辛酸的玩笑话,不过,这件事感动了黎光明。也让他感受了兰花的体贴、温柔和善良。但还不是主要原因,真正原因是父母的唠叨,还有张二毛的现身说法及潜在的影响,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像张二毛这个仪表堂堂、虎背熊腰的铁塔汉子都能屈尊,何况自己是个残疾人,这样一来,光明的心理就平静平衡了,也就能坦然面对那世俗偏见!陈规陋习了,光明最后给自己的解释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老师当时讲这句新词时、光明不大懂,何为上层建筑、何为经济基础,此时、他豁然开朗,他觉得兰花家就是经济基础,而自己就是上层建筑,或者说兰花是水、而他是一条鱼。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很骨感,也令他唏嘘,他认识了一个道理,理想必须服从现实,再美好的理想也得先吃饱肚子。就在公元一九七二年的春天的一个吉日,这日子是老裁缝亲手选定的,那天上午,黎光明把自己嫁到了赵家,正式招赘当上了赵家上门女婿。</p><p class="ql-block"> 黎光明与张二毛在同一个月结婚。但两人的婚礼大不相同。赵家摆了三桌酒,只邀请了两家的内亲,黎光明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卡其布的中山装、雪白的衬衣,笔挺的西装裤,小镇大毛厂生产的皮鞋,都是兰花一手置办,还领着他理了西装头,三七开,抹了一层桂花油,小三子说苍蝇飞上去、怕也会跌断腿。黎光明有三个舅舅,只来了小舅一个,其他二人都只是让孩子来,不言而喻,这让黎光明略有不快。兰花说不来就不来吧,沒啥了不起的。</p><p class="ql-block"> 张二毛的婚宴足足摆了二十多桌,生产队的人几乎全到了。队长家里的喜事、就是整个生产队的喜事。盼娣爹杀了一头大肥猪、宰了两只羊,还有鸡鸭鹅,倾其所有,非常热闹排场。张二毛知青点还有四个同伴,都作为伴郎,一大早就把张二毛送到盼娣家,盼娣的小叔叔见二毛快到家门口,点起了一万响的鞭炮,一时间,请来的串堂班锣鼓声声,喜乐奏响,张二毛在滚滚硝烟中进了欧阳家。公社知青办何主任带着几个人也前来祝贺,何主任说张二毛同学与贫下中农是真正的结合,表明了他一颗红心扎根农村,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典型,何主任一行人送了两个热水瓶,两个搪瓷脸盆,十个茶杯,还送了一台红灯牌收音机,特别是这收音机让村里人羡慕不巳,因为要凭票才能买到。</p><p class="ql-block"> 张二毛的婚宴足足吃了三天。因为有远道的来客。乡下的酒席,历来如此,有时候、遇上天气骤变,连吃五、六天的情况也会发生。所以有人说弄不好,能吃下半仓谷子。张二毛几天里被水酒灌得晕晕乎乎,心里还是清醒的,对自己爹娘不来,虽然早就知道爹娘的态度,但还是很希望他们能来,这对二毛打击很大,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时刻,竟然为了区区的面子,不来参加出席。这让张二毛很伤心、失望,他抱着盼娣足足哭了半宿,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望着嚎陶痛哭的七尺男儿,竟然哭得稀里哗啦,盼娣无言以对,只能是不停抚拍着心爱男人的后背。她劝道:二毛啊、老辈人旧观念根深蒂固,思想不容易转弯,你别记恨他们,更不要伤心,你有我、有了新家、将来我们领着孩子们,只要孩子们一叫爷爷奶奶,他们会接受的。二毛,我会让你还是有亲情和家的温暖,绝不会让你孤独寂寞受冷落。</p> <p class="ql-block">  张二毛不久当了民办老师,就在村里的小学校。现在离婚有个词叫净身出户,张二毛当时可是净身入户,连破棉被也留在知青点,给了更困难的小林风了。诚如盼娣所言,张二毛过着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日子,而并非是一般上门女婿就像打长工一样。过去、上门女婿的日子太难过,吃的是剩饭剩菜,干的是当牛做马的活,挑水砍柴剁猪菜、犁田耙地进菜园,鸡叫头遍岳父就会叫起,月上东山可能还在地头拔草。而张二毛,没有挑过一担水,一节一节的毛竹将山泉直接引进到厨房,也没砍过一根柴,屋后的大山就是茂密的森林,出工回来、岳父和几个小姨子一人一捆背了回来,把个院子里堆成小山。盼娣还酿了两斗糯米酒,盛满了两大缸,掀开苫盖,酒呈乳白,酷似猪油,一杯入口,两片嘴唇上下都能粘住,满屋飘香。每天晚上,二毛与老丈人推杯换盏,酩酊大醉,二毛过着神仙般的生活。盼娣说:你当了先生,你就一心只教圣贤书,好好为山里人培养出几个知书识礼的后生娃,家里的事别插手,一切有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黎光明新婚第三天,兰花就开门接生意了,她说家里添了一口人,以后说不定还会添几个丁,手艺人不动手干活,坐吃山空,不像公家人有固定工资,每月十五号印章一戳,一张张钞票就进兜里了。公家人结婚有婚假,起码有一星期。可是兰花放的是自己的假,多休息一天、就少一天的收入,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可这些话她不想对光明流露出来,她打算让他尽兴地玩,让他在父母身边没有享受过的幸福,在自己身上得到补偿。她知道对这犟种、不能急,要慢慢来,温水煮青蛙,渠到自然会成渠。等到他有了当家人的意识,良心发现的时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黎光明真正觉醒,是铁匠的一番话,铁匠不大回家,主要是老娘擅作主张,让本可以留城的他去了农村,这让他耿耿于怀,恨透了这个居民小组长。但天越来越冷,逼迫他不得不回家取棉被,听说光明结婚当了上门女婿,他笑了,细细一想,这个结果,对光明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和归宿。于是、铁匠决定去送上一份迟到的祝福。翁铁平走进裁缝铺,兰花正埋头裁剪一块布料,赵裁缝踩着老缝纫机,卡嗒卡嗒响着沉闷的声音,见铁匠来了,老人透过老花眼镜、乜视了一下:是铁匠啊,差不多有一年多不见,好像又长高了一点。铁匠笑着说:赵叔、哪里是长高了,是人更瘦了。怎么不见光明?特意来向你家道喜呀。赵师傅说:小户人家,寻常百姓,同喜同喜。兰花指了指楼板:晚上不睡、早上不起,看样子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铁匠说:真不像话,日头晒屁股了,真把自己当公子、老爷了。我去揪他起来。铁匠登登登上了楼,一把掀开被子:黎公子、日上三竿了,你岳父和老婆在忙忙碌碌,你倒在床板上挺尸呀,你以为是来赵家当老爷的吗?!黎光明美梦惊醒,正想发火,睁眼一看是铁匠兄弟,将国骂话又咽了回去: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上次托口信与你、请你来喝一杯薄酒,你怎么没来?铁匠说你别打岔、王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时候你还在睡大觉,你不害臊?真以为是来享清福的?铁匠也许觉得话太尖利、和缓了一下语气:光明、你也太不自觉了,过份了哈。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会对这个新家无比珍惜和感恩,像你我这样的平民百姓,能拥有这份感情和幸福,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知道农村人娶个媳妇要花多少钱吗,我下放的生产队队长的儿子,前不久才订婚,彩礼一次性给一万八,还要买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俗称三转一响)衣服八套、鞋十双、袜子二十双。这还是订婚,真要到迎亲接娶大日子,那是家里箱底也要翻个底朝天,要给女方酒水钱,女方家摆酒,要给肉、鱼,烟、酒。还有什么恩养钱、谢媒钱、小礼钱……那钱还不得是像哗哗流水一样,而你、你家一分钱也沒出,白捡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坐享其成,可是、你不是来当太上皇的,你应该担负起家的责任,而不是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从明天开始,你要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三个现成的师傅在你面前,别的体力活你干不了,但裁缝这个职业最适合你。别再犯迷糊了。</p><p class="ql-block"> 从小学起,铁匠就是黎光明的大哥,关心他、爱护他,黎光明最服气、最崇拜的人是铁匠。大哥的一席话,如醍糊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黎光明当即决定从明天开始拜师学艺,他要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养育一家人,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不过、他耍了一个小心眼,拜岳父为师,而不是兰花,他认为兰花是自己的老婆,俗话说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那岂不是乱了辈分,这点小聪明,兰花心知肚明,暗暗发笑,这个犟种,由他去吧。</p><p class="ql-block"> 铁匠下楼告诉兰花这小子脑子转过弯了,答应明天就向你父亲学裁缝,兰花笑了:铁匠、你可真行,这把锈锁让你打开了。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中午在我家吃饭,还有一瓶好酒。赵裁缝也说:还有办喜事留下的几包好烟呢!铁匠、铁匠,你真是个好铁匠,烂铁也能让你锻成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张二毛果然不孚厚望,盼娣不久就隆起了肚子,第二年的冬天,生下了一个六斤重的大胖儿子,接生婆抱着沉甸甸的婴儿:恭喜呀、张老师。盼娣一脸洋溢着幸福喜悦:秀才相公,给儿子取个大名号。张二毛心里有想法:这第一个孩子是给你们欧阳家生的,就像生产队收割的第一批谷子是要交公粮的,剩下的才是余粮、口粮,就叫公粮吧。全家人都乐坏了,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但孩子满月摆酒,老丈人按欧阳家的家谱排序,孩子取名叫欧阳德贵。张二毛撇了撇嘴:德贵就德贵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