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吕 钢</div> 过了五十岁记忆力明显不如从前,可儿时的一些情景却愈发的清晰起来。<br> 我的童年是在燕山深处的兴隆矿务局马圈子煤矿度过的,煤矿始建于六十年代,职工来自全国各地,我的父母都是矿上的职工。矿区虽然不大,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火车站、邮局、职工家属院、子弟学校、托儿所、商店、粮店、卫生所、食堂、俱乐部、职工浴池等一应俱全,且都相距不远。矿区四面环山,南山脚下自西向东流淌着一条常年不干涸的柳河。河的南面叫南马圈子,北面叫北马圈子,我们的矿区在北马圈子,矿区有一条主街,名字很好听,叫御马街。<br> (兴隆矿务局马圈子煤矿办公楼,记得以前大门上的牌匾还是我父亲手写的,现在已无处可寻。)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主街的路牌)</h3> (马圈子矿职工俱乐部虽已破败不堪,但仍能看出当年的风采。) (职工食堂,地标性穹顶式建筑,因为饭菜花样多,服务好,多次被煤炭部褒奖。) (主街上的小桥,桥柱上镌刻的美术字是我发小的父亲张叔写的。)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职工游艺室)</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职工宿舍楼前的雕像)</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职工宿舍楼前的雕像)</h3> 儿时的故乡景色很美,特产丰富。初春时节,北山的阳坡上漫山遍野开满了映山红,一拨拨早起爬山的人们把一些含苞待放的枝条折下来,插在家里的空酒瓶中,于是就把春天带回了家。盛夏,柳河水清澈见底,河里的小鱼小虾成群结队。柳河两岸柳树成茵,阴凉蔽日,对对情侣流连其中。秋天,山坡上到处是被果实压弯枝条的果树,酸酸甜甜的国光苹果、汁水丰富的薄皮酸梨、面面糊糊的山里红和油亮油亮的京东板栗……无不让人垂涎欲滴。故乡的冬天很冷,小时候总觉得最不愿过的就是冬天,可现在回忆起来儿时的冬天却是我最难忘却的。<br>小时候的冬天非常寒冷,职工住房都没有暖气,取暖是头等大事。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生活在煤矿的最大方便就是不用为燃煤发愁。矿上为每个职工定期发放煤票,大家先去煤仓选好煤过好秤,然后矿上派马车或拖拉机帮助把煤送到家。因为家属院都是一排排平房,前后房之间的距离很窄,拉煤车进不去,煤一般都被卸在胡同口的房山头。只要赶上自己胡同有人家拉煤,不用拉煤人家招呼,胡同里在家的人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孩子都会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拿起自家的工具前去帮忙。不用分工,搬的搬,抬的抬,堆的堆,码的码,一会儿功夫两三吨的煤堆便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拉煤人家的门口旁,不等主家说声谢谢,大家又都拍打着身上的煤尘各自回家去了。<br> 过冬准备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冬储菜。初冬时节,每家都要买上几百上千斤大白菜,这些大白菜就是一家人整个冬天的主要副食来源。为了便于存放,白菜买来先要晾晒。家里院子小,菜便都被晒在了房顶上,晒上三五天就可以入窖了。那时几乎家家都在院子地下挖一个菜窖,菜窖除了可以储藏大白菜,还可以存上一两篓当地产的苹果或酸梨。菜窖里冬暖夏凉,无论是窖里的水果还是那幽暗的环境都曾吸引过那时的每一个孩子。另外每家都有两个大水缸,一个用来装水一个用来腌酸菜,酸菜是大白菜外必不可少的看家菜,腌酸菜的手法很重要,也代表着主妇们的能干程度,那时不会腌酸菜的主妇是会被人笑话的。<br> 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马圈矿子弟学校上的,学校院墙东面是一座二三十米高的小石山,小山的形状像极了一个昂着头的乌龟,大家都叫它王八山,学名龟山。所有在这所学校读过书的学生都写过《我的学校》这篇作文,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学都用过“我的学校在龟山脚下……”这个开头。<br>学校的教室冬天也是靠烧炉子取暖的,每个教室中间位置前后用砖垒上两个炉子,当天的值日生负责在上课前把炉子点着并烧旺,我们称之为“生炉子”。值日生要在四五点钟就起床,穿戴着厚厚的棉衣、棉帽、棉鞋和棉巴掌,从家里带着桦树皮、蜡纸或废报纸等引火之物,顶着星星,冒着寒风来到各班教室开始生炉子。生炉子之前要把炉子里燃尽的炉灰先掏干净,然后用桦树皮等易燃之物把劈好的劈柴引燃,当劈柴都被引燃后再把砸成小块儿的煤放在劈柴上,直到煤块儿再被引燃生炉子的过程就结束了。生炉子是门技术活,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尽管我们还小,但这些生活技能却也难不倒天天帮着父母做家务的我们。<br> 除了取暖,教室里的炉子还被我们派上了别的用场。出了学校大门往南不到一百米就是粮店,几个调皮的孩子来到粮店,趁售货员不注意,偷偷地从粮柜里抓出几把黄豆或玉米粒装在棉袄口袋里带回教室,放在炉盖上或放在铁锹头上烤熟,同学们一哄而上,分而食之。事情传开,其他学生纷纷效仿,可没过两天,几个去偷黄豆的学生就被粮店售货员守株待兔,抓了现行,被送到了学校教导处。从此就再也没有人敢打粮站的主意了。<br> 小时候的雪总是一场接着一场,而且一下就是一天一夜或几天几夜。雪停了,我就跟着邻居家三哥上山打鸟。我们打鸟不用火枪也不用弹弓,而是在经常有鸟觅食的山坡上清扫出一块地方,几十把拴着谷穗做饵的铁丝夹子分散地布置开,然后下山回家,第二天一早再回来准能捕到至少十几只鸟。搬来几块石头在背风的地方围成一个小火塘,点着些干草和树枝,把已经死了的鸟除去羽毛和内脏,用雪清洗干净,撒上些盐,放在火上一烤,那扑鼻的香味和鲜美的味道至今还牢牢地存留在我的味蕾记忆中,挥之不去。<br> 冬天的柳河已经变身成了天然冰场,孩子们像一群群欢快的小燕子在冰上尽情地嬉戏欢笑,有的滑冰车,有的抽冰尜,有的打着冰出溜。最让我喜欢的是种叫“一条腿儿”的冰车,这种冰车主要是男孩子玩,它只有两只脚大小,用一根钢锯条作冰刀,人蹲在上面,用长长的冰锥扎在冰面上向后用力一撑,它就能像箭一般向前滑去,在行进的过程中,可以随着冰锥支撑点和人体倾斜角度的变化随时改变方向,这种冰车我在故乡以外的地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时的冰车大都是孩子爸爸自己动手做的,每一台冰车在寒冷的冬天里带给孩子的都是暖暖的父爱。<br> 儿时的冬天最让我难忘的还是过年。除了穿新衣、放鞭炮和吃好吃的,矿上举办的各种游艺活动和文艺演出更是让每一个孩子热切期盼。每到大年三十的晚上,矿上的文艺宣传队都会在职工俱乐部为大家献上一台演出。那时矿上的职工中藏龙卧虎,人才济济,从编排、舞美、音响、道具到演员表演都丝毫不逊色专业团体。歌曲、舞蹈、相声、快板、器乐独奏、京东大鼓……节目内容丰富、精彩纷呈,绝对称得上是一台名副其实的矿山春晚。<br> 从初一到初五,大家凭游艺券参加矿工会在办公楼前和游艺室举办各种游艺活动,套圈、钓鱼、赶猪、射击、猜谜、摸鼻子、克朗棋……奖品有香皂、牙膏、洗衣粉、毛巾等日用品,也有本、笔等文具,虽然奖品不贵重,但获奖者却是个个春风得意,喜笑颜开。除了游艺活动,工会还组织举办传统花会,记忆中东露天的小车会最为精彩,不管是人物扮相还是道具制作,都吸引着人们从街头一直追到街尾。直到现在我一听到锣鼓声,那个浓妆艳抹的媒婆、风流倜傥的公子、憨头憨脑的傻柱子还会出现在脑海里。<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 由于煤炭资源枯竭,马圈子矿已经在十多年前彻底停产了,当年的一切建筑也都被夷为平地,旧址已是瓦砾遍地,杂草丛生,仿佛回到了它未被开采以前的样子。但我相信那曾经红红火火的矿山生活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马圈人的心里,那儿时故乡的冬天更是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