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上一篇文章《我和我的母亲》中,我提到临湖公社只有6名考生收到体检通知,我和姐姐幸运地成为6人中的两位。体检时我才知道,原来高考还有大学和中专之分。我们六人中,只有一人考的是大学,后来他去了上饶师专。其余五人都是考的中专。我们体检一切顺利。填志愿就凭感觉,反正对学校一无所知。只要能上学,什么学校都可以。我每想起来很快就要升学了就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这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情!这么快就要成为现实了。</p><p class="ql-block">在从1966到1976的10年中,高考停止了整整十年!这期间我们那里只有极少部分人能够凭关系走后门被推荐上大学。就我个人听说的只有2人。一个是下放到我们大队的上海女知青,另一个是公社的女播映员。大学对我和姐姐来说就是海市蜃楼、可想而不可及的。不要说上大学,就是工厂招工,商店招收营业员也与我们无关。所有招工都只要吃商品粮的,也就是有城镇户口的人。只有赤脚医生,赤脚教师才有可能招农村户口的。而这些都被当地的干部或他们的关系户所垄断。我们高中毕业后,眼看着读书不如我们的同学有的成为教师,有的做了干部,有人参军了,有人顶替了。而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做农民,干着最累的活还填不饱肚子。更让人绝望的是看不到任何转机。</p><p class="ql-block">1977年的高考就像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给了我们光,给了我们希望,给了我们扭转命运的机会。岂止是我们,整个文革10年毕业的中学生都可能因此而改变命运!全国有570多万参加了77年冬天的高考,其中的27万人考入全国的大学和中专读书。</p><p class="ql-block">体检后我一面等待录取通知书,一面继续在生产队赚工分。社员们和生产队干部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好像是春节前夕就收到入学通知书。不幸的是姐姐的通知书一直没来。说实话,我宁愿她收到而我没有收到通知书。第一,我是男的,可以赚工分养家。第二,我更年轻。后来我们得知是临湖公社卡住了我姐。那时入学前还需要当地政府政审同意。公社有的领导说:“那么多贫下中农家一个都没有,凭什么他家去两个?”于是公社决定只让我去,不让我姐去!</p><p class="ql-block">1978年3月2日是我去学校的大好日子。为了节约路费,我和叶桥的翁正兴相约在苏村汇合,然后一起走路去学校。可是我的心却是沉沉的。我一路上都在想姐姐怎么办?以后还有考试的机会吗?她还能考吗?即使考上了,能通过政审吗?从我家到苏村有10里地。姐姐坚持要送我到苏村。一路上她挑着我的行李,还一边安慰我。她说:这样也好。否则我们都去读书了,家里怎么办?她让我放心。她会和妈妈一起努力供养我读书的!</p><p class="ql-block">到了苏村,姐姐独自黯然回家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的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多么难得的翻身机会竟然因为某位公社干部的一句话就这样失去了。这可是会影响她一辈子命运的重大事件。</p><p class="ql-block">也许是良心发现,更可能是出于挽救他们面子的需要,有关部门很快就让她成为坊头小学的赤脚教师。赤脚教师的工作比起农民种田轻松多了。但心有不甘的姐姐于1979年再次参加高考又考上了。那时已经不需要政审了,姐姐得以顺利入学。</p><p class="ql-block">我跟在翁正兴父子后面走了一整天,终于到达学校。学校设在广丰县的五都镇。对于从城市里来的同学来说,这地方太小了。但与我而言,真的无所谓。我是少数几个60后之一,相对单纯一些。为了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不让母亲再流泪,我很快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学习中。</p><p class="ql-block">由于是师范学校,饭票和菜票都是学校发的。我再也不用为吃饭发愁了。通过一年的学习,我已经取得足够的进步。在第二年的数学,物理和化学三项竞赛中获得两个一等奖和一个二等奖。更重要的是这些成绩为我毕业后的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p><p class="ql-block">由于个子小,年纪轻,我的座位一直都被安排在第一排。在我的后面是两位女同学。我对其中一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个头不高,但穿着很整齐。每次看到她红扑扑的脸我就心跳得厉害。但我又没有胆量去表白。因为我觉得我的条件太差了。我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最好的衣服就是父亲的旧军装。但穿在我身上显得又肥又大。79年的下半年我们就开始实习了。我被分到壶桥中学。她去了桐珀山。我利用农忙假还去看望她。感谢她的友好接待。她就像一个姐姐一样待我。实习结束后,大家各自回家,我们也失联了。</p><p class="ql-block">1980年的春节后,我来到了樟村中学。我们师范学校毕业的一部分人的档案到了那里。但樟村中学只需要两个人,其余的都会到条件更差的地方去。 我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我也没有办法去拉关系。但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樟村中学的教导主任肖成汉老师告诉我:他看了我们的档案,我是成绩最好的,他要把我留在那里。看来我在师范的努力没有白费!</p><p class="ql-block">樟村中学是玉山县农村中学的皎皎者。能够留在那里不仅对我今后的发展很有帮助,也给我妹妹提供了良好的读书环境。妹妹当时在临湖中学读书。虽然离家近,但临湖中学太缺乏合格的高中教师了。到底有多缺人?你只要看一个例子就够了。我的高中同学周初明顶替他父亲进了教育系统。他既教我妹的物理又教她化学。我们中学时代哪学到多少物理和化学知识吗?!这不是误人子弟吗?!这当然不是周老师的错。学校没人,只好赶鸭子上架了。所以我一安顿好,就把我妹妹带来樟村中学读书了。通过在樟村中学一年的学习,她顺利地考上了上饶卫校妇幼医士专业。</p><p class="ql-block">80年的上半年,我被安排教初二。但机会很快就来了。我们教研组需要有人去做一个面向全校高考考生的数学讲座。我们数学教研组还是较有实力的。最好的数学老师是陈金辉,教研组长。他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教学经验丰富。王亨和老师毕业于江西师范学院数学系,也有多年的教学经验。还有陈雄老师,董迪斌老师等。不知为什么,他们却希望我来讲这一次。我推辞不了,就答应了。</p><p class="ql-block">接下了讲座任务,我却不知道要讲什么。刚好手边有一本北大教授梁绍鸿先生的著作《平面几何研究》。是我最近才买的,还没来得及细看。赶紧翻开浏览,发现里面关于作辅助线的部分很有启发。我就以那部分内容为提纲,补充了几个例子作为我的讲座内容。讲座那天不仅有应届毕业生,补习班的学生,还有教研组的部分老师来听。没想到我的讲座受到一致的好评。</p><p class="ql-block">由于那次成功的讲座,新学年我成了高中毕业班和高考补习班的老师。从1980年下半年开始,陈金辉老师教高二重点班的数学和理科补习班的数学,而我教两个高二普通毕业班的数学外加文科补习班的数学!补习班的课是另外有钱的:每节课好像是4角。刚毕业的时候,我的工资是每月29.5元。因此补习班的补贴真的是很好了。我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每一节课我都会认真准备。</p><p class="ql-block">一份辛劳,一份收获。1981年高考,我的学生陈志瑞考上了武汉大学。董纯敏,董红英兄妹考上了江西师范学院。陈老师教的理科班则有学生考上了浙江大学。这在樟村中学简直是空前绝后的。作为一所农村中学,能考上中专或师专就不错了。很少有人考上本科的,更不要说名牌大学了。</p><p class="ql-block">我当然为我的学生高兴。但我也突然有了危机感。意识到以后大学生越来越多,若自己不提高,很快就会落伍了。我萌发了考大学的念头。可是我怎么忍心去读大学呢?我们家的生活刚开始好转。我再去读书又会让父母姐妹再次陷入困境。真是知子莫如母。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她马上鼓励我去考大学。她说:我们以前那么苦都过来了。现在你还害怕什么呢。你不去考,以后肯定要后悔!不仅母亲全力支持,其他家人也希望我考。于是我决定参加82年的高考。</p><p class="ql-block">真要去考试,困难还是不少。首先,81-82学年我还是教高二毕业班和文科补习班的数学。我得对得起学校和学生的信任,先做好工作,然后才是自己复习。不能因为自己要高考就偷工减料。第二,82年的高考要考英语和生物(包括生理卫生)。我英语只记得26个字母,生物从来没有学过。第三,我住的地方就在过道旁边,离教室很近。平常来窜门的人较多,不易集中精力学习。</p><p class="ql-block">为了减少干扰,我在房间门上贴了个字条。字条上写着鲁迅的名言“无端地浪费他人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这一招虽得罪人,但很奏效。最难的还是学英语和生物。我从谢中友老师那里借来初中和高中的英语课本,从头开始学。一年之内学完初中和高中英语,并在高考中取得满意的成绩。事实上,我的英语单科成绩达到英语专业的录取分数线!感谢谢老师和我姐姐的帮助(谢老师是学校的英语教师。姐姐81年师范毕业后也在附近的学校教初中英语)。但我没学好生物,更没考好生物。化学也考得不好。由于其它科目都考得不错,我的分数足以让我被江西师范学院数学系录取,虽然还不够好到让华东师范大学录取(我只报了这两所学校)。</p><p class="ql-block">1982年9月我来到了江西师范学院开始了新生活。那年江西师院数学系招了2个班,将近160人。我所在的82级2班有78人。我的班主任是78级刚毕业留校的温丰平老师。他的年纪比我们班几个年纪大的人还小。他那时一心准备研究生考试,还是个出国迷。<span style="font-size: 18px;">80年代的学风非常好。</span>受班主任的影响,我们班的学习风气比别的班级还更好一些。</p><p class="ql-block">大学4年我都是班长。可是我不想多花时间在班务上,要一心扑在学习上。有一次考试没考好,我请求辞去班长。几个星期什么事都不管,但班主任和系领导就是不答应。无奈之下,我只得继续。好在我的搭档张强给力。他是团支部书记。他几乎包揽了所有的班级活动:开文艺晚会,组织学雷锋活动,等等。</p><p class="ql-block">那时的江西师院有点像军营:早晨要在统一的时间做早操,晚上统一熄灯。结果有一个宿舍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他们早操总迟到。而我所在的宿舍所有人都很勤快。我们的班主任温老师想把我派到那里去。我说我去可以,我要带一个人去,但你要把 xxx从那个房间调出来。温老师答应了我的要求,及时进行了住宿调整:从那个宿舍抽出两人,把我和刘新华调到那个宿舍。</p><p class="ql-block">搬进新宿舍后,我就利用散步的时间了解情况。帅斌鹏毕业于著名的临川二中,成绩很好。可是高考的时候生病了,没考好。邹小贵和宋苏也有特殊情况。他们都是应届毕业生,很单纯。我就鼓励他们:人生的路才开始,只要好好学习,以后照样前途无量。在我的鼓励和带动下,他们的成绩突飞猛进。后来帅同学考进了北大数学系,邹同学考上复旦大学数学系研究生,宋苏研究生毕业后进了国家教委。</p><p class="ql-block">不仅我们宿舍考得好,我们班的考研取得数学系里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不仅上线人数多,考取的学校包括北大,清华,复旦等中国最好的高校。在我们之前,只有一个人考进厦门大学的研究生。而我的寝室6人当中就有4人考上研究生。我们4年的竞争对手,82级1班,差点被剃光头。江西师院校报和《江西青年报》都有关于我们宿舍的长篇报道,题目是《研究生宿舍的秘密》。我对采访我的一位女同学印像深刻。她是教育传播系2年级的学生记者,长得非常漂亮:苗条的身材,漂亮的脸蛋,白皙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她的班主任是我大一的英语老师,曾请我去到他带的新生班介绍英语学习经验。可惜我胆子太小,信心不足,没有趁机追求。后来听说她嫁给了传播系的电工,让人感到难过与不解。</p><p class="ql-block">江西师院的本科4年开阔了我的眼界,使我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和切实可行的计划。3年后我硕士研究生毕业,准备申请90年入学读博。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都已经考了,形势却突然变了。政府有了新规定:大学和研究生毕业要工作4年才能出国,除非有海外关系。掐指一算,我要等到93年才行。等我在南昌大学工作了4年准备出国留学了,那个4年的规定又取消了。好像是专门为限制我而设立的。或许这就是天命。</p><p class="ql-block">自从我去读大学,和母亲在一起的日子就很少了。我总想等将来条件好了,等将来不忙了,就把母亲接来玩。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了。不知不觉间母亲老了,母亲永远离开了我,留下了无限的遗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