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狗屎

逍遥客

　　“捡狗屎”这三个字凑在一起似乎不养眼，甚至还会隐约嗅到一丝怪味。但是有干过这事经历的人，却会勾起尘封在骨子里的记忆，这是不值得炫耀但也不至于倒架子的经历，既不光荣也不可耻。但把发生在特殊年代的特殊现象翻出来晒晒，启发同龄人回忆一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也让现在的年轻人知道原本不知道的农村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想必即便无益也不会有害。

捡狗屎，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时，因为农业生产缺乏化肥，靠人们自身和养畜禽的排泄物远不能满足农业生产对肥料的需求而出现的补充肥料不足的行为。据说这现象旧社会就有，农业集体化时期竟成为了全民积肥运动的重要内容。

我不幸出生的早了几年，却因此有幸赶上了这时代，在十三四岁时就参与了捡狗屎的队伍。印象最深的是在严寒的冬天，天还没亮就起床，穿着许多补丁的衣裤和鞋，背着一把挂着一只簸箕的锄头，摸索着匆匆奔向野外。之所以要这么早这么急，是因为怕被别人抢先捡了。可见捡狗屎也有竞争。在那黑夜白天交接的黎明朦胧中，一个还处少年的我，一幅营养不良的身架，披着一身褴褛的衣衫，口喷白气，脚踩冰霜，“嚓、嚓、嚓”的急步且眼观六路地探索着，胸中还真有股小大人的勇士气概。

寻找狗屎的目标地是村前村后，田头地角，路边岸上，稻竿蓬脚，就是狗常去的地方，尤其是捡到过狗屎的地方。狗拉屎有规律，找到这规律就有了经验。有时远远看见一只狗躬着背在拉屎，就会一阵兴奋匆忙赶过去。不过对这种冒着热气的狗屎我们都不大喜欢，因为它不易采捡，还臭，但不会放弃。我们更喜欢那种被冻得硬邦邦的狗屎坨。

那时狗少而捡狗屎的人多，一个早上也捡不了多少，一般只有五六坨七八坨。要是能捡到十几二十来坨，那就是走了“狗屎运”了。踩到狗屎的“狗屎运”是反讽，捡到狗屎多时的“狗屎运”就是正宗的好运气了。看着簸萁里的狗屎，我们不会觉得是污物，而是一种收获。回家的时候把狗屎往粪缸里一倒，心里竟然有一丝成就感，因为一天天稠起来的粪水，将会多换几个工分，虽然一分工分只值几分钱。有时母亲会道声辛苦甚至赞扬一句，自已却把这当做是一种坚持下去的鼓励，甚至激发了长子早挑担的自觉，以至于连过年都不会缺捡。

捡狗屎这种被我们现在的后辈看起来不可思议的现象，是真的难以理解的。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我们这辈人，才会有因此产生的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特别是还会生成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个性，这就是不怕苦。不怕起早摸黑的苦，不怕受冻挨饿的苦，进而就有了不怕困难，不怕挫折的意志。有过这经历的人都是穷人家的苦孩子，所以在社会上，注定鲜有出人头地的，草根长成大树毕竟太难。但以一个大自然中的生命个体来说，这类人大多适应能力强，生命力也相对顽强。以自己的纵向比较来说，从小时的捡狗屎娃，长大了，乃至老了，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健康快乐，也是可以知足，并感到幸福的。捡过狗屎最多的是50后，这一代人不论是出身在城市还是农村的，几乎都已到了不必去比地位、比财富的年龄，该比的应是身态和心态，也就是比谁活得好，活得久，活得开心。

能带来少病无灾到终老的“狗屎运”可不比“财运”差，愿所有捡过狗屎的人都有这样的“狗屎运”。更愿天道真的酬勤，让所有干过卑贱事

的人都能碰上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