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门前大戏台

蒋秀兰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接姑娘，唤女婿，小外甥还要去………”一首童谣唤醒儿时记忆中的姥姥门前大戏台。姥姥门前大戏台，建于一九四几年。它是家乡最古老、最典雅的建筑；它建筑风格极为讲究，飞檐走壁，雕梁画栋，气势宏伟；它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岁月，经过了五十多年的世事苍桑，承载着几多故事！演绎着几多人情冷暖！

我们村有个评剧戏班子，台上的演员百态众生，扮相逼真。他们从七八岁时由评剧演员马成龙老师教唱戏，“严师出高徒”，多年后，这些小孩子成了闻名暇尔的评剧演员。青衣演员一一牛振学，小生、武生一一牛振丛，黑脸包公一一曹国富，白脸奸臣一一梁万玉，丑旦一一王学文，铁角丫环一一郭彩荣。村里唱戏一般都在正月或七月，农闲的七月，人们趟完地，庄稼就等一场及时雨，等待跑花、灌浆。可年年一到这时节，老天瞪眼不下雨！这时，村里自发的老头、老太太们，拿着香表、供点，去龙王庙里虔诚地许愿求雨，许龙王七天大戏，唱戏当天，把龙王爷恭恭敬敬地请到戏台上。

看戏那是过去农村最红火的一景，那气氛不亚于过个隆重的节日。这也难怪，匮乏的农村精神生活，遇上这种大型的文化娱乐演出，岂不是件大喜事？七月唱大戏那一景，被称为"七月流火！”唱戏当日，各家各户把“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都请来看戏。孩子们更是欣喜若狂，亲戚来了可以顺便沾点腥荤，解解馋虫！大队高音喇叭一广播一一广大社员注意了，都到演剧台看戏耶！大喇叭一喊，宁静的山村像一锅烧开的水一一沸腾了！“吱吱扭扭”的开门声；“叮铃铛啷”的锁门声；呼儿唤女声；鸡鸣狗吠声汇在一起，宛如乡村美妙的交响曲！

每次看戏，村西头张大爷，像提前做好准备似的，大喇叭音刚落，他第一个就出来了。戴着一顶灰不溜秋的帽子，穿着磨得发亮的对襟黑粗布袄，拿一根火柴能点着；村东头田大娘，高高个，头发挽在脑后，盘了一个髻，上身穿大襟袄，下身穿大档裤，三寸金莲穿尖口青布鞋。她一手抻着衣大襟，一手拎着小板凳，三寸金莲刚迈出门槛，头早已探出胡同儿；大姑娘、小媳妇这时也忙乱一团，翻箱倒柜扒拉出崭新的花衣服。平时灰头土脸的也洗得干干净净，对着镜子，抹上雪花膏，香气四溢；至于小孩们，早早地来到戏台底下，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画个正方形，铺上旧门帘、破毯子，算是站地方。个个高兴得跑来跑去，犹如海水里的泥鳅，一会“倏倏倏”地窜到这里，一会又“倏倏倏”地钻到那边。至于台上唱什么戏？小孩子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知道台上的黑脸包公、大花脸、珠光宝气的帽子、武生后面的小旗子。这时的村子里像水库放水，犄角旮旯都空了，戏台底像雀儿回巢穴，窟窿眼睛里都满了！

戏台有戏，也有人生百态，文革时，戏台很少唱戏，变成了会场和批斗场。农业学大寨时期，公社女书记孙少华，风华正茂的她，细高个，一张白净俊俏的脸；一双会说话的秀眸；一顶绿军帽下是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一条劳动布裤子，膝盖上补两个大补丁；绿军褂穿在身上显得那么气质不凡！台上孙书记慷慨激昂的讲话，使台下社员情绪高涨！特别是“铁姑娘队”们，挥臂高呼：“听孙书记话，跟共产党走！”一一战天斗地不畏寒，西水东调献华年。大寨精神世代传，定叫八方换新颜！外八方村支书一一翟书记，转业军人。国庆节、隆重节日，他总是胸前戴着军功章和毛主席像章。开会前，他手捧红宝书，领社员们朗读毛主席语录：“阶级斗争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他德高望重，威严四方！家里有吵架的，都说：“找翟书记去！”戏台上混乱、喧嚣的场面，只要有一喊；“翟书记来了！”台下立即鸦雀无声！翟书记是毛泽东思想培养出的好干部！他是为劳苦大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好公仆！他是一个时代清正廉洁的美好标志！

生产队时期，添饱肚子是老百姓的奢望。一年初秋，村里一户断炊的父子，晚上背着篓子偷偷地摸进生产队苞米地里，被护青员当场抓住，送进大队部。第二天，在戏台展开了全体社员现场批斗会。偷苞米的父子被押上台上，低头向广大群众认罪，同时，父子身旁有几个四类分子低头躬身地陪榜！一样的戏台，一样的观众，却不一样的故事。台下没有兴高采烈的欢声笑语！却有着台上恐人的吆喝声！

后来，随着村里人口不断增加，姥姥门前大戏台被拆除了，作为宅基地盖了住房！这个有着半个世纪的老戏台，就这样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但老戏台演绎的人生酸甜苦辣、风风雨雨，在乡民们心里永远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