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神衹(7)：阿波菲斯与蛇崇拜

山渐青®

( Suqiu, Cairo, 2021/02/05 )

阿波菲斯小行星撞击地球？2004年美国夏威夷大学的科学家发现了一颗被命名为"阿波菲斯"(Apophis，又称毁神星，临时编号2004 MN4，小行星编号99942)的小行星，其直径约为394米，这是已知对地球威胁最大的天体。根据当时测算，这颗小行星将于2029年4月14日4时49分在距离地球东半球地表29450公里处擦肩而过，从而创造最接近地球的记录，由于它的轨道被地球引力改变，它将于2036年重返地球，撞击几率高达1/37。后来根据2013年1月观测的数据重新计算，这种可能性已经下降为约25万分之一，再往后几年里大部分科学家排除了碰撞的可能。但是英国《每日邮报》网站2020年10月27日又报道说，夏威夷大学的天文学家又证实，"阿波菲斯"小行星在非均匀辐射的影响下提高了飞行速度(在太阳照射下升温，然后向外辐射热量，如同被装上了小型助推器，称为"亚尔科夫斯基效应")，有可能在2068年4月12日撞击地球，这个概率为15-53万分之一。一旦它撞上地球将释放出10万倍广岛原子弹的能量(约15.3亿吨TNT当量)，后果绝对是灾难性的，人类有可能经历一次类似恐龙灭绝的危险，该事件被NASA的"哨兵风险名单"列为地球的第三大威胁。

为什么叫阿波菲斯？那么，这个小行星为什么要叫阿波菲斯呢？原来根据《死者之书》(Book of the Dead，或称亡灵书，新王国时期，约前1550年)，阿波菲斯又叫阿佩普(Apep)，是古埃及神话中最早一批的神明，其诞生甚至早于九柱神(参第1集)，祂是一条200米长的巨蛇形象，象征黑暗、混沌、邪恶和毁灭。我们在第2集中有讲过，拉神(Ra)每天夜晚在赛特(Seth)等神灵的护卫下乘坐太阳船巡视冥间，必经之路的第七王国的首领就是阿波菲斯。祂在冥间每天同拉神战斗，被杀死后第二天又复活。

《亡灵书》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五王朝的法老墓，有关内容用金字塔铭文刻在死者的棺椁和墓壁上。在新王国时期，则演变在莎草纸上书写成卷轴式放入棺内。《亡灵书》是教导死者在前往阴间途中，如何保护自己，避免路上妖魔的危害；以及审判时如何回答42位神明的问题，甚至愚弄神明，因此而产生的咒文、或可诵的文章。最初专供法老使用的，后来逐渐衍生至其他官员，直到最后传播到民间。右下为RemessesI墓壁画，帝王谷KV16。

阿波菲斯诞生。古埃及神话不仅有关于生命繁殖的内容，也有关于黑暗力量的描述，他们认为美好的东西不能离开邪恶而单独存在，世界是相互对立的统一，拉和阿波菲斯就是在世界初生时形成的光明与黑暗的宿敌。尽管在前王朝时期的一些陶片上就有关于一条大蛇的故事图案(阿姆拉特时期C-ware陶碗，碗缘上描述拉神乘船与巨蛇战斗的场景，开罗博物馆)，但直至中王国时期才开始有这个名字。阿波菲斯被大量提及是新王国时期，包括一本《推翻阿波菲斯之书》(The Books of Overthrowing Apophis)，其中包含用于击败和摧毁巨蛇的仪式、咒语和法术，这是记录古埃及人诅咒实例的著名作品。阿波菲斯的诞生有几种说法。一个版本是阿托姆(Atum)站在土丘上、在混乱的原始之海漩涡中开始创世时，阿波菲斯已经在海里存在了。由于引入了善与恶、光明与黑暗、男性与女性等二元因素，阿波菲斯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太阳神的敌人，因为太阳是创造世界的第一个标志，象征着神圣的秩序、光明、生命，如果祂能打败太阳神，就能让世界回归黑暗的统一。另一个版本在埃斯诺神庙(Esno)的壁画上，创世时阿波菲斯从妮特(Neith，代表太古原始之海)的一口唾沫中出现(这个名字就是"被吐出来的"的意思)，然后在被抓住之前游走了，因此他不是最早的神。还有一个版本是这么说的，阿波菲斯诞生于地底深处的怨咒之中。这里是地狱的最深处，关押着那些生前罪孽深重之人，他们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不仅是因为生前的罪过，更重要的是他们毫无忏悔之意，终日咒骂着神明与命运，他们愤恨的泪水渗入地底，从而诞生了阿波菲斯。由水元素和土元素构成的黑暗之神阿波菲斯，是一条头部由燧石组成、身体为黄色与黑色的邪恶大蛇，又被称为"骇人者"或是"危险者"。他在出生之后试图带领罪人们逃离地狱，但由于那些罪人长久以来被关在地底，无法与阳光对抗，因此阿波菲斯每天都与拉进行战斗，试图将整个世界陷入永久黑暗。

阿波菲斯与拉的战争。古埃及人认为，太阳神拉在天上和地下巡行，才有了昼夜交替。从清晨开始，太阳神拉乘坐太阳舟从东向西在天空航行，夜晚则从西向东在冥间航行。太阳舟在冥间航行时，要经过12个关口(估计和夜间12个小时的划分有关)，每个关口都有各种幽灵鬼怪把守，其中最危险的第7关就是巨蛇阿波菲斯。为了阻挡太阳舟的航行，阿波菲斯喝干了地下尼罗河的水，用风暴、黑暗和日食与太阳神战斗。拉则在其他神的帮助下，用刀和矛刺穿阿波菲斯的巨大身躯，迫使阿波菲斯吐出河水，从而能够使太阳舟继续前进(大蛇被化身成猫Mau的拉神切成数段，也有说法是猫女神芭丝特Bastet杀死的，这估计是猫成为古埃及人心目中神圣动物的由来之一。还有文物记载中拉神最后化身成兔子击败了阿波菲斯)。直到通过第12关，太阳神拉才走出地下世界的大门，重新出现在天空上，这时大地又一次迎来光明。当然，阿波菲斯的死亡是暂时的，当太阳神拉通过之后，阿波菲斯的身体又会重新生长，继续等待着下一个夜晚继续与太阳神拉战斗。太阳神在夜间斗争的胜利是现实世界与万物得以继续存在的关键，但古埃及人认为阿波菲斯没有被完全毁灭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如果斗争的一方彻底打败对方，那么世界将会不复存在、会退回到原初的混沌，就像《死者之书》里说的那样："世界将退回到最初的无边的太古洪水，一切都不复存在。"因此，黑夜白天永远交替，光明黑暗永远斗争，阿波菲斯与拉神的战斗也不会停止。在新王国时期故事里，阿波菲斯每日必须躺在地平线之下，成为冥界的一部分。祂在太阳西落之处的巴库(Bakhu)山区等待着拉，也会于黎明之前潜伏在冥间的第十区，由于阿波菲斯出没的范围十分广泛，因此获得"世界围困者"的称号，传说祂的凶残的咆啸会使整座冥界震荡。又有其他版本讲述阿波菲斯其实曾经担任过主神，后被拉神推翻，受困冥府或是因为祂的恶行被监禁。在古埃及神话中，每一天、每一个季节更替是秩序女神玛特(Maat)为了万物制定的一套运行规则，任何对她神圣旨令的违背都被认为是对埃及自然和社会的危害。拉每天与阿波菲斯战斗，太阳每天都从尼罗河升起和落下，都是秩序和规则的一部分。

赛特在战斗中的作用。有一些木乃伊棺木记录了阿波菲斯用充斥魔力的凝视压制了拉和随从，之后同行的赛特和其他守护者们、以及拉之眼前来协助。赛特十分英勇、强壮而且很聪明，他在航行的太阳舟作为最强的神灵之一，用长矛守卫着船桅杆上的关键部位，保证其不被阿波菲斯毁坏倾覆，战斗最激烈时还跑到船头帮忙，使拉神和同伴们赢得最后的胜利(每天都在身边保护首长，我们在第2集有讲到拉在荷鲁斯复仇之战中偏袒赛特是有原因的！)。由于阿波菲斯的行动会产生地震，因此他与赛特的对决成为了雷暴等自然现象的解释之一。与亦正亦邪的混乱之神塞特相比，阿波非斯所呈现出的是最纯正的邪恶，他喜欢看到人们争执反叛，喜欢去鼓动那些不安份的人挑起战争。

塞特在太阳船用予和阿波菲斯战斗

推翻阿波菲斯祭祀仪式。阿波菲斯与古埃及文化中的地震、雷声、黑暗、混乱、风暴和死亡等负面因素密切相关，关于衪的神话集中体现了这样一个主题：众神，有秩序的力量，争取人类的帮助，击退黑暗重返光明，生命对抗死亡。每晚拉神的胜利被认为是祭司和信徒的祈祷所要确保的，古埃及人会进行一些仪式来帮助拉神打败阿波菲斯，继续祂的天空之旅。根据《推翻阿波菲斯之书》，在每年的"驱逐混沌"( Banishing of Chaos)仪式中，祭司会用蜡制作一座代表邪恶与黑暗的阿波菲斯肖像，进行祭祀最后将其烧毁，以保护人们免于受到祂的危害。祭司根据书上记载详细指导下进行肖像的祭祀流程：吐痰、用左脚踩、用长矛刺、束缚、用刀刃刺、焚烧。日食是古埃及人特别恐慌的时期，因为这被解释为拉神灭亡的迹象。当每天早晨看到太阳再次升起并在天空中移动，人们就会知道他们参与了众神对黑暗和混乱势力的胜利。这种仪式一直持续到罗马统治的晚期，人们不仅举行与众神一起与阿波菲斯等黑暗势力作斗争的仪式，还包括了庆祝冥神奥西里斯(Osiris,九柱神之一)复活的内容。这些仪式激励人们认识到人类在世界运行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太阳不仅仅是天空中的一个非人格化的物体，每天早晨都会升起，每天晚上都会落下，还充满了神圣的目的：这是太阳神的船，祂一整天都保证了生命的延续，在晚上，需要人民的祈祷和支持，以确保他们第二天见到衪。围绕推翻阿波菲斯的仪式代表了善与恶、秩序与混乱、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永恒斗争，并依赖于人类密切关注和努力取得成功。因此，人类不仅仅是神灵恩赐的被动接受者，而且是宇宙运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到4世纪基督教兴起，人类和神做同事的情形被一个新的观念取代：人类是堕落的生物，不配他们应拥有的神性，完全依赖他们上帝的儿子的救赎牺牲。人类现在仍被认为是他们不应获得神灵的礼物，太阳也失去了其独特的个性，成为另一个基督教神上帝的创造物。阿波菲斯后来与其他神灵如塞特、蛇萨塔合并，成为了基督教神话中上帝的对手撒旦，他也不知疲倦地推翻世界的秩序并带来混乱。因为阿波菲斯居住于冥界的缘故，祂有时被认为是"噬魂者"，所以古埃及的死者会带着击退阿波菲斯的咒语下葬。许多法老的陵墓内都喜欢描述阿波菲斯被拉神打败的主题。阿波菲斯被打败促成了国王成神观念的形成，使得法老努力争取死后能成为拉神环绕天庭与地府的巡游队伍中的一员。

古埃及人的蛇崇拜。古埃及文化中蛇扮演了一个复杂的角色，它的形象非常丰富，大概可以分为神明之蛇、法老之蛇和民间之蛇，涉及了那时的神话体系、政权体系和生存体系。这种情况与古埃及的自然条件密切相关，埃及地处非洲大陆之角，境内有很多沼泽、沙漠，各种蛇类滋生，在现代经统计仍有超过36种蛇生活在埃及境内，其中不乏眼镜蛇、蝰蛇这样的毒蛇。蛇既是埃及人生活中最常见的动物之一，同时它的形象又令人生畏，一旦被毒蛇咬了，如果不及时救助可是会致命的(古埃及人普遍会戴一种护身符驱蛇)。古埃及人所处的自然环境以及蛇本身那神秘莫测的特性，造就了古埃及的蛇崇拜。《神圣与世俗》(罗马尼亚，米尔恰﹒伊利亚德著)一书中这样写道："自然界总是洋溢着宗教的价值。诸神是在尘世的结构和宇宙现象的结构中表征着不同的神圣模式。"蛇的形象在古埃及文物中随处可见，如金字塔内、神庙、法老陵墓壁画，都出现众多蛇的身影。因为蛇的危险性，大多数情况下它都是动荡与邪恶的化身，不过在某些神话中蛇也是有积极意义的。我们在第4集的创世神话中，八联神中的4位女神是世界诞生之前原始混沌力量的象征，她们的化身便是蛇头人身的形象。

赫尔摩波利斯创世神话中，努恩神把太阳船举到天空中，八联神在太阳船的两边，其中4位男神是蛙头人身、4位女神是蛇头人身形象

蛇在古埃及首先是权力的象征，象征着法老的王权，法老们通常自称得到了神灵或者神圣动物的庇佑。很多法老采用了蛇这一符号，许多神祗也是以蛇为形，眼镜蛇本身就可以看作是王位的标记。法老头饰和王冠上的蛇标是眼镜蛇女神瓦吉特(Wadjit)。据金字塔铭文记载，地神盖伯把眼镜蛇授予法老，认可法老是埃及王位合法拥有者。瓦吉特的崇高地位从埃及法老的王衔中也可见一斑。每一位埃及法老在即位时往往采用五个头衔，也称为"伟大的名字"，分别是：荷鲁斯名、两女神名、金荷鲁斯名、登基名和原名。其中两女神代表的是上埃及和下埃及，表示法老的统治范围包括整个埃及全境，象征着埃及的统一。上埃及的保护神是兀鹰女神奈赫贝特(Nekhbert)，祂和瓦吉特的形象一起出现在埃及王冠上。到了19王朝，古埃及的蛇崇拜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两女神中的兀鹰女神为另一位眼镜蛇女神代替，此后经常可见双蛇、甚至三蛇形象王冠。

上左起：头戴单蛇标装饰的阿肯那顿夫妇，三蛇标的埃及艳后，鹰蛇组合的图坦卡蒙金面具，双蛇标的Iset王后(TutmoseII的妻子，这是迄今所知最早的佩戴双蛇标的王室女性)。下左起：佩戴双蛇标的Tiye 王后、Abu Simbel 神庙的拉美西斯二世和娜芙塔丽王后

蛇还是埃及普通民众的庇佑者。古埃及民间所信奉的动物神明中，数量最多、最受敬畏的莫过于蛇。在民间太阳神拉等主神只是属于统治阶级的，而由蛇演化成的神才是生活中能被具体依靠的神灵。民间的蛇神很重要的职能之一是保护水源。古埃及人常年生活在尼罗河畔，尼罗河可谓是他们生命的源泉。古埃及人相信，尼罗河起源于洞穴，尼罗河神哈比(Hapi，有两个身体以及象征丰饶的大乳房及大肚子，头分别顶着象征上埃及的睡莲和下埃及的纸莎草)手里握着两只瓶子，从瓶子中倾泻而出的水就是尼罗河的源头。一条巨蛇围绕在哈比周围，用身躯保卫着哈比，守护着尼罗河。蛇还与土地有着密切关联。掌管土地的地神盖伯(Geb，九柱神之一)，有时被描绘成蛇头人身的形象；还有些蛇的名字与土地联系在一起，如塞特蛇意味着"土地之子"，美海恩蛇意味着"周围的土地"。赖涅怒特蛇神(Renenutet)不仅是法老的保护神，同时也是丰饶女神、保护女神。祂的名字含有"保护"和"养育"的意思，是农业的护佑者。古埃及人还为赖涅怒特神建立了蛇吞食田里地的老鼠以保卫庄稼的雕像。到了古埃及后期，赖涅怒特神变为生命之神，决定人的寿命，帮助临产的妇女生产和抚育，具有母性形象。

托勒密时代早期埃及人的世界观。内圈是埃及，诺姆的名字写在内圈外部的圆圈内。外圈的顶部是尼罗河源所在的洞穴。东方和西方的女神分别在日出和日落时分举着太阳神的船

左起：鹰女神奈赫贝特，眼镜蛇女神瓦吉特,尼罗河神哈皮,赖涅怒特蛇神

蛇的崇拜成为古埃及民俗的一部分，在神话中蛇占据重要地位，祂无所不在，法力无边。据史料记载，古埃及人将游动到村庄里的蛇视为守护神，并会为蛇准备一些牛奶等食物以示敬意和虔诚。在埃及神祗中，蛇是出现最多的动物形象之一(仅次于"人形神"和"狮形神")。在开罗西南吉萨金字塔前著名的狮身人面像上，在阿布·辛贝神庙前拉美西斯二世的巨大石像上，在卢克索神庙的墙壁上，几乎都能看到头部耸立、颈部膨胀的蛇的形象。祂们注视前方，保持进攻的姿态。古埃及人对蛇，既爱又恨，既尊崇又恐惧，既想借其神力靠近，又想避其凶恶远离。

塞提一世法老陵墓壁画上出现众多蛇的身影。蛇在埃及是权力的象征，法老们通常自称得到了神灵或者神圣动物的庇佑

在古埃及文化中，人和神的个性受到高度重视。所有的神都被描绘成他们自己的角色，都有他们独特的个性。人死后在墓葬石柱刻上的自传是为了确保埋葬在那里的人，他们的特性和他们的成就永远不会被遗忘。阿波菲斯代表了古埃及人所担忧的一切：黑暗、遗忘和失去一个人的身份。

包括荷鲁斯之眼、秃鹫涅赫伯特和眼镜蛇瓦杰特的护身符

卡瓦伊！好萌的王冠蛇标饰物(眼镜蛇女神瓦吉特)。约1500BC，开罗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