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0年9月，一个火热的日子，走出太原武宿机场，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就等在路边。</p><p class="ql-block"> 上了车，说声去某酒店，就闭目养神起来。恍惚间，“你莫走，生个娃，养条狗”……一首熟悉的山歌响起。我一惊，坐直起来。</p><p class="ql-block"> 对不起对不起，出租车郝师傅忙不迭说，深深的褶子中露出一脸的歉意。我回他：没关系啊，我只是好奇，你也哼得这么好！</p><p class="ql-block"> 师傅嘿嘿笑：没事就哼哼，哼一下下，疲劳就少了。</p><p class="ql-block"> 你知道这首歌是哪里的啵，是张家界的，我老家的呢！我有点小骄傲。</p><p class="ql-block"> 啊啊，这么巧！你能不能，能不能教我唱下，有几个音，使劲也学不会。</p><p class="ql-block"> 我说：可以教你，但有没有必要呢，湘西是湘西的音，太原是太原的味，你改唱太原的方言，可能更有意思呢！</p><p class="ql-block"> 师傅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说他读中学那会，唱歌还得过奖呢。明年要攒点钱，豁出去了也要去趟张家界。听说那里山好水好，山里人边干活边唱歌，嗐，可向往了。</p><p class="ql-block"> 他又问：风景真好不？去一趟有那么贵不？在重庆还是贵州，还是？</p><p class="ql-block"> 师傅使劲挠头。</p><p class="ql-block"> 我笑笑：在湖南呢。呵呵，湖南，毛主席家乡！</p><p class="ql-block"> 他一脸尴尬。说俺没去过南方，这辈子也就去了北京，打了两年半工。老婆孩子一大家，要照顾，回来后就在老家打转转。嗯，主席的家在什么地方？哦哦，韶山，韶山！</p><p class="ql-block"> 单看郝师傅那稀疏干枯的头发，那沧桑的脸，估摸着年龄55以上，应该快奔60了。又看他还一脸活跃轻松，我好奇地问：师傅，今年快有50了吧？</p><p class="ql-block"> 呵呵，今年48了，都有孙子了！</p><p class="ql-block"> 那，那，结婚挺早啊，早生早享福呢！</p><p class="ql-block"> 嗯嗯，大儿子25，生了个娃，两口子开了小广告公司，起早贪黑忙不完。小儿子正读大四，今年终于要毕业啦！</p><p class="ql-block"> 福气啊，我说。</p><p class="ql-block"> 大儿子要还房贷，我要帮衬着点，老婆帮忙带孩子；小儿子说要读研，我们正犹豫呢！</p><p class="ql-block"> 我说，犹豫什么，想读就要支持。</p><p class="ql-block"> 是要、要支持。但经济上有些转不来。自己的房子幸好只有5年还贷了，父母在老家，年纪大了，身体还好，有时搭点自己的鸡蛋蔬菜来。小儿子硬要读，嗯，咬咬牙，就读吧。会好起来的，嗯，会好起来的！</p><p class="ql-block"> 郝师傅自言自语，说到后面，藏在深深皱纹里的笑容，慢慢荡漾了开来。</p><p class="ql-block"> 话语停了下来，车内气氛有些冷。郝师傅提议换首歌，一首“咱们山西好风光”就象汾河的水，哗啦啦的流淌起来。</p><p class="ql-block"> 车内立马洋溢着欢快的空气。师傅大声问：来过山西吗，老哥？</p><p class="ql-block"> 没来过，第一次！</p><p class="ql-block"> 嘿，山西是个好地方，太原是个好地方，西边吕梁，东边是太行，还是咱中国的地理中心呢！俗话说得好，地下看陕西，地上看山西。你看那老祖宗的文化，了不起，那晋祠，乔家大院，还有平遥，啧啧，太牛了！</p><p class="ql-block"> 听郝师傅说着，我侧身望向窗外，瓦蓝瓦蓝的天，宽广洁净的马路，崭新的商铺，鳞次栉比的现代高楼，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汾酒香，与我想象中黑雾沉沉煤城的感觉，相距十万八千里。</p><p class="ql-block"> 我故意逗郝师傅：太原一般般呀，比长沙，差一大截呢。长沙，星城，网红城市，那繁华热闹多啦！</p><p class="ql-block"> 郝师傅笑一笑，漫不经心：要那么繁华、那么热闹干啥呢，只要有份工作，有饭吃，身体好，过得去就行咧！</p><p class="ql-block"> 我答：也是啊。</p><p class="ql-block"> 他接着又开了腔：每天能挣一家老小的开销，能睡个好觉，我就觉得蛮开心了。繁华啦热闹啦关系不大呢，我喜欢太原，我觉得俺家乡就是好呢！</p><p class="ql-block"> 他说话这当口，我再次瞥了一眼，感觉他那干黑的皮肤和满脸的褶皱里，藏不住太多的烦恼与忧愁。</p><p class="ql-block"> 烦恼往往是那些原本就富有，而想更富有的人的，我想。</p><p class="ql-block"> 临下车了，我摸出一瓶湖南特产辣椒酱递给老郝，说：跟你聊天蛮有收获的，留个纪念吧！</p><p class="ql-block"> 老郝推推搡搡，说啥也不要。我拉下脸：不就一瓶辣椒酱吗，干嘛这样！</p><p class="ql-block"> 老郝脸一红，收下了。</p><p class="ql-block"> 太原的夜格外清静。第二天清晨，酒店房间电话早早响起来。大堂经理说一位姓郝的先生给前台放了一包山西大枣，一包野山楂。那人说“不知道您具体姓名，也不知道房间，想请我们转达，务必请您收下”后，就急急走了。我们估摸着是您，您看，我们可以现在送来房间不？</p><p class="ql-block"> 我心头一热，想给老郝回个电话，掏出手机后才发现，除了知道姓郝以外，其余留给我的，就只他那一脸憨憨的笑容了。（2021-02-01 晚 X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