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俗系：腊时腊月不能瞎说【孝感晚报发表】

刘仁杰

《 腊时腊月不能瞎说 》

——刘仁杰（湖北）

未删减版 ||

进入腊月，家里的大人就开始对孩子们交待：“快过年了，腊时腊月，不能瞎说哈！”“哦！不瞎说。”孩子前晌答应了，后晌放学看到塆里的猪病了，跑回家、书包来不及摘就开始嚷嚷：“妈、妈，杠子叔的猪不吃食儿了，要死……”“去吃饭”妈妈根本不接这话茬儿，想拿吃饭岔开。“叫兽医，兽医也病了……”大人在忙，孩子在口无遮拦地叨叨，“叫杀猪的，杀猪的说冇得工夫……”妈妈继续不理。“还——还说——”儿子还要往下说。“滚，去上学！”妈妈实在忍不住了，生怕儿子说出更不合时宜的话来，麻溜吼住了话题：腊时腊月的，是哪那多病啊死的吔！

“大人望种田，细伢望过年。”“年”就在眼目前儿，孩子们难掩心中的喜悦。人高兴话就多，孩子也不例外。虽说“童言无忌”却人人忌讳。一个人心情不爽的时候，即便金童玉女之言也想捡好听的听。记忆中，故乡的年在我小时候一直过得很忐忑，说话、做事需要分外谨慎，特别是有爷爷及更长辈的人家，说不吉利的话会使他们联想到生活中的不幸，继而很不开心。

大人们知道克制，遇事往好处想，说话往吉祥处圆。大人信口胡咧咧会让人不齿：“天一句地一句，嘴没个把门的。”不晓得事。家里家外有个小摩小擦，各自退让、避免激化矛盾，顶多叨叨一句“腊时腊月，莫在那里瞎说”作罢。听到不好的消息、看到不好的现象、心里怄气也尽量隐忍，不敢轻易发作。

谁都不情愿在“鸡飞狗跳”中迎新年，不仅“年”过不好，还一年心情忐忑。生病了称“不调和”，看医生叫“找先生”；有人去世了称“老了人”；猪舌头叫“赚头”或口条；拜年去史家塆说是去“老”家塆或用方位描述——某某塆东头的塆……新的一年有个好兆头的愿望太重要了，正、腊两月的人们就像活在童话的世界里，生怕言行不当，触动了传说中潘多拉魔盒的开关。

老家家家有神柜，居正屋厅堂之上，少则一个，多则三个一溜条排列。正中的神柜上面设置神龛。三十夜里守岁，其实是守护神龛上的香亮不灭。香灭了，不能直接说香烧熄了或烧完了，要说香“落炉”。听到的人自然知道去续接上。如果听到不合时宜的话，心里咯噔一下担心影响来年的运程。一次，我去本房串门，发现他家神龛上的香烧完了，却没有被发现，本意好心提醒，喊了一声：“香烧完了。”婶子说：“伢呀，大过年的，你一进门冇说个好（听）的！”一家人都不高心。喊这话时，我大概几岁年龄。直到现在想起来，我仍然觉得当时这样喊话确实有些出言失当。

记得有一年，我们一群娃娃来一户人家拜年，一进门就叽叽喳喳喊开了：“老爹，恭禧吔！”说话间，见屋子里只有老爹爹一个人在烤火，柴禾并没有完全烧燃，满屋是呛人的浓烟。听到有人喊拜年，从灶屋里走出来儿媳妇儿，手里端着炒蚕豆直往我们手上递，这在当时是最差的吃货儿。见我们不大喜色，老爹爹想解释点什么：“恭禧么事哎！”老爹爹说：“年内老兜子秌了一些日子，好不容易拖出去了；小兜子又在屋里秌。”

老爹爹说的是他老伴年前病了很久，结果过世了，走了。过年讲敬意，不想说不吉利的话，才说是兜子秌、拖出去了；小兜子大概是说他的儿子，又病了。过年时家里有病人，大多不愿张扬，怪不得没有看到他家的那个叔叔。庄户人家，那些年生活过得本来不宽裕，家里接连有病人，日子可想而知。看着婶子尬在手上的炒蚕豆，我们一人拿了一小把儿放进荷包里，上面还有温温的烟火的温度……

那些童年的年，至今还记在我的心里。时代有时代的妥协，生活有生活的妥协；“腊时腊月不能瞎说”，是曾经发生过的、人们对生活的一种妥协。

二0二一年一月二十一日于湖北孝感

刘仁杰原创文字，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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