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

毛歌

<p class="ql-block">村子里只有一条主路,东西向 。东边的尽头要翻过一座山,就可以看见另外一个村子的人烟,西边走到底,一条河流横着,穿过一大片竹林,在一个断崖处奔跑而去。傍晚的阳光会把瀑布照耀的令人晕眩。主路两侧隔着一两公里的距离就有岔路,往里走,有几户人家。如果有个人站在天上,看这个村子,他看见的是松树、杉杉、竹林、枫树、梧桐树、香樟树、漆树、香椿树、葡萄藤、紫藤萝、玉兰树、桂花树、板栗树、桃子树、梨子树、杨梅树、柿子树、柳树、橡树、槐树。他看见的都是树,他看不见人,但是,他会听见狗叫,听见牛叫,听见公鸡叫,听见突然间悠游扬扬传过来的“爷爷回家吃饭了啊!”的喊声。他需要保持长时间的观察,以及平心静气,才可以看见瓦屋在早晨的颜色 以及颜色下面的人影。他想起来一个四个字:瓦蓝瓦蓝。他觉得在早晨的时候,瓦屋屋顶的蓝色是青蓝色的,带着夜的天使洒下来的水珠,反射出来一种沉静的光芒。他喜欢这种光芒 ,他有一个愿望,希望这些光芒呈现在所有的屋顶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距离村子中心大约两公里的地方,左侧,走进去大约五分钟,就可以看见一个简易的小房子,没有门,或者说,它有门的那一面是特意留给前面的花坛的,稍不注意,花坛的花比如大丽花或者格桑花,就借着微风倒伏在这个应该叫做“门”的地方。小房子里有好几个小架子,最上面一层放在几本旧书,标明一块钱一本,接下来是喝水的杯子,杯壁上都是三叶草的花纹,有几个杯子的花纹看起来更像雏菊和丁香水仙花。杯子有两排,总计十二个 ,一张小纸条粘在其中一个杯子上,注明两块钱一个。第三层是黄瓜和土豆,还有一堆大蒜。大蒜五毛钱一个,很漂亮的带着粉色外皮的。黄瓜是一块钱一根,形状极为不规则,几乎没有一根属于“好看”的那种。人们常常用“好看”这样的词语来修饰自然世界的事物,这真是一种彻底的遗憾。修饰就意味着切去那些不“好看”的,让事物都呈现出来一种标准一种规则。谁能预测一根黄瓜的生长啊?因为一只野黄蜂从一朵黄瓜花飞到另外一朵黄瓜花, 就酝酿出来了一种新的生命诞生的庄严形式。我喜欢虫媒风媒这样的词语,这给人生动活泼的印象,让人在风媒的过程中为那些细微的生命颤音而激动不已,让人能够听见蜜蜂翅膀的声音或者是蝴蝶停留花蕊上的时候发出来的吮吸声音。一根黄瓜长成什么样子,有多长,黄瓜的外表上有多少刺,还有多少被梭罗称赞过的白霜,那是黄瓜自己的事情。我们人类不一样,我们总是希望自己像谁、孩子长得和某个明星一样。而实际上,我们这一生只能成为我们自己,孩子也只能成为他自己。爱默生说“不要在你自身之外寻找你自己。”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我们的自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知道你的自身是什么吗?学校没有教过,家长没有教过。我们直到生命行将结束的时候,才意识到有一个叫做自己的事物,这种遗憾从来没有写在教科书上面,它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用一生的时间来探索。也就是说:我们付出一生的代价来弄清楚我们自己是谁。就此而言,我们作为人生的探索者,值得尊敬和讴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黄瓜的一侧是好几盆丁香水仙。这个名字比起长寿花来说,更有丰腴的内涵。给花朵命名,是为了我们区别凤梨鼠尾草和夜来香。混淆植物的名字,是不可饶恕的。把韭菜当做小麦,或者把胡椒和花椒当做一回事,都是不道德的。丁香水仙已经全部开花,绯红的和白色的、黄色的都有,盆子边也有一个小纸条,写着十块钱。紧挨着定性水仙的,是一把很久的铁椅子,上面放着十个印着百合花的碟子,一块钱一个。椅子下面还有一盆雏菊,蓬勃旺盛,像极了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精灵。要是这个时候蹲下来,就可以看见小精灵刚刚从外面回来,它带回来了一些对面山坡的事情,阳光草地以及它昨夜没有返回时候发现的辽阔的流动的星河。它在椅子下面无论如何也看不见这些,它准备趁主人不在的时候,再走远一点。它听说远处的声音来自大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果你喜欢上述这些事物中的任何一种,你只能掏出来零钱,投进木柱上的木盒子里。你会听见硬币从小孔里掉进去的声音,如果是纸币,就会失去这种硬币带来的愉快感。就任何买卖来说,成交总是令人振奋的。只是在这个村子,成交的一方是你,另一方也是你。没有人看守的小木屋,凭借你的自觉和道德的内心来完成一次又一次买卖。你购买了自己喜欢的事物,可以沿着乡村的道路走回家。如果你是过路客 ,你会坐在车子上,不急于赶路,你好像忘记购买另外一件东西了,你就在车子里想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