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回家的小径

毛歌

<p class="ql-block">要是在夏天的傍晚,移植一棵玫瑰,你会多么多么多么地希望整个夜晚都有一场雨。大雨也好,小雨也好,总之是有一场雨,这些来自遥远世界的事物甚至都不会击垮一棵玫瑰树,反而会让它兴奋。这比你浇定根水来得更加多情和体贴。如果没有雨,你会希望一个夜晚都是露珠的痕迹,通过那种我们无法感知的消融过程,在早晨,我们看见露珠散布在叶片上,借着晨曦而缓慢消失。没有多少人会愿意花时间来记录露珠出现和消失的整个过程,这种疏忽也使得我们无法测度天使莅临大地的脚印,或者 天使就在我们每个家庭的屋檐下面轻轻呼吸的气息。我们只是脱口而出“露珠”两个字,很多人一生中都没有见过露珠,很多人终身都没有用手指触摸过露珠,很多人用一种几乎看不见的眼睛的余光来瞥过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这等于没有看。——如果他的女朋友的名字叫做露珠,他会怎样?他一定把这样的名字挂在嘴上存在心里,他愿意付出全部的心血来守护他的露珠姑娘。他极其严肃的对她说:“我愿意你永远清纯可爱。”他害怕她消失,因为她叫做露珠。他急于等候夜晚的来临,对于所有的男女来说,夜晚是贴近灵魂和肉体的事物 ,多少奇迹暖暖的创造开始于夜色撩人的时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种命中注定属于夜晚的事物,带来了一种变化多端的特点。哪怕是在夏天,如果干燥炎热,夜晚也不会有露珠。在深秋,霜重的南方,有利于枫叶林给大地更换衣服,却让露珠隐约难见。我曾经在初秋的早晨,踏访附近的森林。就走路的长度来说,我的旅程不亚于一个热衷于到处旅行的人。这种人在其他地方留下了一旦离开就看不见他的任何脚印的影子,要是让他回忆起来在巴塞罗那的哪一条街道通向圣家堂大教堂,他会想半天,最后摊开双手表示真的想不起来了。在凤凰,他把看见的吊脚楼混同于都江堰的临江木屋或者朱家角的阁楼,这种混淆让人失望,而且感觉到一种不道德。旅行应该保持清晰的记忆和丰腴的感情,当我们谈论某个地方的时候,我们应该像谈论我们自己一样的非常熟悉和具有个性色彩。谁会愿意让自己和另外一个人划上等号 ,高贵的有教育的人不愿意和小偷坐在一起,一个痛恨罪恶的善良的人,对身边坐着一个面露凶机的杀人犯深感不安。所以,当我就在村子附近的森林山地里往返来回的时候,我和树林里的蜜雀、扇尾雀是一样的,我们在夜晚安睡,在早晨醒来。蜜雀歌唱,野鸡带着自己的孩子徘徊于古老的松树林,麻雀三五成群的聚集于香樟树林,不远处一种结出来外形如同草莓的树林里,是黑鹂的家园。粉红鼠尾草的花蕾里,还有昨天来不及赶回家的蜜蜂,此刻才从过多吸食花蜜而造成的微醺中清醒过来。我们人也是如此,需要一个夜晚来稀释我们身体里的酒精,身体这种自我捍卫的机能,不曾被我们注视和感恩,而对这种能力的不尊重最终让我们失去理智。早秋的森林里,几条交错在一起的小径,铺满了漂亮的阳光,仿佛有个刚刚学习绘画的孩子在他的画板上随意地涂鸦。这些小径,每一条单独看起来,毫无规则可言,而几条小径在某个地方重叠然后再一次分开,就有了一种奇妙的逻辑之光。我相信北俄罗斯画家夏加尔说过的用心灵绘画的箴言,一个儿童的绘画不能只是用单纯这两个字来说明,当他用眼睛描述一根线条就是蚂蚁回家的路线,一个弯曲的点就是大象等候他孩子的地方,他实际上是用心灵在讲述这些丰满的甜美的线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早秋,走进森林 ,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再走出来,脚上都会是湿润的露水。让一个人一生中有无数次这样的机会,整个鞋子都被露水打湿,脚趾好像刚刚从溪流里抽出来,是一种幸福一种美,一种自由一种福分。谁会否认更深露重对岳麓山枫树林的影响啊?谁都不会。在理县,有个米亚罗,一条山涧永恒的流动,卵石附近的苍苔犹如蘑菇,秋天,这些溪涧常常滞留着从密林里落下来的枫叶,谁会不愿意自由散漫地在这样的地方走走停停啊?谁都愿意,满肩的树影叶影光影声影,使得我们本身成为了秋天的印象的一部分,就在你不小心踩滑一个卵石的时候,有个画家会用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 嘘的一声,他的意思是,你就站在那里就好,他再一次用金色红色浅绿色灰色褐色橘黄色来描绘你的样子,只要你一动,所有的颜色就会流动起来,山涧发出来淙淙的声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