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里“缸”外话沧桑

林香

<p class="ql-block">  难得休闲,上街走走。总归是太原长大的一代人,时常惦记着老城的风貌。徜徉在贯通东西南北的钟楼街和柳巷。商铺比皆,人流鱼贯。依旧喜欢走进那些老牌匾的商号店铺怀旧。譬如看看华泰厚服装店的老式旗袍和中山装;喝一碗老鼠窟的热元宵;尝一块老香村的甜点心;来一块六味斋的酱香肉;有时候还回林香斋点一份过油肉,再要一碗炝锅面...,...。</p> <p class="ql-block">钟楼街</p> <p class="ql-block">百年副食店,老香村</p> <p class="ql-block">华泰后,创建于1928年</p> <p class="ql-block">老鼠窟元宵店,正式建店1931年</p> <p class="ql-block">老鼠窟元宵</p> <p class="ql-block">老牌酱肉店六味斋</p> <p class="ql-block">林香斋1915年建店</p> <p class="ql-block">过油肉</p> <p class="ql-block">  今天只欠一碗润肠的汤。食品街的美食琳琅满目,但只馋开化寺深巷的米汤和黑咸菜,顺便听听地道的太原方言,找回旧时光里的自己。寻踪而去,已地是物非,小时候那个店早已销声匿迹。我被街角僻静的“面粥小栈”窗口一缕袅袅热气传递的暖意所吸引,近前看看,清汤面食的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信步走了进去。店小二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端将上来。白的肉丝、绿的香菜、红的泡椒浮在葱油花中,色泽极美。一口清汤吸溜下去,唇齿留香。当然加一滴山西老陈醋是少不了的。餐桌上摆放着几样调料盒,一厅缸状瓷器盐罐滞于眼前。触景生情,四十多年前对缸的记忆浮现在脑海。记得每逢春节,家里的缸上都会贴这样一个福字。饱含别样的情感用手机拍了下来,思绪定格在了图片这口缸上,一宿辗转反侧多少往事涌上心头。</p> <p class="ql-block">  缸,承载一代人的历史记忆。</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有过三口缸——水缸、菜缸和米面缸。</p><p class="ql-block"> 五十年代,除了少数人家住宅内有自来水,其他人家只能在公共水管打水。缸,是家家必备的储水家什。一天需要打几桶水填满缸,对未成年的我们成为最发愁的苦力活之一。为了不去打水,兄弟姊妹们 “石头剪刀布”猜拳避难;为了因为少打一桶水宁肯少吃半个窝头。如果犯了家规或者学习成绩不好,就会被责罚打水……。我相信水缸对50、60后的几乎都有过这样的经历。我用过的缸,除了储水,储菜,储米面,还有更多为人所不知的用途,从而演绎出更多的生动故事。</p><p class="ql-block"> 吾命悬乎于水缸,迄今心有余悸。</p> <p class="ql-block">  五岁那年初夏,妈妈在屋里做缝纫,我踩着凳子用柳条戏水,发现缸里有一只水萝卜,爬上缸口捞取,一头栽入水中。只记得入缸瞬间喊了声妈,其他就不知道了。妈妈为我讲述了后续故事,以示警教:“隐隐约约的听你叫了我一声,就没了响动,连忙喊了两声,也没听到回应。赶紧出去,只见你的一只鞋子在地上,料事不好。再一看你已经‘被淹死了’。捞出来提着脚丫、头朝下控水的时候,你父亲回来了。他很生气对我一通责骂,只好把你放在窗台下打算饭后埋掉。吃饭中似乎听到了哼哼声,一看你在动,你爸又一手提起了脚丫,一手拍着背。你凸凸吐了几口水‘哇’的一声哭了。我抱着你哭起来。你父亲说: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没死!</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孩子的命就如此不值?!</p> <p class="ql-block">  滴落在水缸的眼泪知多少?!</p><p class="ql-block"> 春光即逝,岁月将我摇摆到了应当分担家务的年龄。我们家居住在万柏林区的河边巷,现已被新建的“玉门河公园”所替代。</p> <p class="ql-block">玉门河公园</p> <p class="ql-block">此处曾经是我家的宅基地。</p> <p class="ql-block">  披星戴月工作的父母做的计件工养家糊口。六岁的我承担起了繁重的家务。缸中储水,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自来水管在距家近百米远的地方,周边分别有一棵柳树和枣树,柳树如今玉立在玉门公园广场,被人们尊称为风景中的“古树”。虽然枣树没了踪迹,但提水所经历的苦难却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打水的方法有四种:扁担挑水、平板车拉水、二人抬水、单个提水,我只用过后两种。虽然上有哥哥和姐姐,但因姐姐暂且寄养在姨姨家,我自然得担负长女的责任。哥哥是从农村一年级跳班城市三年级的学生,功课压力很大,学校距家又远。最初和我一起抬水,但很快全家人吃水就落在我一个人肩上。父亲用工业油桶厚铁皮自制了两只水桶,沉甸甸的。每回提两桶水,咬紧牙关一路三喘回到家中约需要二、三十分钟。每天至少两趟水才能装满缸,也不过仅够日常吃饭和洗漱,如遇有打煤糕、洗衣服、拆洗被褥那就没准了。每次提水手指尖和手掌都会通红而手心苍白,僵硬麻木的手弯曲的像吊钩,搓打几分钟才能舒展开来。其实就是被水桶提柄阻断了血脉,特别是在严寒就好像被铁器粘下了肉皮,疼得钻心由不得就哭了。最难耐的是数九寒天打水,特遭罪。</p><p class="ql-block"> 50年代到60年代初期,是一个“路有冻死骨”的饥荒年景。自然气候十分恶劣,冬季寒风刺骨,上苍却没有垂怜饥寒交迫的劳苦人。天寒地冻,水龙头是结冰状态,每早有先到的人点燃柴火烤着。地面周围冰块拔凉,吸食着脚心仅有的一点点热度,不小心滑倒了半天起不来。等待化解的水流出来需要好长时间,水龙头后边排起了长队。我们个个缩着脖颈、跺着双脚,口里吹出微弱的哈气烘热着冻成猪肝红色的双手,直到接上水。</p> <p class="ql-block">  在最难耐的日子里,辛亏有两棵树与枝头飞禽陪伴。在等着接水的时候可以忘我的凝视树枝头的燕雀与乌鸦,满足别样的视觉美感。</p> <p class="ql-block">  春夏树的绿荫中挂着许许多多鸟巢,鸟语为这里带来无限生机。到了冬天,枯寂的枝杆上缱绻着乌鸦,凄苍的哀鸣,亦能给死一般寂寥的河边巷以复活的期许。</p> <p class="ql-block">乌鸦哀鸣</p> <p class="ql-block">  总之,无论飘逸柔美的柳枝与屈而不折的枣枝;又或是春暖燕雀的欢喜与严寒乌鸦悲凉的凄楚,对尚没有读过书的我虽然不懂那是艺术意境,但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美感可以驱散寒冷温暖心灵,即使是瞬间的愉悦也能资以缓释提水的悲苦情绪,从而减轻压力。这是那个年代缸里缸外给我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迄今回味无穷!</p> <p class="ql-block">当年的那棵柳树,现玉立玉门公园。被称之为“古树”是善良风物。</p> <p class="ql-block">春风拂柳万千条</p> <p class="ql-block">“耄耋”年纪的它依然枝繁叶茂</p> <p class="ql-block">燕雀闹春</p> <p class="ql-block">弯而不折,坚韧不拔的枣树枝干。苍凉悲楚,都是一幅凄美的图画!</p> <p class="ql-block">  一缸咸菜,两手血痕,是刻骨铭心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50、60年代没有过季蔬菜,腌制咸菜过冬是普遍生活方式。似例行公事,每到冬季来临,妈妈买一麻袋萝卜和芥菜腌制咸菜。每当此时我必须责无旁贷默默提水洗菜,腌菜。比平常至少要多打两次水,蹲在门外洗完菜。整个腌菜程序结束了,冻僵的湿手被凌厉的寒风扫裂,双手出血钻心的疼! 这是我们这代人都经历过的痛与苦。今天我们这代人依然有做咸菜和吃咸菜的习惯。不同的是足不出户,温热的自来水冲洗。把做咸菜当做雅兴玩味,把吃咸菜做为腻荤后调剂清爽口味的小菜。</p> <p class="ql-block">  这样打水和腌咸菜的50后小女孩还有很多。瘦弱不堪的我们为了填满缸里的水和菜不知流过多少愁苦的泪!双手过早变形的骨骼,粗糙的皮肤镌刻着一份血泪斑斑的苦难历程。看看如今膝下的儿孙,回首往事,我们真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可怜呢!</p> <p class="ql-block">我和哥哥抬过水</p> <p class="ql-block">挑水的小女孩们真可怜!</p> <p class="ql-block">我们是邻居,有着挑水和腌咸菜共同经历的小朋友</p> <p class="ql-block"> 米面缸的苦与乐</p><p class="ql-block"> 60、70年代,人们依然处在食不充饥的年头里。老鼠却格外活跃。多么厚实的木板它都具有超乎想象的穿透力,于是许多邻居选择了缸储粮,上边加盖着石板或者铁板,我们家也不例外。不同的是,每逢春节妈妈都会将所剩无几的一点点粮食悬挂在房梁处,用相当一部分积蓄购买年货,因而把生的做成熟的填充在缸内自然是我的事情了。</p><p class="ql-block"> 过年是全中国孩子们的期盼。虽然过年有大量繁重的家务活要做,但似乎没有发愁的记忆。腊月28之前一准完成室内大扫除和拆洗被褥任务。之后开始变生为熟,填充米面缸。一大块猪肉做成十几份不同种类的碗子;3斤黄米面1斤红小豆,捏成若干个油糕;还要蒸5斤白面的花馍,外加其他熟食,正好一缸。看着“福”字缸里盛满着自己加工的美味佳肴,看着妈妈慧心的微笑,成就感悠然而生。不满十岁的我,就是这样在这口缸内填充了一辈子的米面记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缸里缸外话沧桑</p> <p class="ql-block"> 缸里有我母女无尽的泪水</p><p class="ql-block"> 参加工作后,卸下了为大家庭做家务的重担。但,缸的故事依然在继续着。</p><p class="ql-block"> 1981年嫁给了远在异地从军的他。没有住房,带着从大学收拾回来的铺盖住在了机关办公室,82年孩子出生后,我娘俩租住在郊区农家院内。因为没有钱(他是部队战士月津贴8元)无力置办家用,简陋的生活条件使孩子受了很多罪。结婚时婆家没有接济过,娘家配置了仅有的家用,其中包括一口约一米深的缸。姐夫给我加工了一个简单的橱柜、小舅送了一个小饭桌。自己添置了些铺盖和必要的锅灶。孩子将近2周岁我搬到距离单位近一些的另外一个农户,他的院内有自来水,空着的缸又派上了新的用场——圈孩子。</p><p class="ql-block"> 当时在司法机关工作,时值严打,工作十分繁忙。母亲贵体欠佳,平日由房东看孩子,到星期天就只能自己带。那时实行的单休日,一周积累的家务全部集中在一天中解决。刚会走路的女儿哭闹着要妈妈,而我忙得腾不出手,考虑缸光滑她爬不出来只好圈在缸内。孩子在缸里哭着、我含泪做着家务,孩子哭不动睡着了,我才去抱她上床。看到那双被屎尿浸泡泛红的小脚丫我失声痛哭过多少次,是那样的哀伤!泪水如注,掉进缸内滴答作响。这段往事成为挥之不去的黑色记忆,愧对幼小的女儿是我一生无法弥补的歉疚!</p> <p class="ql-block">我和妈妈与不满三岁女儿的合影留念</p> <p class="ql-block">  故事尾声,缸的破灭</p><p class="ql-block"> 1985年,家庭的需要我调入学校工作。住在校园,那口缸装满了大米。根据领导安排,需要带学生外出实习45天,校方预支了交付相关单位的实习费360元。当时家境窘迫,担心一旦丢失真的无力赔偿,而检察职业的敏感也警示着我,拿在自己手中的公款一旦上报丢失,必然会被嫌疑监守自盗的贪污犯罪,百口莫辩。为此,每在出门时便将装着公款的信封埋藏在缸底部再用大米压着。在前往实习单位的前一天晚上,倒出大米拿钱的时候,不慎缸被摔破了。值此告别了与缸共命运的人生,也为缸的故事画上了句号。</p><p class="ql-block"> 上述追忆了关乎缸的小故事,字里行间饱含了甜酸苦辣,但他毕竟是特定社会历史时期的产物,是50后人的共同命运,当时大家都这样,没觉得有多苦,而今也没什么可抱怨的。相反,正是缸的历练使我拥有了坚强的意志,积累了一生的劳动资本。有幸的是在完成了对缸的历史使命之后我活下来了,并且以健康的体魄迎来了新时代。苦尽甘来,享受着楼房居住、小车出行、果蔬时令、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感恩给予我生命的父母亲!愿我们的祖国日益繁荣昌盛!</p> <p class="ql-block">  50、60后的我们在父母陪同下,历经甜酸苦辣,健康的活着搭乘新时代快车尽享人间温暖是幸运的!</p><p class="ql-block"> 有生之年,寒冬不再刺骨,瑞雪晴空,观云卷云舒,赏花开花落,待冬雪迎春。知足了!</p><p class="ql-block"> 人间得悦须尽欢,莫问可有上百年?但求健康与平安,珍惜桑榆霞满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