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46年前的狼牙山游记

苏仁

1972年秋天，我们单位整体搬迁到了河北易县易水湖边。在易水河哗啦啦的水声里，仿佛我们熟知的荆轲刺秦王，风萧萧兮易水寒。狼牙山五壮士，气壮山河的纵身一跃，就在我们身边。那是个崇拜英雄的时代，所以，初进山区的我们，无时无刻不期待着，能早日到荆轲塔，狼牙山去看一看。

很快冬去春来，1973年的春天，单位新成立了工会和团总支。工会和团总支的第一次亮相就是组织职工在3月15日爬狼牙山。之所以选择这一天，因为这一天也是毛主席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日子。

狼牙山离我们住地很近，开车也就半个多小时就到了。每每嗜睡的我，为了这次爬山，竟然前一夜都没睡好。因为能登上狼牙山五壮士跳崖的山峰，从小就是我的梦想。我最早知道狼牙山，是很小的时候，从电影里看到的。电影里，日寇排着长队，黑压压油光光的钢盔总让我不寒而栗。五壮士与日寇激战，用枪打，用石头砸，都曾让我激动不已。那时候我虽然只有小学二年级。但是内心却总想成为像五壮士一样的英雄。现在眼看着梦想就要实现了，自然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一幕幕往事浮现上来。

记忆里，就在我看过电影不久，竟然有机会见到了狼牙山五壮士葛振林。这件事足足让我在成长过程中享受了许多男孩子的羡慕。那是1962年，我父亲在衡阳县当县委书记，而葛振林恰好就在衡阳军分区后勤部副部长。秋天的一天，我突然听到父亲对别人说，武装部柔部长明天请狼牙山五壮士葛振林同志来县委作报告。你们安排一下。我听到这个消息，可高兴坏了。没想到那么大的英雄转眼就能出现在我身边。所以那天下午，当葛振林在会议室做报告时。我也挤进去听。可是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报告远不如电影里吸引人。主要是葛振林说的满口河北土话，我不但听不清，而且也听不懂。报告结束后，我们几个小鬼就跟着他，总想问他从老乡地里偷地瓜吃是怎么回事？棋盘陀到底有多高？然而总轮不上我们插嘴。孩子的兴趣点永远和大人们不一样。

尽管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了，我也长大了，想问题也不会再那么简单了。但是沉淀在心里的那份狼牙山情怀却越来越深了。所以，这次团总支组织的登狼牙山团日活动，自然让我激动不已。

3月15日吃过早饭就上车了。车开到狼牙山后，就要下车在农田和山坡上走好一阵才到山根。小时候记得香烟盒上的狼牙山，像刀劈斧砍一样，眼前的狼牙山不过是七个大小不一的山头，远不如烟盒上的漂亮。

真正开始爬山时，我和我们连的几个伙伴，不愿意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慢慢爬。所以就自作聪明的竟直瞄着主峰往上爬。谁知道爬了半个小时后才发现越爬越陡，当我们再回头往下看时，自己都有些发晕了。底下的人在向我们高喊，快下来吧，危险！，那里上不去的。碰了一鼻子灰的我们，只得一点一点往下挪。整整耗费了四十分钟。这时候才体会到上山容易下山难的精辟。下到山路上，大队伍早已经走到前面了。我们从队伍的队首，一下子走在了最后。

三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不一会就满身冒汗。好在有一位我们团总支请来当解说的当年的游击队员也走在最后。我们和他一起走，一边听他给我们讲当年五壮士阻击日寇的线路。他指着老虎口说，这就是上山的第一阻击点，电影里五壮士就是从这里开始撤向山的。一块巨石挡在山路中间，山下高度有近三米的绝壁，往上爬必须从一个小洞钻出来。就这三米高度让我们又拉又拽的费了半天劲。再往主峰上爬，就要经过阎王鼻子，小鬼脸等险处。沿羊肠小道走不久就要分叉了，一条路是通往棋盘陀的，另一条路就是主力撤退的路线。当时五壮士就是在这儿决定把鬼子引到棋盘陀去的。我们随老游击队员走的是通向主峰的路。所以越往上越陡，两边的山峰就像要崩塌下来似的。不一会儿我们已经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而老游击队员依旧叼着他那根烟袋，不紧不慢的很有章法的往上走着。

我们终于站上了主峰，巍巍群山，唯此为高。登高远眺，群峰林立，峥嵘险峻，犹如狼牙。主峰树立着五勇士纪念碑。老游击队员指着西边那座略矮一点的山头说。看见那座山峰了吗？那就是棋盘陀。当年五勇士就是把鬼子引到那座山上，弹尽粮绝后跳的崖。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香烟盒上印的那座险峻山峰就是棋盘陀山峰。此刻，我对于我们没有爬到棋盘陀而深感遗憾。问老游击队员爬过没爬棋盘陀。老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那座山特别危险，除了采药人，一般没人去爬它。这时我想起我们刚才爬山的那段经历。那不过是仅仅开了个头，就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棋盘陀的险峻就更可想而知了。

人陆续都爬到山顶后，围站在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前，由团总支书记吴云飞带领大家向先烈们宣誓。一双双紧握的拳头，一句句誓词，接过先烈的手中枪，将革命进行到底。。。。返回的路上，暮色已起，狼牙山渐渐隐于暮色里。

那次狼牙山回来后，当晚写下了以上这段日记。因为我觉得，1973年3月15日这一天，将会成为我人生中永远会难忘的一天。

2019的春天，我的几个发小要求我带他们去了一趟狼牙山，去一趟易水湖，因为那里有万亩花海。棋盘陀山顶玻璃栈道。易水湖的景色，太行古镇的风情。都已经成为了新的网红。驱车沿公路直通狼牙山大门。然而当我看着缆车拉着一批一批的人通往山顶时。我却有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距离我登狼牙山已经四十六年过去了。距离五勇士跳崖六十八年过去了。中国社会已经大变样了。利用这些英雄故事，帮助贫困山区脱贫致富，也许也是当地干部唯一能做的事情吧！但是对我而言，却感觉它已经不是曾经让我夜不能寐的狼牙山了。缺少了一种苍凉，悲伥，风萧萧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