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那些味道

南苑书香

味道，是有记忆的，偶尔一阵气味飘来，会让我们想起某一种场景，或是某个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却根深蒂固，每每闻到那些熟悉的气息，便会将心灵深处的记忆唤醒，追随着味儿，回到曾经的那一幕幕过往中，一遍又一遍地追溯，回味......

一串鞭炮炸响后，弥漫在空中的火药味，会让人觉得这是过年的味道；雨后，太阳照在草地上，那种暖暖的泥土芬芳，会感觉这是春天的味道；夜幕低垂，昏黄的草屋里飘出了饭香，那是家的味道。甜香的煎饼让我记起邻家大娘的味道；淡淡的书香是玩伴的味道；咸咸的小鱼，以及焦黄的烤馍香味，那是奶奶屋中的味道；干净的肥皂水混合着煤火气味，是外婆的味道；茉莉花茶的醇香，则是外公的味道。

儿时的记忆里，外公从没有喝过其他的茶，以至于认为茶就是这样的品相，这样的味道。工作后，一次见同事泡了龙井，嫩嫩的绿芽一颗颗漂浮在透明的杯中，我傻傻地问：“茶，怎么是这样的？我家的茶都是碎碎的，很香，这没色没味的也是茶？”同事大笑说：“你那是茶沫，这才是好茶，好几百一斤呢！”我疑惑，这味寡、色淡的汤水如何算得好茶？。

童年冬日的清晨，一缕茉莉茶香将我从梦中唤醒，姥姥举着黑黑的老铁壶，打开藤编的茶墩，那茶墩经了许多岁月，褐红的色泽，在晨光中颇有些古意。沸腾的水冲进白瓷茶壶中，伴着热水碰撞老茶壶壁特有的铮然之音，茶香花香，清香四溢。懒懒地睁开眼睛，一束光透过高高的窗子照在床前，那光束中，有无数细碎的红尘飞舞。

白瓷茶杯中的水汽，在晨光中袅袅地升腾。

“起床不？”外公呷了一口茶问道。

“嗯”我伸着懒腰回应。外公缓缓起身，拿起我的花棉袄，花棉裤，走向火炉，将裤、袄烘热，然后快速给我披上。

嘴里数落着：“我这快80岁的人了，每天还得伺候你，你丢不丢人？”

我则撒娇地说着今天的打算。

“一会您带我去颜神吃灌汤包吧！”

外公不应，我便抱着他的腰，哼哼唧唧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外公给我倒了半杯茶，再兑上一半白开水，假装生气道：“欠你的，好吃好喝伺候着，一会你吃饱了，又想着法子调皮气人，喝了这杯水再说。”

我看着外公强压着的笑意，跳起来，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一边笑着，一边喝水。外公又拉住我的胳膊，斜了我一眼，凶道：“笑完了再喝，没规矩！”我撅了嘴，一口气将那杯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茶喝下。

到了饭馆，外公先喂我吃下，然后再就着我剩下的包子皮儿，自己吃起来。我没耐心地等着，扭着屁股，甩着腿在凳子上晃来晃去，被他训斥：“女孩家家的，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走出饭馆，我又跑到河边，在河沿上走边边，展开双臂，来来回回蹦跳摇晃，几次训斥不听，被拍了屁股。强忍着委屈跑回家，一进门，便跑到厨房，找外婆哭起来。“出门时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外公也一步跨进来，于是我俩便争着给对方告状。外公余怒未消，又继续数落我走河沿，说万一掉进河里怎么办？我也不甘示弱，大哭着以示反抗。外婆埋怨外公没耐心，然后拍着我的背哄我。一见有了靠山我就更不依不饶地大哭大闹，外婆假装生了气，不再理我。我便靠了过去，掀起她的衣角拭泪，将脸整个埋入她的怀中，外婆将我拉入怀中，一边劝慰，一边抚摸，灰色的大襟袄上，撒发着淡淡的肥皂水与柴火混合的味道，温馨，且有安全感觉。

时光匆匆，几十年的光阴匆匆飞逝，当年的挚爱亲人都已辞世而去，只留下一幕幕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我曾经傻傻地拂去旧衣橱上的灰尘，寻了他们的衣物，将自己的鼻子，脸，甚至头发都埋入其中，企图从中寻找当年的那些气息。也许是时日太久了吧，除了淡淡，清冷的霉味，再无其他。

工作中一次，我带着一个护理实习生给一位患者做治疗，护生不小心，打翻了患者的茶杯，茶水撒了出来，浓浓的茉莉花香立刻弥漫了整个病房。护生一边收拾一边道歉：“对不起，大爷打翻了您的好茶，这茶真香啊!“没关系，这哪是什么好茶。”大爷挥着手说：“这就是茶沫，我们这代人啊喝习惯了，最便宜的，你们这些小年轻啊，怕是都不知道呢！”那熟悉的味道冲入鼻腔，心，猛地像被重锤了一下，记忆的湖水似被一石击中，涟漪片片。贪恋着深吸了一口气，提起暖瓶，给大爷续了水，递到他的手中。

“大爷，我熟悉这种味道，茉莉花茶，当年我外公喝的也是这样的茶......”

后记：

腊月初八是外公的忌日，每至此时心绪难平，作此小文 ，聊以祭奠，并纪念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青涩年华。

含泪遥思魂做土

何堪岁月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