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全文录音,只听不看,不伤眼神。录音较长,分上、下两集,请点击收听,谢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录音(上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录音(下集)</span></p> <p class="ql-block">我没见过祖父母,看到别人家有爷爷奶奶很是羡慕。我和祖父母年龄差距太大了,他们在我出世之前都早已去世。其实,不是他们去世太早,而是我生的太晚。因为我父亲在他那一辈排行居末,我在我这一辈排行也靠后,这样一来跟祖父母年龄差距就很大了。我父亲生于1908年,活到80多岁。父亲在世时,我没问过他祖上的情况。父亲去世之后,我才想问,可是“子欲问,亲不待”,这就成了永远的遗憾。</p> <p class="ql-block">我虽然对祖父母的生平知之甚少,可是却对曾祖母有了更多的了解。因为我读到了二伯父去世前写的一些家庭往事回忆,其中对我的曾祖母有不少的记述:“祖母氏方,烔炀河腊鹅方,方鑑泉的姐姐,是吴家一位童养媳,可是她的仪范作风却是一个女中豪杰……。”从以上文字中可以看出曾祖母方氏并非出自豪门,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只是一名童养媳。她为什么被描述为“女中豪杰”?为什么会成为父辈最敬爱的长辈?</p> <p class="ql-block">当我得知曾祖母娘家是一个叫“腊鹅方”的村子,便上网在巢湖半岛地图上查找,可是找不到,只发现一个读音相近的村子,叫“南湖方”。我的曾祖母出生于清朝道光年间(1843年),卒于1923年。二伯父生于1903年,曾祖母去世时他已二十岁。他1925年才离开家乡去北京谋职。我想,按他的文化水平,不至于把他祖母老家的村名写错。因此我猜测“南湖方”在那个时代可能就叫“腊鹅方”。这个猜测不久前得到了证实,主要得益于两篇文章。一是周代申老师发在《最忆是巢州》的“方金扣与《巢湖好》”,从中可以得知,这村以“方”姓命名。二是凌志先生在《烔炀风》发表的“走过南湖方”,文中明确写道:“南湖方村原来叫腊鹅方村,后来被改成现在的名字。据说是有人嫌腊鹅方名字不好听,就用腊鹅方的方言谐音南湖方代之……而且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在此致谢两位作者)</p> <p class="ql-block">我曾听长辈说过发生在清朝的一些家事。有几年,曾祖母方氏率领着一大家人上四顶山行草(六家畈土话,意思是砍草)。每天天不亮上山,傍晚天擦黑才回村。在封建社会,长幼有序,孝字当头,儿媳应孝敬公婆。可是,曾祖母是大脚,儿媳妇(我的祖母)刘氏却是小脚,为了照顾儿媳妇,曾祖母每次挑草回村,自己挑重担,让儿媳(我的祖母)挑轻担。到了村口过了桥,她才让儿媳换上重担,挑着进村,为的是不让外人说闲话。那年头为什么要上山行草呢?倒不是因为家贫,而是为了避难。根据伯父记录,当年曾祖父的二哥在北方做官,后来,六家畈成了敌方势力所在地,家里房屋被劫烧,家人遭追杀。当时的大家庭有十几口人,家务全由曾祖母方氏打理。她每天率领家人躲到四顶山行草,晚上领着大家回村,这才保全了全家人的性命。</p> <p class="ql-block">1969年,我随二伯母第一次去六家畈,路过村外的一座小石桥,伯母给我讲了一段往事。她告诉我,曾祖母身体一直很好,到了晚年,仍然坚持劳作。有一次她挑着担子欲过桥,恰巧桥对面也有一个老太太挑着担子要过桥。那老太太对着曾祖母喊道:“姑娘,我年纪大了,你让我先过!”曾祖母问道:“你喊我姑娘,你有多大啦?”那老太太答道:“我都六十岁了!”曾祖母一听这话,笑着说道:“姑娘,你才六十岁!你知道我多大了?我快八十岁了!” 通过这个故事,可以得知曾祖母到了晚年身体依然硬朗,看上去并不显老。</p> <p class="ql-block">我曾祖辈原有兄弟五人,老大年轻时外出,没再回来,不知所终。老二参加淮军,常年在外打仗。老四早年夭亡;老五过继给叔父(我高祖的弟弟家),后来到巢城开店。老三即是我曾祖父,留在老家耕读,侍奉父母,后来又在长临河镇开店做生意。由于五兄弟四散各处,曾祖母方氏留在村里就成了大家庭的内当家。</p> <p class="ql-block">曾祖父的大哥在外不知所终,大嫂在家空守。曾祖母方氏常去安慰长嫂,妯娌关系融洽,如同亲姐妹,她还把自己长子(我的祖父)过继给了长嫂,算作大房的后代。后来又把二儿子过继给了二房作为后代。在封建社会,母以子贵,曾祖母却无私地把自己两个儿子先后过继给两位兄嫂作为后代,这种义举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过继不只是口头说说,而是白纸黑字地录入了族谱。也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过继关系,导致我参加六家畈吴氏第十一次修谱时,遇到不少困难。那年,我带着父辈留下的记录和各家子女的名字试图与老谱对接。可是看到族谱上的人名和亲属关系,我竟然一片茫然。父辈的三兄弟并没列在一起,我的祖父,大伯父和我父亲都列在曾祖父大哥的名下,曾祖父名下只有我二伯父一人。如果没有父辈留下的文字说明,我也不敢认定谱上的谱系关系,那么我们这些后代子孙的名字也都无法续写到族谱上。</p> <p class="ql-block">二伯父在回忆记录中还说他的祖母方氏一辈子勤劳,“她白天到几里路外开荒种地,捡棉花、摘豆角,自己纺棉织布,纳鞋底,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夜晚十点钟才睡觉。而二老太(即曾祖父的二嫂)嗜好鸦片,睡到中午还不愿起床,所以村里的人只知道三老太(即我的曾祖母),却不知二老太长什么样子。邻里之间有什么事情总是找三老太帮忙。她自己省吃俭用,不仅对自家人和近亲关怀备至,对外人也是一副热心肠,乐于周济贫困人家。遇到寒冬腊月降雨下雪,有些产妇没吃没穿,她便去送钱送物,送衣裳、送红糖,送稀饭,宁可自己受点苦,也不忍心看到人家受罪。有一次,肥西县三河镇一个年轻孕妇来六家畈,忽然难产,那时六家畈既无旅馆,又无医院,情况危急,没人愿意收留她。(在封建社会,人们对收留产妇很忌讳)。曾祖母方氏得知情况,破除迷信,把那妇女领回家,亲自照顾,那妇女母子终获平安。”</p> <p class="ql-block">在封建时代,曾祖母没有缠足,我猜想她应是贫苦人家出身,从小就参加体力劳动,所以才健康长寿。她是童养媳,一定很早就来到了大官份村子,对我家乃至全村上上下下都很熟悉。在封建社会,妇女地位低下。但曾祖母勤劳善良、持家有方,在非常时期让全家人度过难关。她明事理、识大体,把儿子过继给兄长,从而赢得了家人的尊重和信赖。</p> <p class="ql-block">此外,曾祖母还做过一件善事,我估算大约发生在150年前,直到近几年,我才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逐渐理出了头绪。说起来有点话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一天,有个操老家口音的老汉突然来到南京我伯父家,进门之后说要找他表哥(即我二伯)。伯父当时生病住在医院,我堂弟听来人说话的口音,认定是肥东老家来的,就说:“我爸不在家,生病住院了。”说完也没有要带他去医院的意思。那老汉问:“住在哪个医院?远不远?”堂弟随口答道:“远。” 不料那老汉却说:“远没关系。我有车,你带我去。” “南京市骑自行车不准带人的!”堂弟回答,显然,他以为那人是乡下来的老头,不懂城里的交通规矩。可老汉却说:“我有汽车,你跟我车去。” 既然这么说,堂弟只好跟着老汉下了楼,走到巷口一看,一辆小汽车停在巷口,还有个专职司机候在一旁。上世纪八十年代私家车远未普及,能坐小汽车的人很稀少,堂弟这才意识到这老头有点来头。</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到了医院,我二伯见到那老汉并不认识。老汉自我介绍说他叫杨天R,是我二伯的表弟。可我二伯早年离开家乡,他俩年龄悬殊,以前没见过面。他为什么来看我伯父?怎么找到了地址?原来,这位杨老汉(我称他杨表叔)早年离开肥东老家在外读书,加入了地下党,是个老干部,解放后曾任南京医学院党委副书记等职。杨表叔那年回了一趟肥东老家,听说了他的大哥抗战时跟我二伯在一起,因病在四川某地去世,我二伯给他办了后事,抗战胜利后,还捡筋把他的尸骨带回了老家安葬。杨表叔回乡听说了这件事,很感动,就打听这个表哥是否健在?有人告诉他,就在南京。杨表叔在老家找到了我伯父的地址,回到南京之后,便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感谢这个表哥当年对他大哥的关照。这样,他们就在红十字医院见了面。</p> <p class="ql-block">过了不久,伯父要我去看望这位杨表叔,回个礼。杨表叔家在汉口路,在南京大学斜对面一个院子里。杨表叔见了我很客气,热情接待。他说,我去的时间正巧,因为不久前,他有个吴姓亲戚接他到上海去住了些日子,他刚回来。接着,他跟我讲了一些老家的往事,然后强调说,他和我的父辈虽不是第一代表兄弟,但是他们杨家对我们吴家很有感情,因为杨家有个长辈是吴家养大的,成人之后还经常去六家畈,一去就不肯回来,把吴家当做自己的家。杨表叔还说,他家这个长辈出世之后,家里人不想要了。吴家的一个长辈就把他抱去了大官份村,用奶水把他喂养大,所以这孩子长大后一直叫这个六家畈的长辈 “妈妈”。杨表叔讲的这位吴家长辈是谁呢?因为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我当时并没理得清,只是记住了这个故事。</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伯父去世之后,我翻看他留下的文字,发现他对这件事有详细记录。我才得知那个长辈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曾祖母方氏,她是那孩子的舅母。杨家那孩子的母亲是我的曾姑母(我曾祖父的姐姐或妹妹),嫁到杨应三村。曾姑母在杨家连续生了五个儿子,第六个孩子出世还是男孩。迫于经济压力,曾姑母不想再要这个孩子,叫人随便处置。我的曾祖母闻讯之后,赶紧去把孩子抱回自己家,亲自喂养,并抚育他长大成人。我根据伯父写的资料推算,这个孩子可能是杨表叔的六叔杨GJ。时过三十多年之后,2018年我去长临河参观吴氏旧居,特意问工作人员:“这里的吴家有姓杨的亲戚吗?”工作人员说:“当然有,奶奶家姓杨,是杨应三的。” 看来,这件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往事,是真的。</p> <p class="ql-block">曾祖母方氏享年81岁,在那个时代应算是高寿了。她去世的时候,村里的人非常悲恸,妇孺皆痛哭不已。曾祖母是封建社会一位平凡的女性,可是她却以自己的勤劳和善良,以及出色的家族管理能力护佑了一大批吴氏后人和亲属。在六家畈始祖坟前的将军碑林里,有两位将军与曾祖母方氏直接相关。一位是淮军振威将军吴谦贞,他是我曾祖父的二哥。在他家人遭受危难时刻,是他的弟媳,我的曾祖母方氏保护了他们。另一位是吴廷纪中将,他的父亲是曾祖母方氏过继给二哥作为子嗣的,是我祖父的胞弟,因此,吴廷纪将军其实是曾祖母方氏的亲孙子。</p> <p class="ql-block">曾祖母早已离我们远去。作为一名普通的农家妇女,她的善行和美德都体现在平凡的小事上。要不是父辈留下了文字记载,要不是杨表叔对我讲述了那段往事,作为重孙,我不可能知道她做过那么多善事。有幸的是,如今我还能看到曾祖母的尊容,因为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父辈们就为她烧制了一枚瓷像,一直保留在后代长房长孙的家中。我退休之后,数次去六家畈老家,在村口那座石桥旁,似乎还能看到曾祖母劳作的身影。现在,我已能确认南湖方就是腊鹅方。我找到了曾祖母的老家,也找到了曾祖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2021年1月1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