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趟公差

无为施政

作者 施政<br>  2008.9.5发表于《巢湖日报》,美篇略加润色。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此生首趟公差,尚在我就读农垦学校的学生时代。它让我夜行百里,误闯三省,初尝五味人生。</p><p class="ql-block"> 那是谷雨茶香的季节,17岁的我就读芜湖农垦学校。1967年7月上旬,校方派我和三年级同学小张一道,押运我们校办茶场自己手工采制的一车茶叶,送到110公里外苏、浙、皖三省交界的浙江长兴煤山镇一户茶叶经销站。任务规定:送达即归,随车返校,节约开支,不得留宿。</p><p class="ql-block"> 农垦学校实行场校合一,校址距浙苏皖三省交界的广德县流洞镇仅6公里。那天校方租赁的老牙车一路抛锚,刚到煤山镇便再也发动不了,卸完400公斤的茶叶后,就被大卸八块,修复尚不知猴年马月。我们交完货,接过验收单,商家念我俩稚气未脱,便好心赞助4斤大米可供我俩吃两天。那年月走到哪都要凭粮票才能吃上饭,这可是商家对我们的恩赐,我俩千恩万谢,拎着米就走。</p> 何去何从难坏了我们俩个未出茅庐的愣头青:如若乘客车得等到明天;若想住旅馆却身无分文;若卖掉大米换车钱便没饭吃;若沿着公路步行回校却有110公里!经过仔细打听,说是有一条山道可达流洞镇,虽然路程只有50多公里,但山路崎岖,翻山越岭,跨越三省,穿过20多公里的山林。我想:路长在嘴上,到流洞镇就等于到家了,时值正午,太阳高照,我和小张一拍即合,便大步流星地向山道赶去。<br>  前10公里平缓的路面,增强了我们上山的勇气。当山道越来越陡峭,树木也越来越茂密。快到半山腰就只能依靠草丛高矮稀梳来判别路径了。原计划用一小时登顶,未想到太阳西斜才上山。站在山顶放眼望去,林木葱浓,不仅看不见下山路,连借问道路的农家或行人都见不到。我们不甘走回头路,决心向着落霞的方向下山,背着自带的米,想先找户农家烧口饭吃再走。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因为两腿发颤,侧身横行,找不到路,放不开步,遇到峭壁只能绕行,绕来绕去竟迷失了方向。大约绕到半山腰时天已擦黑,耳畔山风呼啸,眼前草木皆兵,此刻恐惧比饥饿更难耐。<br> 我正踌躇不前,小张突然变调地尖叫起来:“看……狼!”<br>只见右侧10米开外闪烁着四只幽灵般的亮光,那是两匹狼的眼睛。我也紧张起来,厉声说:“别惊动它们!”<br>  两个小伙子不约而同地折断小臂粗的树干握在手里边敲边退。对狼我们并不陌生,夜巡果园时常常相遇不相扰。入校第一课就是与狼共处讲座,说的是:单匹游狼一般不会攻击成人,但不宜轻易亲近它;若遇群狼一定要回避,不是猎手不宜主动出击;打狼要击打它的“豆腐腰、麻秆腿”;大山里的夜行人遇到有从背后搭肩膀的,千万不能回头看……我和小张互相壮胆,一边握紧树棍,权当拐杖又当枪。当求生成为第一欲望时,恐惧和疲劳都见鬼去了!我俩慌不择路,一不小心先后滑下几十米落差的悬崖,幸好掉进的是一口龙潭! 死里逃生游上岸,四肢尚能伸展自如,两人这才似久别重逢紧紧相拥,相互庆幸命大福大。后来才得知,那口龙潭竟是苏浙皖三省交界点!<br>  仲夏季节,天无诚信,说话就变脸。我们刚走到山下,刹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山洪下泄,片刻之间溪流喘急成河。我们怕群狼追来,慌忙涉水过河,两人轮流挂在脖子上的大米变得沉甸甸仍不舍丢弃。10余小时的疯狂跋涉,我俩早已饥肠漉漉,步履蹒跚。 突然,在闪电之中,我俩几乎同时尖叫起来:“村庄!”<br>当我们满怀希望地连奔数村、连敲数户求助借宿或躲雨时,或迫于犬吠而止步;或羞于呵斥而愤离;或任凭我们把门窗敲得山响,屋里的户主硬是佯装不睬。我们强忍住酸楚又蠕动数公里,直到半夜鸡叫,才被一户仅有两间破草房、家贫如洗、不知何因的全家被从上海下放的叔叔阿姨收留下来。一家四口忙着为我俩张罗烤山芋,用稻草打地铺,用盐开水洗伤口,为了把被子让给我们盖,母女俩不得不放弃睡觉,帮助我们烘干衣服而熬到了天亮。当我们诉说沿途的敲门冷遇时,阿姨慈母般地宽慰说:“不能责怪山民,外面太乱,山里人要的是太平,谁叫你们自称是‘红卫兵’呢?”早晨依依惜别时,我好说歹说,一家人才把被水浸得膨胀了的4斤大米收下。 首趟公差记忆犹新,漂母之恩至今难忘。而那位慈母当年一句做人要低调的指点迷津的家常话,却让我打拼几十年才醒悟。后来,我曾多次因公出差途经广德,虽多方打听寻觅恩人,只因无名无姓、山乡巨变,时过境迁,无果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