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续端午思祖 ——外公范仲襄其人及其思乡诗

阿涛

　　前些日子，借端午思祖之情，编了两集关于我外祖父范仲襄抗日战争时期所著诗篇的插图短文。发给亲友后受到好评和关注。我姐姐宋诚说，2003年在我编注外公《黔中吟》诗集时，她曾写作《忆外公》韵文一篇，如能编入系列思祖文集，当会更有利于介绍外公其人其诗其思乡爱国的情怀。———这就是我续编本篇的动因。

　　那还是上世纪末，我那一直留居贵州的外婆还在世时，他们的小女儿——我的小姨来北京探望她姐——我的母亲范慧芝和我们一家，随身带来了一本外公范仲襄抗日战争所写的120余首古诗手抄本复印件。我觉得作为孙辈，有责任加以整理编注印刷成册，分赠后人收藏学习，以继承先辈身处国难不忘国耻、坚持爱国爱家的可贵品质。

我的作法得到哥姐们的支持和帮助。姐姐宋诚凭借她比我年长、亲历更多的优势，立即满怀深情写下了《忆外公》韵文，并当即作为附录收入《黔中吟》印刷本。如今读来，外公音容笑貌跃然纸上，倍感亲切。此文所言，对怀远《荆塗春秋》史料也是一点补充。

《忆外公》全文复录如下：

外公范氏仲襄公，

淮西山城一儒翁。

自幼攻读曾入泮，

文章道德乡里重。

布履长衫飘美髯，

书常在手诗在胸。

家道清寒无恒产，

执教为业两袖风。

迫于生计曾经商，

中年一度闯关东。

书生不谙营销事，

筹算每误难余赢。

无奈返乡操旧业，

欣看门墙桃李红。

借得小院傍山居，

几间陋室足容身。

三株石榴数丛花，

一眼浅井水甜清。

抬眼榴林映山碧，

侧耳流泉轻拨琴。

米袋钱囊有时瘪，

架上诗书总丰盈。

粗茶淡饭甘如饴，

安贫乐道心怡宁。

膝下无儿维两女，

爱女视作掌上珠。

外婆从俗缠女足，

公持剪刀断裹束。

莫道女德即无才，

送女入学敢破俗。

教诗教书教做人，

兼学女红两不误。

人将钱财留子孙，

公赠才德胜万金。

我母姊妹贤且能，

终生受益感亲恩。

何事外公喜颜开？

长女归宁外孙来。

烹鸡煎鱼沽米酒，

水果糕点摆满台。

面糖麻叶外婆制，

大红石榴外公栽。

小姨为我缝玩兔，

白毛红眼真可爱。

祖孙携手同嬉戏，

欢声笑语溢院外。

往事将逾七十载，

慈容在心难忘怀。

日寇入侵烽烟起，

国破家毁大难临。

外公外婆年古稀，

一样逃亡苦流离。

跋山涉水倍艰辛，

辗转去家六千里。

天涯漂泊终有尽，

贵州清镇暂寄离。

耄耋老翁霜满头，

尚为生计忙奔走。

或课生童或摆摊，

些微收入勉糊口。

幸赖小姨得就业，

孝养父母度春秋。

晚年客居深寂寞，

二三知己常聚首。

一壶浊酒几首诗，

吟诵唱和略消愁。

诗中所言何最多？

忧国思乡念亲友。

日思夜想梦中盼，

但愿早返旧家园。

亲人阔别已八年，

渴望欢聚庆团圆。

拟想重登望淮楼，

喜看河水东北流。

贵州山水虽然美，

总想再饮乳泉水。

可怜老人一片心，

心心念念寄乡情。

终老他乡留绝憾，

生前未能返故园。

精选诗作百余首，

诗集题名黔中吟。

我读遗诗忆外公，

百感交集怀念深。

唯愿后代永存读，

饮水思源敬先人。

宋诚 2003年春节写于北京

　　在那日寇侵占怀远故乡沦陷的日子里，他以诗言志，以诗抒怀。其“忧国思乡念亲友”之情，感人至深。老人战乱颠沛，有家归不得，只能在梦中重返家园。百余首诗作中，有《范公仲襄拟作乱后回家七绝十首》，令我们当今时常随口哼唱“常回家看看”、“回家的感觉真好”的后人，读后不禁唏嘘不已！

《 拟作乱后回家七绝十首》

其一：

世乱离乡乱定回，

家乡见我笑颜开。

一肩行李萧条甚，

迳向茅庐信步来。

其二：

井断垣颓实可哀，

门庭内外积尘埃。

红榴剩有三株在，

犹是襄年手自栽。

其三：

检点琴书不一存，

衣裳几榻更何论。

板扉欹侧窗棂折，

蛛网牵丝罩屋门。

其四：

耄耋尊亲尚有人，

依然矍铄好精神。

更喜群季皆强健，

悲喜交乘见性真。

其五：

急寻戚好与芳邻，

乱后重逢意倍亲。

几度沧桑说不尽，

相邻同是再生身。

其六：

扶节徒步到先茔，

祭奠久虚泪欲倾。

差幸松楸尚无恙，

九原从此庆清平。

其七：

只鸡斗酒去烟萝，

故友坟边涕泪多。

昔日生离今死别，

天涯咫尺恨如何。

其八：

凄凉重过故人居，

庐舍依然尘榻虚。

想象昔年吟咏处，

空余门外一横渠。

其九：

归来一事最伤心，

犹子精魂不可寻。

尔女同埋异乡土，

长教老泪湿衣襟。

其十：

悲欢离合总成空，

万事都归浩劫中。

水火余生何所望，

一竿淮上伴渔翁。

　　石榴花红，是故乡怀远的一抹独特景色。外公百余首诗篇中，多处提及石榴花树。诗中流露出的对家乡美景的温馨向往，成为一派缠绵悲情中的一点亮色！

读其《端节日见榴花盛开，感而赋此》，似见眼前一片榴林美景豁然映衬出外公慈祥面容上一丝少有的凄楚笑意：

榴开不减故乡风，

犹忆家园此日中。

穿树行来衣染翠，

缘溪望去水流红。

花迎初日光犹丽，

籽到深秋味更浓。

淮上青山劳想象，

荆涂灿烂峙西东。

　　呜呼！先祖抱憾逝去久矣，但其眷恋家国的不了情定会使他久久驾鹤云天，俯视华夏大地。老人家欣然可见：破碎故国早已复兴，败落家园早已重建！请接受吾辈后世子孙在此献上一幅家国新貌影视图景，以告慰先人在天之灵！并勉励后辈当世之心！形形色色倭寇灭我中华的狼子野心再也不会得逞！家国兴盛的梦想定将由子孙后代铸成现实！

外公，当可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