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光阴变长

鸿烨

2020年,似乎对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考验,就在它行将结束的最后十天,母亲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30号,刚出院的她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挪着虚弱的脚步走到她养的几盆花前,因为那些绿色是她最大的牵挂。虽然她住院期间,我已经勤浇水,精心施肥,但她还是不放心,想拿起平时对她来说不算吃力的大号果汁塑料瓶,但这次孱弱的她还是没有拿动,眼神里只是无奈,还有一丝自责,我赶忙跑过来拿起瓶子,让她的手轻轻的扶住,将那些清露滴洒在那些蓬勃昂扬的叶片上。 这些蓬勃昂扬的叶片是从一盆买来到现在还没开花的三角梅上伸展出的,母亲曾抱怨给它施了那么多肥,放在最向阳的位置,可它却吝啬的不肯吐出半片红色或白色的花瓣让她老人家得到安慰,当初老板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是嫁接品种,可以开红白相间的花朵,所以价格嘛也就猛一些。但她这次没有抱怨,反而夸赞它的叶片如此繁茂青翠。<br>  对于那盆让满屋清香四溢的桂花,她格外的怜爱,嘱咐我从网上买上桂花专用肥和专用土,每星期用磷酸二氢钙喷施叶片,但还是无法挽救那一片片新冒出的绿叶在辉煌后边缘慢慢发黄;还有她最喜欢的四季红,这次怒放出好多红色的花朵,像大号的梅花,散在绿叶丛中微微吟唱迎接她的主人痊愈;新出叶片的茶花,像婴儿一样攥紧着拳头,油绿的叶片没完没了的争抢着阳光,母亲的目光停留在上面,好像在羡慕它们的青春律动? 搬到新房子以后,母亲总是把自己的爱撒向这些鲜活的植物,那些蓬勃的生命和她的龙钟老态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她的爱却激发着这些植物的雀跃与生气。她有着帕金森病的右手,总是在不停的震颤,我不知道这些能量从哪里来,总是嫉恨这些多余的能量,让母亲的手没有安宁的时刻,我想消灭这些多余的能量,但无能为力,母亲还是用震颤的双手,照样做饭,养花,而那种颤抖却是我的一个心病。 于是,我领着她的求医之路开始了,在高心所、省二医院、红十字医院来回穿梭,美多芭、鲨肝醇、吲达帕安、桂枝、杜仲、赤勺、巴戟天……,在我的焦虑下,一大批西药、中药粉墨登场,病情却没有大的好转,本来帕金森也是世界公认的不治之症,现在我们的技术可以让嫦娥五号到月球上取回月壤,但对人类大脑的研究,还有大片的空白,但非常感谢二医院的杨主任,在她的精心治疗下,病情有所控制,母亲甚至还长出了好多黑发。 但母亲这辆年久失修的列车,跌跌撞撞的还是要向生命的终点开去,任何想让她刹车的措施,如果做的不当,将会有反作用,但我想还是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人生有好多错过,这一切有时候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错过了诺亚方舟,错过了泰坦尼克号,错过了一切的惊险与不惊险,我们还要继续错过。”现在心急的我,给她吃了中药和西药,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向意识清醒的她,突然连手脚都无法动弹,我赶忙和家人将她送到省二医院。 负责诊治的医生非常和气,母亲的这次病因是药物性肝脏中毒、电解质紊乱、以及肺部感染等引起的,帕金森倒是其次,我一向对省二医院有好感,2014年母亲病危时也是在省二医院治好的,我非常佩服省二医院的现代医学诊疗技术。这次本来应送到消化内科或感染科,但我不知道,送到了神经内科,神经内科的大夫还是很认真负责,请了消化科和ICU的大夫共同会诊,制定了诊疗方案,但大夫还是让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 那一刻的我,是多么不甘心和无奈,假想母亲今年是86岁,那还尚可,可现在才76岁!院子里76岁的老太每天晚上陪着孙子在打羽毛球,同事74岁的母亲在老年大学的年会上跳蒙古舞,我的母亲76岁,一生风雨飘摇,如果人间的苦有十分的话,她倒也吃了八分,此刻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那些流向血管的冰冷药水,成了我唯一的希望!<br>  但我是有直觉的,直觉告诉我,母亲这次不会离开我们,果然到后半夜,她的脸上慢慢有了血色,那些高出几百倍的肝脏指标,正在慢慢的趋缓,氧宝在上升,心率在平稳,这些枯燥的数据,从来没有如此让人心暖,那些滴滴作响的仪器,也慢慢的变得温和了。 2021到来的脚步似乎冲走了阴霾,让一切都顺利起来,母亲的病慢慢有了起色,病房里热情的大姐每天嘘寒问暖,隔壁回族大哥送来亲自采摘的枸杞,护士每天体贴照顾,半夜里还要来检查翻身情况,五姨娘、姨夫的及时帮助送医,冷全祥老师电话问候,丹噶尔文学苑的各位编辑委托田瑛老师代表大家来探望,远在天津的四姨娘寄来保健品,母亲在一种浓浓的爱中包围,当点滴打在手上时,震颤消失了,可是病情一好转,那种讨厌的多余能量,又在母亲的右手上活跃。 有人说,心情沮丧的时候多到医院走走,你会发现,相对那些患者,我们这些健康者,何其幸运,有健康就有一切,至少我们可以正常的走路,独立的思考,不需要天天抽血化验打点滴,不需要麻烦别人,所以任何的不如意也都是小事。在疾病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论你职业高低贵贱,年龄大小,财富拥有多少,病魔都让你变得那么脆弱,当一个人需要别人帮助战胜疾患时,亲情和关爱才是最为重要的力量,才是你战胜病魔的信心源泉。 我仔细思考母亲这次的病因,和我也有很大的关系,佛教说“贪、嗔、痴”是修行的大敌,而我为了治病心切,买了一大堆保健品、西药、中药一起上,让她本身脆弱的免疫力受到更大的伤害,有时候我们急功近利,却会得到相反的结果,治病也如此,顺其自然也许是最好的选择。<br>  有人说这一个流行告别的时代,而我们每个人都不擅长告别。其实地球只是每个人生命的客栈,我们的终点都是一样的,在客栈里每天都吟唱着属于自己的“光阴的故事”,“浮生之中半盏随缘,黄昏之下独享温静”,人间是美好的,也是温情的,“月有阴睛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间更是残酷的,在温情和残酷间游离,这就组成了我们生命的光阴,而珍惜和亲人在一起的时光,高质量的陪伴和关爱,会让她感受到爱的力量,这种力量会让光阴变长,也让陪伴的感觉变的更加温暖。 但离别总有一天会到来,年初看到过一篇报道,一个武汉女孩的母亲得新冠住院前,给女儿留的纸条上全是写着家里的食物放在冰箱的哪个地方,感冒药放在哪儿,让她做什么饭好吃……,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她的母亲从来没想过离别,但离别真的发生了!也曾听过方清平的一段相声,以后的高科技让人们摆脱了离别,但造成的麻烦比想像更要可怕,那笑声中夹杂着那么多的心酸和无奈,余华在《活着》里说: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词语里充满了力量,他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苦难、无聊和平庸。但我们却不甘于只是活着,当你的活着让社会和亲人以及需要帮助的人更有意义时,你的爱也让别人的光阴变得丰满和润泽。 此刻,大块的阳光从飘窗播撒进来,照的客厅明亮无比,母亲坐在沙发上,眼睛还是注视着她的那些花草,那些花草在阳光的照耀下和营养液的滋润中享受着它们惬意的光阴,在冬日里反而显得生机勃勃,不知道它们会不会感谢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我将音响系统打开,整版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从音箱中流淌出来,母亲先是愣了一下,继而闭上眼睛欣赏,对梁祝而言,她是不陌生的,从她的传说到音乐,无论是俞丽娜的小提琴版本,还是郑绪岚的《化蝶》,她都非常喜欢。在她眼里,文学作品《红楼梦》第一,而音乐作品《梁祝》第一,这两个作品对她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虽然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但一点不影响她对这首曲子的热爱。我认为流传了一千年的梁祝爱情故事,在我的记忆里像一块凝固的琥珀,其悲剧的结尾让人心痛不已,母亲却说他们是幸福的,因为生前互相伴读,死后化蝶永不分离,陪伴是梁祝永恒的主题。她的独特见解,让我也汗颜,我知道陪伴是她永恒的痛,父亲的早逝是对她最大的打击,那些伤心的往事真的不愿再提起。 此刻,大功率的后级推着两只笨重的落地音箱,大电流压榨着音箱的最后一丝能量,在这些能量的推动下,小提琴如泣如诉,丝丝入扣,那些复杂凄美的旋律如月光、如流水倾泻在她的耳膜,或许让她想起往事,也让她感受到了爱的力量,其实文艺作品中是蕴含着惊人的力量的,而英台抗婚的响板和乐队的大编制演奏,让她显的略为惊讶,继而还是回归到平静,她的一生也何尝不是如此呢,虽然不能和这首爱情乐曲相匹配,但风浪多于平静,不完美多于完美,可依然热爱生活,热爱艺术,感受着光阴的残酷和美好,教育程度也挡不住对最美艺术的探索和向往,生活虽然不易,但万物可爱,人间值得,光阴可贵!<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