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生命 —写在离职五年之际

苍山一飞鹰

图文（原创）：苍山一飞鹰

一

时逢新年，偶然看到一位朋友的年末总结，突然想起我有很久没有写总结了。细细一想，其实也不算很久，正好五年，这正是我离职的时间。
之前每年都要写年终总结或述职报告，这是公司的必定程序，当然也是我最头疼的事，实在不知写什么。忙忙碌碌一年，感觉什么也没做。记忆这个东西很怪，时间越长留下来的越少，就像醮了墨的笔，一笔拉下来，先浓后淡，最后都是飞白了。离职以后，没有约束，从此告别了所有的总结，轻松自在了许多。
日历翻到了2021年，离职五年，是不是应该写点什么，一年的总结可以不写，五年总该要回顾一下，况且这五年于我个人而言算是“波澜壮阔”的五年，也是五味杂陈的五年，更是修身养性的五年。
弃怒马，去鲜衣，今日与天疯一回。兴来常做荒唐事，人生酣畅几淋漓？

二

先说说“波澜壮阔”吧。再次申明，只是对我本人而言，对别人来说或在别人看来，也许不算什么，稀松平常，对我却是天大的事或是人生的转折。
所谓人生转折，就是人生的重要关口，面临重大选择，而且这种选择将直接影响以后的人生命运。这里没有平行世界，我们只能择一而终。这样说起来我的人生转折点也只有四个：高考、工作、结婚、调动。五年前的离职，应该算第五个，那一年我46岁。
前四个转折，或被动或主动，但都是顺应时势和人生需求而已，顺其自然波澜不惊。其中最为幸运的是从合肥调到马鞍山，在一家适合我专业的公司工作，这家公司后来成功上市（我也参与了上市工作），成为国内同行业中的翘楚，我又有幸得到公司主要领导的赏识和栽培，一直做到公司高管并担任其下属一家子公司的总经理。
在我任总经理期间，公司竟意外地被兼并了，其中传说纷云不明就里，我职位未变，却从国有性质变成私营性质。重组后的新公司成立大会上，我作为代表发言，虽表达了对新公司前景的美好展望和祝福，却也没有掩饰对老公司和老领导的怀念和感激之情，盟生退意毫无疑问也掺杂着这份情结。两年之后，公司准备把我调到武汉的子公司，在上海总部的办公大楼里我递交了辞职书。
从许多人梦寐以求奋斗一生也未必能到达的位置上突然辞职，让很多人吃惊，连家人也竭力反对，其实在我内心掀起的波澜不亚于任何人，我的人生就像缓缓江水从平坦宽阔处突然流入狭谷，一下变得急促，奔腾咆哮，浪花飞溅。我曾有过一句发自肺腑的戏言：人生要充分利用冲动。这次离职就是冲动的结果，我一向稳重谨慎，如果让我坐上高铁再去一次上海总部，不知还有没有勇气做出同样的选择。
为什么辞职？想干什么？想得到什么？每个人都想问我，这也是我要回答自己的问题。
辞职是蓄谋已久的，调动是表面原因，掺杂着恋旧情结和对新公司的不认可，综合在一起促成了这次冲动，然后利用冲动完成了选择。
选择是舒畅的，是痛快的。我终于可以逃离原有的束缚，去追寻另一种生活，去体验别样人生。也许这种生活不如循规蹈矩的生活更舒服，这条路陌生而又崎岖充满荆棘，我也义无反顾。对成功人生的定义，不是功成名就，而是体验，为了体验生命的多彩，我必须先把心灵自我流放。
其实我回答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冬日暖阳（厂区南）

三

辞职后的第一件事是参与众筹出资，成为马鞍山公益善食馆的爱心股东，没有回报，所有收益全部用于慈善活动。这种造血式的公益方式完全是一种创新，屡屡获得各类慈善大奖，社会效益显著。后来又捐资马鞍山公益助学基金，以帮助那些家庭极度贫困的孩子。
余秋雨说，文化的终级目标是爱和善。我做公益，只是遵循了内心的想法，先把自己活好，有能力了再帮助别人活得好一点。快乐便要懂得付出，不断快乐便要不断付出。
第二件事是与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公司，本以为我们俩亲如兄弟能力又互补，可以轰轰烈烈痛痛快快做点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后面所有的问题都来自于此，并几乎耗尽全部精力。
这件事一直不想提起，因为涉及这位朋友（姑且称为朋友，现在已不能称为朋友了）。和他合伙开公司是我这一生犯的最大错误，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识人不善、察人不明、交友不慎了。
他没有钱，公司几乎全部由我出资，让他占一半股份，但这并没有使他承担起责任，公司严重亏损，靠借钱度日。这一段经历感受颇多，赘言无益，总之在辞职一年半后我愤然离开公司，让他一人经营，看是否会正常。然而不到半年，他便要贷款，需我和公司担保，我未同意，他便撒手离去。这一次我已完全看明白，不再抱任何幻想，以最宽容的方式收购了所有股份，既便如此，他仍欠我一笔短时间无法还清的钱。他没有钱，我也不是重财轻友之人，之所以让他承担亏损，是有几句话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
1、做为股东，理应承担后果。
2、承担后果的人是我们，而非他人，所以公司不是慈善机构。
3、企业竞争靠的是质量和信誉，而非欠款。
4、能吃苦是优点，但管理者吃苦常常是无能的表现。
5、自然生存法则是道而非术，所以不要做捡不到芝麻还丢西瓜的事。
6、公私分明，即使是朋友。
7、永远不要践踏友谊和信任，因为这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8、不要自作聪明。
如果还要说一句，就是之所以没有按实际亏损让他承担更多，是我为一个曾经的朋友做的最后一件有情义的事，当然也是他为我上的辨人一课的报酬。
落日余晖（厂区西）

四

2018年4月底，辞职将近两年半后，我以真正的所有者回到公司。
公司已完全变成一个烂摊子，主要设备全部报废，客户丧失殆尽，供应商堵门催债，人心涣散，即将倒闭。
我立即筹措资金，更新设备恢复生产，找回客户，分月偿还欠款，重新制订考核……既是管理者又是打工者，一人扛起公司，在最短的时间内步入正轨，到年底扭亏为盈。这期间，母亲一直陪着我照顾我，为我分忧解难，妻子鼓励我帮助我，为我拔云排疑，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日。
那一年给员工的新年贺词如下，可作为简短总结：

2018年是推倒重来的一年，是百废待兴的一年，也是蜕变重生的一年。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我们更新和改善设备，提高效率，开源节流降低成本，质量为先信誉至上，对外稳定了市场，对内凝聚了人心，企业重新焕发出活力和生机。2018年已初步扭转颓势，渐入良性循环的轨道。在此感谢所有员工，正是有了你们的团结、拼搏和努力，公司才能如此快地走出困境，感谢你们！2019年，新的征程开始了，这将是我们大展鸿图、更上一层楼的一年，本着“价值共享”原则，希望通过我们辛勤的双手和不懈的努力，创造企业和个人的双丰收！值此新年即将到来之际，我代表企业恭祝大家新春愉快，阖家幸福，身体健康、万事顺心！愿我们每个人的梦想都能在新的一年里实现！

好的方面说完再说问题，2018年最大的问题是坏账。前期留下的一笔坏账催要未果，年底起诉胜诉，后强制执行，时至今日仍未追回，法律亦未能维护公道，保护受损方，赢了官司输了钱也是常见之事。另外，因急于开拓市场，不幸又踩到一颗雷，所幸刹车及时，积极追讨，至今尚有部分余款未回。
2019年，是顺风满帆的一年，除了设备有些小问题，其它的全部创造历史——产量新高，效益新高，员工收入新高。太顺了，反而没有什么可说。大家喜笑颜开，年初的祝福都实现了。

夕照麦田（厂区北）

五

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也不断地告诉妻子，2020年不会比2019年更顺了，要有心理准备。但2020年的不顺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期，甚至超出得让人难以接受。
冬天本是旺季，市场却清淡的出奇，库存大量积压。忧心忡忡地迎来了春节，不想新冠疫情突发，全国大面积停业，世界突然停止，空气骤然凝固，时间悄然定格。病毒传播得让人恐慌，城市和街道空旷得让人恐惧，人们躲在家里不敢外出，等待着上帝的宣判。
疫情稍有好转，已是4月份，公司在严控中开工了。中国疫情得到控制，世界疫情开始爆发，乱成一锅粥。每个中国人心里都乐了，还是中国好。我们清理了部分库存，开始加速生产，以弥补停产损失。
没想到，对公司而言最历害的还不是病毒，而是环保。2020年7月28日上午10点30分，我将永远铭记这个时刻，一辆白色的环保执法车急速驶进公司，因为烟气超标勒令立即停产！还有3天，我们就将创造单月产量新纪录，像一列高速行进的列车，猛然来个急刹，一切戛然而止。
梦常常是美好的，醒来是残酷的，我就在美梦中突然被人叫醒。
经检测，氮氧化物合格，但烟尘和二氧化硫都超标。我不是一个没有觉悟的人，青山绿水也是我生活的世界，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我接受处罚并选择永久性停产。
转型，是企业唯一的出路，以贸代产是捷径，或者直接关厂走人。
选择，太难了，但人生就是一次次选择，而且不容逃避。
小院月色（厂区东）

六

一个人管理的工厂，虽然小但既当老板又当伙计，忙碌是自然的，期间之苦恼、伤心、焦虑和烦忧，五味杂陈，难以言表，也有喜悦、开心、甜蜜和快乐，最主要的是我享受着从未有过的自由和宁静，甚至孤独都带着光环让我迷醉。经历过才能体会一句话：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
工厂里白天繁忙，夜晚就会安静下来。9月底母亲也回了老家，若大的工厂只有我一人独守。我喜欢这大而安静的院子。因为大而开阔，似乎什么都可以舒展开来，因为静而平伏，似乎什么都可以沉淀下来，因此可以看书，可以写字，可以作文，可以思考，不受任何干扰和束缚。人，只有在心静时才能真正做一些事。
多少次我漫步围墙看着夕阳下的稻花麦浪，心驰神荡；多少次我站立院中仰望月色星空，思绪飞扬。从逃离众人的视线起，我跑到异乡经营工厂，俗务缠身，但感觉更像是道门清修，超然世外，隐而不遁，全在心态而已。现在我可以坦然面对一切，因为我要的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未忘初心，其实我已在享受着生命的精彩。

漫步田野
追逐花朵的身影
那一片灿烂
是我梦中的情景
信步山谷
倾听泉水的声音
那一抹清流
涤荡我燥热的心
踏入荒漠
看见遗落的驼铃
那一地流沙
笼罩着死亡的阴影
站在冰原
寻找曾经的梦境
那一朵雪花
融入我孤寂的魂灵
我怎能倒下
春天就要来临
那一息尚存
就不会停止热烈的生命

这是心底的声音，如果把它谱成曲，我想唱给自己。

七

顺便说一下，读书和旅行是我的另一种生存状态。这五年去过很多地方，每次都作文以记之。陪母亲游过多地，并写有《我陪妈妈看世界》系列，以后还将继续。
丈量生命的最佳方式就是读书和行走，行走用脚丈量，读书用心丈量。
陪母亲游兴化垛田 新年的阳光好像没有温度，冷得出奇，记忆也被冻结。
汹涌澎湃的情绪已过去，此刻心静如水。五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只能删繁就简提纲挈领，兴之所至随笔而写，算是一个回顾和总结吧。

半百光阴弹指间，鬓生白发现苍颜。至今未成凌云志，无悔，长守初心亦撼天。
十里桃花万家店，青山绿水何等仙。余生不求浮生物，归去，诗书一卷仍少年。

人生短暂，不能留下遗憾，唱着歌追逐生命，哪怕明天就是终点。
迎接春天

202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