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打稻谷”

闲人

<p class="ql-block">文字:闲人 图片:网络</p> <p class="ql-block">忆起生产队的岁月,我总忍不住回望那一片金黄的稻田,回望那段虽苦犹甜的青春。我在乡野间长大,泥土的气息早已渗入血脉,对土地的眷恋,对农民的敬意,深植于心。童年时放过牛、养过鹅、赶过鸭,也挑过猪草、捞过鱼、抓过虾,生活虽简朴,却充满野趣。初中毕业便投身生产队劳动,虽只两年,却刻骨铭心。相比父辈与兄姐们长年累月的辛劳,我无疑是幸运的——两年后便参军离乡。可正是这两年的田间劳作,让我真正懂得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沉重,也让我一生铭记“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意。没有亿万农民的汗水浇灌,何来今日的温饱与安宁?</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事艰辛,尤以“打稻”为最。那时割稻后,须在田间脱粒,我们称之为“打稻”或“掼稻”。六十年代,用的是木制的“箩壦”——四四方方,高约一米,宽约一米半,形似米斗,由厚木板钉成。每逢收割,壮劳力将它扛入田中,稻浪翻滚,人声鼎沸。大人们弯腰割稻、奋力掼打,孩子们则在田埂上捉鱼捕蚂蚱,困了便卧在稻草堆里酣睡,渴了便趴到池塘边掬水而饮。打稻时,双手执草绳捆住稻把,右手紧握绳头,左手掐住稻根,高高举起,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摔向“箩壦”内壁。一摔、二摔、三摔,每次摔打都伴着抖动,金黄的稻粒便簌簌落下。打完的稻草捆成束,立于田间,宛如一个个沉默的稻草人,守望着大地。这活计极耗体力,多由青壮男子承担,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手臂发麻。打下的稻谷须当日挑回谷场晾晒,两箩稻谷重达一百三四十斤。农民的肩膀是挑出来的,挑水、挑粪、挑秧、挑柴,样样练就一副铁肩。十六岁的我,也能挑上百十斤,最重时竟达一百五六十斤。</p> <p class="ql-block">到了七十年代,生产队迎来了打稻机,告别了田间“箩壦”掼打的岁月。割下的稻子捆成把,挑至谷场,由机器脱粒。稻把沉重,大的逾百斤,小的也近九十斤,非有力者不能胜任,故挑稻把几乎全由青壮男子包揽。秋收时节,从田头到谷场,挑担队伍蜿蜒如龙,尖担挑着沉甸甸的稻把,脚步铿锵,气势如虹,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挑稻把不用扁担,而用“尖担”——木制,硬实,两头尖锐,装有铁套,形如半月,中间下弯,两端上翘,与扁担恰恰相反。挑担时,先将尖担一头插入稻把,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头触地,稳住重心;再举另一把,穿插固定,随后肩扛尖担,微蹲蓄力,腰腿协同,一挑而起,动作连贯如行云流水。这不仅是力气的较量,更是技巧与协调的体现。打稻机由滚桶与电动机构成,滚桶上布满带弯钉的木条,高速旋转,脱粒迅猛却暗藏危险。操作时须格外小心,稻把用草绳捆好,右手握绳,左手抱把,轻放滚桶上,缓缓转动,一旦被卷住,必须立即松手,否则后果难料。为防稻芒刺伤,社员们戴护袖、围脖,女同志还扎头巾。机前专人清理稻叶杂草,谷场上马达轰鸣,昼夜不息,仿佛在与时间赛跑。</p> <p class="ql-block">打下的稻谷堆满谷场,如小山般耸立,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为防失窃,队里每日派男社员轮值守夜,席地而眠。我们队的谷场在村西,距村七八百米,孤零零地卧在田野之中。夜晚灯火通明,稻草与稻谷堆积如山,我常随哥哥去谷场过夜,躺在草堆上数星星,听蛙鸣虫唱,感受着大地的呼吸。晒干的稻草一部分分给社员作柴火,一部分留作牛冬粮。那时,房前屋后、山坡谷场、牛棚旁,处处可见草垛,像大地的守护者,静默而温暖。稻谷需反复晾晒,方能入仓。晒谷用“推板”——木制工具,有双人与单人之分。双人推板长方形,两端带环系绳,一人拉,一人推;单人推板较小,右手握柄,左手扶把,用力前推。晒谷多由老人与妇女承担,清晨摊开,傍晚收拢,再覆上稻草,以防夜露或骤雨打湿。我儿时最爱在谷场奔跑,在草堆间捉迷藏,笑声回荡在金色的时光里。</p> <p class="ql-block">双人推板与单人推板,形制不同,用法各异:大小有别,把杆不同,操作方式亦不相同。双人推板仅能单边推进,而单人推板两面皆可使用,灵活便捷。当稻谷晒至七八成干,队里便组织扬稻。扬稻需借风力,将稻谷高高抛起,轻风拂过,秕谷、草屑、尘土随风飘散,留下饱满籽粒。最佳扬稻时辰是上午九、十点或傍晚,风力适中。通常两人一组,一人扬抛,一人用扫帚轻扫谷面,反复两三次,方得洁净。清理后的稻谷,一部分按人头分作口粮,一部分上缴公粮,还有一部分留存作来年种子。生产队走过二十多年风雨,宛如一个大家庭,有辛酸,有欢笑,有争执,也有互助。在那些风风火火的岁月里,人们同甘共苦,守望相助,燃尽青春,换来丰收。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时光,也是一段值得永远铭记的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