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莳豆面

蒋明考

<p class="ql-block">  人们总说,豆面的原材料为什么不是豆,而是蕃莳。其实豆面最早是由豆科作物制作而成,如豌豆,黄豆,蚕豆等。后来,即明朝万历年间,也就是十六世纪末叶蕃莳传到中国,才有了蕃莳淀粉,也才有了蕃莳豆面。据史料记载,蕃莳起源于热带美洲,航海家哥伦布从新大陆带回西班牙,福建长乐县华侨陈振龙,冒着生命危险将蕃莳种苗以及栽种技术带到福州,从此传到大江南北。</p><p class="ql-block"> 蕃莳豆面,顾名思义就是由鲜蕃莳加工而成的粉条。其条状较米面粗大,柔软,劲道,薯香味十足,深受人们喜爱。</p><p class="ql-block"> 豆面既是辅食,又是菜系,是家用必备之食材。它营养丰富,含有蛋白质、脂肪,多糖、磷、钙、钾、胡萝卜素,维生素A、c、e、b1、b2、氨基酸等营养物质。经常食用,能预防心血管疾病,胃肠道疾病,降血压以及抗癌等功效。</p> <p class="ql-block">  市面上出售的有蕃莳豆面,但也有木薯、土豆、小麦、玉米、芭蕉芋、蕉藕等杂粮为主的粉条。霜降节气以后,市面上有蕃莳豆面上市,因为蕃莳是季节性植物,一般霜降前后开挖,需要加工豆面的鲜蕃莳保存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月,加工期可持续30~45天,加工后的粉条再保存一两个月,这样算来,农历春节前蕃莳粉条市面上还有售,最多清明节前估计销售完毕。过后就很难保证能买到色泽朴素、口感纯正的蕃莳粉条了。当然粉条一年四季均有销售,但除了蕃莳粉条加工季,其它时间买到的粉条多以木薯和玉米混合加工而成,掺杂着色素、明矾、化学添加剂,粉条色泽光鲜明艳,有些劣质粉条劲道差,粘性大,易糊汤。建议爱吃豆面的朋友在加工季节舍得出手,多贮藏以备用。</p> <p class="ql-block">  豆面由于材料不同它的价位也有别。早几天,我去菜市场买豆面,一问才知道它有多种价位,看你要的是哪一种。出于好奇,我追根刨底,才大致了解到卖七八元一市斤的是五谷杂粮为主材料制成的,12元一市斤的是机械操作的蕃莳豆面,而20多元一市斤的才是纯手工制作的蕃莳豆面。</p><p class="ql-block"> 同样的质地,机械制作与纯手工,差距竟有那么大!好奇心激起我一睹为快。经细细观察,两者色泽非常相似,分不出彼此;唯一能区别的就是,卖20元一斤的豆面有粗细不面等的现象(有面结,筛漏上举有高低,打击面团有轻重),而卖12元一斤的大小均匀,看不到一个结团。答案有了,这摊主还算诚信。</p> <p class="ql-block">  我90岁老爸闲不住,今年在田头地角种了千把斤番莳,一大堆。一个月前,村里有人买了电动钢磨滤粉,自家用也对外招揽一点业务。我用高压水枪一刻钟便洗了三百斤鲜薯。因为机械化操作,从开始到结束只消半小时就渣浆分离,浆水倒入桶内经一夜沉淀,便水是水粉是粉。再换盛在另一个桶里,清水养护着待用。</p><p class="ql-block"> “机械化操作多方便啊!”我不禁赞叹有加。感叹之余,四十年前破碎滤粉的一幕幕不自觉跳出脑际。</p><p class="ql-block"> 上蒋田少地多,那时山地曾以种植大小麦和蕃莳为主。蕃莳除了刨成丝当主粮外,一部分做豆面吃。因此,做豆面成了各家各户的主题,正如用蕃莳熬糖引切粟米糖一样,成了又一个传统。</p><p class="ql-block"> 那年代没有自来水,须从深井里一吊桶一吊桶提起,一担一担挑回家用。番薯入桶,只能用双手一个一个抹过去,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薯上泥沙没了,水也清了才作罢,继而放在外面沥去余水待用。几百斤洗毕,脚麻了腰弯了,手也泡发了几成大。</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钢磨已为人们所用,但绝对不是渣浆自动分离的那种。为方便碾成薯糊,先将洗净后稍大的鲜薯人工切成小碎块,送入金钢砂磨,加适量水磨成薯糊,装入挑水桶挑到溪边过滤。</p><p class="ql-block"> 过滤淀粉工序复杂,我们利用流动的溪水作业。那时自然资源破坏少,门前小溪清可见底,常年奔流。立冬前后,溪边稻桶(稻麦脱粒的圆木桶,直径约1米2,高度为80~90厘米之间)挨挨挤挤。我们上蒋村近三百户人家,集中在坎头下坑,下西洋坑,上溪坑,龙潭坑和范岙坑等处。每个稻桶上支起三脚架,架上挂个近似于公园里拉环的特制工具,勾住用细砂布做成的大吊袋,将磨碎的薯糊浆倒入吊袋,边上下拉动边往浆糊上注清水,直到把淀粉滤净。然后除去吊袋内的薯渣,加入新的薯糊继续过滤。薯浆以不溢出木桶为准,要是数量多,换个桶再行滤粉。</p><p class="ql-block"> 一时间,溪流声,注水声,支架磨出的“昂昂”声,还有村民们快乐说笑声,汇成交响乐,奏出一曲曲华美的乐章。</p><p class="ql-block"> 24小时后,淀粉已完全沉淀桶底,把桶内上层汁液用瓢取出,留在桶底的就是淀粉(我们那儿叫散粉)。</p><p class="ql-block"> 将湿淀粉分解成块状,保存在干净的纱布袋里,让它继续沥干水分,以用手捏会散开为好;抑或将淀粉储存水桶里,注入清水养护,待农闲时节做豆面。</p><p class="ql-block"> 可想而知,在那物质贫乏,生活水平落后的年代,没有雨靴,高挽裤腿,双脚浸泡水中,冻成红脚蟹。没有手套,全程与水接触,双手浮肿,像发酵的佛手。</p><p class="ql-block"> 老百姓生活真不容易!至今健在的人们(当然也包括我)回忆过往,深深感叹今天生活的美好,感叹中国发展的迅速,短短几十年,境况大变天!</p> <p class="ql-block">  如果说过滤淀粉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工作,那制作豆面却是一种含金量较高的技术活。</p><p class="ql-block"> 首先是做足做大那个“强”,也叫“打熟芡”。这“强”有如做馒头时的发酵粉,又像中药里的一剂药引,其作用不可小觑。配置得当,豆面柔韧有光泽;若是“强”做不到位,揉成的粉团一下沸水锅就成了淀粉糊。前几天听闻一户人家,由于那个“强”的老嫩,与淀粉的湿度不匹配,缺少活力,泡发不了粉团,十来斤淀粉成了一锅浆糊,捞不起够吃一餐的豆面。</p><p class="ql-block"> 今天我借着自己做豆面之机,全程跟进,希望学到一点相关知识。 </p><p class="ql-block"> 听师傅说,正常情况下,“强”与淀粉的比例为1:20,即20斤淀粉,需要用1斤淀粉用来做成“强”,这是成事的首要条件。</p><p class="ql-block"> “强”做得好坏是关键。以20斤湿淀粉为例,取1斤淀粉倒入大盆中,注入0.8斤左右温水搅拌均匀,再注入约6斤沸水锅里,边注边搅拌至透明糊状(轻轻拉伸会有黏连),此时已完成“打熟芡”。</p><p class="ql-block"> 打熟芡是个体力活。只见师傅们一个倒粉浆,一个操木棍快速搅拌,瞪眼,脸酱紫色,足见其劳动强度大,不几下就汗如雨浇。</p><p class="ql-block"> 趁热打铁,取适量的“强”倒入装有湿淀粉的盆中揉捏,揉至面团表面光泽发亮,不粘手不粘盆,抓一团放手上会有少量滑落且黏连,这表明淀粉面团按揉成功。这时候如果面团太柔或太硬,应通过加粉或加水以调节。</p><p class="ql-block"> 揉粉也叫和面,这是费力活,是将芡糊与淀粉黏结在一起的过程,在“强”的作用下,使整个面团充满活力,如果没有一定的劳力和体力,是很难胜任的。一般来说,面团揉得越均匀越柔,下的粉条就越有韧性,口感越劲道。</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就是“打芡”,也叫“下面”。这道程序需要多人合作,分工不分家。</p><p class="ql-block"> 打芡者称为师傅,左手扶着筛漏作圈状轻轻摇晃,右手握锤敲打粉团,挤压成型,让粉条均匀下在沸水锅里。筛漏的高低和打击轻重决定了粉条的粗细,那臂力和耐力是重要前提。可以想见,半天一直举着,分秒不停,这多么考验师傅的手臂硬功!这功夫不是吹的,而是多年练就,一般人不敢造次,就是在健身房锻炼多年,天天举杠铃的年轻人,恐怕也胜任不了这份差事,因此,在一个村庄,能称得上师傅的屈指可数。今天这位老师傅是从桃渚镇石桌塘高薪聘请的。</p><p class="ql-block"> 捞面是离成功最近的一个环节,它将考验业内人的眼力、注意力和手的麻利。生粉条从下沸水锅算起,一分钟左右必须捞出且输送至冷水盆,利用“热胀冷缩”原理进行冷却固形。在沸水情况下,粉条从高处落下,先沉到水底,经过熟化慢慢上浮至水面,成透明状,前后正好一分钟。如果工作人员思想开小差,抑或拿长筷子(50~60厘米之间)的手移动缓慢,豆面会迅速膨大,影响品质。</p><p class="ql-block"> 捞面者(出桶)还需一人,此人务必强健,最起码没有风湿痛、关节痛,经得起冷热水的长时间浸泡。从冷水盆里捞起豆面并缠绕在另一只手的腕处,一定量后截断,挪到另一个冷水桶里再次冷却,迫使豆面一条条疏散分离,继而穿到事先准备的竹竿上,用剪刀剪开下部的“圈”,成n字形,继续冷却晾晒,大功基本告成。</p><p class="ql-block"> 在晾晒过程中,有一道工序不得不做——疏散。经过了两次过冷水的豆面,绝大部分已散开,但叠加挤压处仍黏连一起,需要及时分离,不然干了就无法分开。黏连严重时,还得仰仗凉水,用手蘸一蘸,往黏连处抹一抹,小心分开,缺失温柔会弄断豆面,成为更多的“豆面生”。</p><p class="ql-block"> 说到“豆面生”,就会口水直流。今天做豆面了,买了刀猪肉,拔了两个大萝卜,买了一把蒜苗,撮起不能上竿的碎面断面炒一锅,不加水,只翻炒,那个纯朴的薯香和蒜苗的清香,交织着肉香酒香,弥漫满屋,刺激人们的味蕾,夹一垛放嘴里,轻轻一咬,碎面柔中带刚,这才叫劲道,地道,这一刻所谓的山珍海味都会甘拜下风,蜷缩一角。</p><p class="ql-block"> 邂逅了一场“蕃莳豆面”之约,圆了品尝源头“豆面生”的初衷,又一次识得许多物质初始的命名都有它的文化基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