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光年间,礼社镇一个农妇的悲苦人生

张建清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故事的主人公姓薛,生于同治中期。那个年代的妇女一般都没有名字,所以我们只能称她薛氏。薛氏出生在无锡县西北四十里的礼社镇。咸丰年间,这个镇因抵抗激烈,遭太平天国军队的蹂躏最为严重,薛家本不殷实,又被“洪扬军队”劫掠一空,所以家业萧条。薛氏的父亲又多病,加之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农村满目疮痍、米珠薪桂,薛家的日子可想而知。</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薛家大女儿早夭,待薛氏出生,家境“牛衣对泣、困顿倍常”,薛母万不得已抛下嗷嗷待哺的女儿出去给人当奶妈,而把三个月大的薛氏托付给前面东刘庄村的刘仁富寄养。好在刘仁富夫妇年老仁慈,独子尚且年幼又无女儿,所以对薛氏视如己出,尽心抚养。</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话说薛母出门后先给人当奶妈,后来到转辗到苏州帮佣,十年后方回到礼社家里。回家后立即来到东刘庄刘仁富家,一来给付十年的抚养费,二来领回女儿。然而,刘仁富夫妇坚决不肯接受薛母的钱,原来他们有意让薛氏做儿媳妇。薛母念及他们的十年养育之恩,不便回绝,勉强答应了。当即领回女儿,以待来日长大完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令薛家意想不到的是刘仁富的这个宝贝独子自幼受父母溺爱,长大后终日游手好闲,不事耕作,以致于家境日渐败落,仅有的几亩薄田都卖归了别人。老夫妇年迈体衰,也无力料理家事,眼看着刘家要完结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薛母看到刘家的窘况,心下迟疑,不愿把女儿往烂泥塘里送,薛氏的婚事就拖下来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转眼到了光绪十五年(1889年),刘仁富儿子老大年纪而完娶无望,便萌生了歹念。东刘庄离薛氏生活的礼社东街仅两里路,且中间空旷无碍,薛氏村里人上河滩洗刷,刘庄人遥遥可见。这一天,趁着薛氏上河滩洗衣服之机,刘家儿子突然从隐蔽处窜出,背起薛氏就往家跑。薛氏大声呼喊,但因两家有婚约在先,刘某此举属于“抢亲”,众人也不便干预。</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薛母闻得女儿被抢,恨不欲生,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以既成事实亲往刘家门上,对刘某晓以大义并于即日为两人成婚。此时的刘家已经“四壁萧条,甑常生尘”。但婚后的刘某依然惰性不改,结婚未及一年竟离家出走,不辞而别,从此音信全无。而薛氏已怀孕在身,以日益臃肿之躯耕作纺织,以此来供养公婆,自己则吃糠咽菜。</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第二年,儿子降生,取名宝林。家中添了一丁,生活更为窘困,薛氏操劳更甚。待宝林长到三岁,全家生活已经维持不下去了,薛氏打听得常州城里多世家大户,便学母亲当年的谋生之道,把儿子寄养到外婆家里,自己只身前往常州帮佣。幸运的是,她被家住局前街的前长兴县知县陈绅士收留。薛氏朴实勤快,颇得陈家赏识。从此,薛氏以帮佣的工资养活了刘家一门四口。</span></p> <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但好景不长,两年以后的春夏两季,公婆相继去世,而丈夫刘某浪迹在外,依然沓无踪影。刘家真可谓奔丧无人、殡殓无资。薛氏以一妇道之身百般筹借,终使二老安然入土。</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事毕,薛氏继续往常州陈家帮佣,儿子留在礼社娘家。又过了四年,薛母病笃,家中弟妹尚小,薛氏从常州赶回服侍汤药。自春至夏,薛母不治而去。由于父亲体弱多病,所以娘家老父及三妹一弟的生活重担又落到了薛氏身上。</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以后的三年,薛氏依旧在陈家帮佣。随着弟弟妹妹的长大,家务已可逐渐分担,儿子宝林也懂事成童了,日子在一天天好起来。</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三年后,在外落魄潦倒的丈夫刘某以病嬴之躯狼狈回家了。刘家门庭冷落、阶生青草,刘某孤影凄凉,汤药都无人递送,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及至病入膏肓、薛氏闻信归家探望,不数日他即撒手人寰。殡殓择葬刘某,又得举债,真是前债未尝益以后债。又是子幼邻稀,无人担助。薛氏呼天抢地,悲无以加,时薛氏年方三十有一。</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此后七年,父亲病逝,三妹因母丧而疯癫,七年而亡,皆由薛氏料理,苦不堪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终于,儿子宝林已届舞勺之年,该替母分忧了。薛氏把十四岁的儿子送到苏州学习雕花技艺。宝林聪慧有灵性,学艺进展迅速,很得师傅欢心,薛氏也一展愁眉。然宝林用功太深,以致面黄肌瘦。薛氏弟弟见外甥情形,担心积劳成疾,多次催姐姐将儿子唤回调养。薛氏可惜工资,又在陈家不便分身,拖了两年,宝林果然大病缠身。接回家后经多方医治,且为他领了童养媳冲喜,儿子的病有所好转,但病根未除。此时,爱徒心切的师傅又来信催促,宝林又返姑苏学艺,但没过几个月就旧病复发。那时薛氏刚巧有事在苏州,当即带了儿子回家。在路上,宝林已气息奄奄了,回家几天便去世,年方十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十出头的薛氏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鞠凶大难,象洪波中的蝼蚁一样挣扎在浮枝浪叶间,随时可能被灾难的波涛吞没。幸得有常州局前街前长兴知县陈姓绅士收留,方得苦度光阴。陈太太对她“虽充下役,不啻视若家人”,所以,薛氏感激涕零,对弟弟说:生我者父母,养我者陈太太也。</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个故事见于玉祁新村《刘氏宗谱》,要感谢薛氏的胞弟薛倬彦,把姐姐的遭遇记录了下来,使今天的人对清朝后期江南农村的情形多了一层了解,这是在任何官方史书中都无法获得的生动记载,也是家谱的价值体现。</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15px;">以上插图取自晚清《点石斋画报》,与内容无关。</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