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王丹

2021年1月1日 　　太阳给自己掖了掖被角，在清冷而悠长的夜里，睡得安稳而又香甜。 北方的冬天，早晨四点半，熹光未现。 酥油灯闪动的地方，有着不可思议的光明与温暖。 窗外的白月光，清净、润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刚刚好。 　　元月一日，没有新年的喜悦，日子本来都是一个样子，只是被赋予了不同的标签；也没那么多悲伤，所有的眼泪都在无人的角落，被袖角和纸巾收了去。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要做的事很多，需要一份平稳的心态，从长计议。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正午的阳光下，有一块土地在翻看一棵向日葵的轮回：那也是个明媚的日子，向日葵化作一叶轻舟，穿万山，经无常，做了一回江山风月的主人。终于有一天，卸下所有的情怀赋予了天与地，只留一份自在，向阳生。 2021年1月2日 　　凌晨，被自己的咳嗽声吵醒了。 起身去喝水，看见酥油灯的光芒，希望能够照亮一切无明与黑暗，愿父亲永处光明。 再次醒来，是被梦里的自己吵醒的。梦见父亲告诉我，他好了。 一直在为父亲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愿他能够往生极乐世界。梦见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少，昨夜再见，他如壮年模样，我抱着他格外欢喜，就这样醒来。 生与死到底有多远？许久之前好像就在昨天，阴阳两界仿佛咫尺。那天念经时，忽然觉得父亲在拉我的手，伸出手去，却无法触及。泪，总是先无声的滑落。 七七日内，努力。若梦里再见，愿父亲离苦得乐。 　　像花一样，温柔的坚持。世间的模样，终会将生命，层层浸染。每一朵花瓣里，都会有星辰与水滴，在感念天地。 1月4日 　　村上春树曾在《1Q84》中写道：“肉体才是人的神殿，不管里面供奉的是什么，都应该好好保持它的强韧、美丽和清洁。” 六道中人道是最难得的，因为人有最纯净的自性，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时刻关照自己的起心动念，回归初生时的本性。拥有人身不易，余生好好珍惜。 倘若有一天可以选择。 　　做一条自由的小溪，流淌在不被人知的静谧的林间。在细碎而又长久的时间里，将纯粹的色彩映照给天地万物，余下全身的清透。 鲍尔吉·原野说：古往今来，没听说过河睡觉，就像没听过心脏睡觉。但是，他的那条河后来在夜雾中沉沉入睡。 做一条可以睡觉的小溪吧，在温存的熹光里醒来，在深邃的夜色中睡去，不生不灭。 1月5日 　　没有月光的夜，有一种浓郁的化不开的静谧。坐在凝固的河边，忽见冰面下生出一点亮亮的光，穿过晶莹剔透的冰层点亮眼前的黑暗。 是月亮被树梢扯下的裙角，还是星河流落人间的星星？ 　　今天是小寒，有梅花的地方，空气一定是欢喜的。无论是清凛还是和煦，纯净的花香，无所住而生其心。人间风情万种，唯草木立于天地，一世清气。 寒去暖来虽不易，但有梅花便是春了。就这样等冰雪融化，去河边，寻一颗流浪的星星或是月亮的碎片，抚慰我的夜空。 1月 9日 　　早晨上班的路上，车来人往，行色匆匆，时间被拥挤着奔跑在彼此的目光中，转回头时，只有东方泛白的天空，不急不缓。 坐在公交车里，与车厢里的人，与车窗外的景，一站又一站的擦肩而过。 常常恍惚，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一直在路上；我记得自己的名字，却常常问自己是谁；周而复始的日子，像是一道莫名其妙的题，我常常给出答案，却不能解释的准确圆满；我想，无论前世我是多么的冷漠无情，这一生就做个善良美好的人，与世上的一切温柔相待。 　　等红灯时，与远处高楼后的晨光不期而遇，在时间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仿佛早已约定，我只在心里轻声道了一句：嗨，你来了… 1月11日 　　夜里，睡得不踏实。遇见一个梦，醒来放在嘴里嚼一嚼，觉得能消化掉了才送进肚子里。然后，再进入下一个梦。 一个夜，被几个梦分割成多边形，从一条边滑向另一条边，像是坐滑梯。如果不累，可以这样滑下去，直到太阳醒来，在那明亮的目光中，夜打开出口。 　　一个有趣的梦从夜的出口遗落在了枕边，其实前不见开篇，后不记尾声，只有一个片段而已。说是看手机里的照片，一帧一帧的存储了很多。然后把手机屏幕朝下时，照片变成了许许多多的舔玉米粒，从手机里一涌而出。还没有来得及吃，一个翻身，梦跑进头发里，隐匿不见了。 今天，务必要做一件事，洗头发。 1月12日 　　终于放假了，然而白天的光景依旧在与时间赛跑。晚饭后，什么都不做，专心陪老妈说话。 今天的话题是从我不会过日子谈起来的，我说家庭是孩子的第一课堂，父母是第一任老师。妈回忆她小时候，哭诉过往，姥姥持家过日子的那股子苛刻劲儿，她都学会了。结果到我身上，没起作用，典型的失败教育案例。 我觉得过日子，我也是有优点的，最起码揣着一颗简单的心，每天都向阳而生。 然后，我被告知：差不多就行了！ 　　妈腰不好，坐沙发上说一会儿就觉得累了。于是回卧室，她躺下进被窝，我在地板上找一块热乎的地方继续聊天。 妈翻看手机短信说这个月流量扣费了，我问手机费还有多少了，她让我猜。猜了几次都不对，妈说：我都睡一觉了，你还没猜出来呢。 妈打开喜马拉雅要听她的小说。 然后，我被告知：在外面给她关上门。 1月14日 　　早晨，推开露台的门，看到地面上有一层铺撒均匀的雪。没有风，雪的世界和谐而宁静，没有一片雪花落错地方，大家彼此相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纯粹与美好。 　　下午的时候起风了，雪被吹散，只有半日的现世安稳。 文字间的岁月静好总是那么漫长，仿佛每一个字隙里都可以跨越千山万水，亘古绵绵。然而，落地生根之后才发现，一场回眸就能够带走一人一生所有的光阴。 深吸一口气，点燃夜晚的星空。取心上一点光，温暖晨曦。来日，无论怎样，总之值得等待。 1月15日 　　花盆里有棵不知名的绿叶花，厚墩墩、毛茸茸的叶片，带着一股清新的香气，像是薄荷那一类的植物，我想它应该不会开花。 花茎其间生出许多翠绿色的小叶片，互相拥簇的样子很像刚生出的毛孩子，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期盼。尽管不言不语，依旧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欢喜与热闹。 一花一世界。 　　温室里的花，不会感受冷风和骤雨。然而，透过一层透明的窗子，与路过的风打招呼，沾染每日飞舞的尘埃，毫无顾忌的向往窗外的月华，在繁星的日子寻找玄机，在交错楼群的缝隙间唤醒熹光，在宁静中与这屋子里的人共度一生。 一棵花终是要见过世面，才可以有资格谈论凋落的。 我剪下了几片发黄的资深的叶子。花叶的背面，脉络清晰的浮现。仿佛诉说着生命的故事与每一日的长情。 一叶一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