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畔“诗圣”魂归处

草原羊驼

　　杜甫（712～770年）被誉为“诗圣”。他一生创作诗歌三千多首，流传下来的有1400多首。韩愈赞道：“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他生命的最后两年是在湖南度过的，58岁时客死汨罗江畔。

　　湖南境内杜甫墓有两处～耒阳及平江。

庚子岁末的潇湘之行，我决意要去瞻仰杜甫墓。耒阳的杜墓在耒阳二中校园内，行前打电话探询，因疫情而无法进入；遂决定去汨罗江畔的平江杜甫墓祠。

该墓祠位于岳阳市平江县东南16公里的天井湖（今属安定镇小田村，见上图），交通十分不便；我从浏阳市坐去平江的长途大巴，途中在安定镇下车，再坐出租车十余公里才到。

　　在077乡道下车，只见百米开外的墓祠东西方向一字排开，面宽150米左右，南向两扇大门；由西向东依次为墓祠、官厅、僧舍三大院落并列。

墓祠前平畴沃野，祠后绿荫如盖；视野中杳无人烟，偶有鸡鸣声从远处飘来。

　　从乡道去墓祠，先到达最东边的僧舍，景区的入口即在此。

僧舍是守墓人和祭祀僧人的居住处。

天井中一大水缸引人注目；缸体呈黄黑色，似为铸铁而成，用作防火贮水；缸内存有三分之一水，水质澄净，能映出天井屋檐和部分蓝天。

另有一棵四、五百年树龄的罗汉松，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彼时明末清初，杜诗遗韵仍清逸飘然，莫非是回雁峰下的王船山所植？

　　从僧舍穿过天井向西，来到了官厅。

这是接待拜谒祭祀杜墓宾客的场所。厅内摆着清朝时期的桌椅，四壁陈列有杜甫像、清代人李元度撰写的《杜墓考》、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句的条幅。

　　官厅外的廊柱下有1300年前石制的“唐代覆盆式莲花灯柱基”，这是平江杜墓始建于唐朝的有力佐证之一。

偌大的景区内，只有我一位访客。

　　官厅后十几米建有“铁瓶诗社”。这是清光绪年间由平江人李元度（任布政使）和张岳龄（任按察使）二人倡导并捐资修建，用于文人雅士们谈诗论赋、泼墨挥毫之处所。

也就是这些为官一方的“杜甫粉”们，才有余力做成此事。

　　僧舍、官厅和铁瓶诗社都是景区的附属建筑，墓祠才是核心，它位于景区的最西边 。

从官厅去墓祠的小側门不易发现，我是在景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才进入墓祠的。

墓祠从前往后依次是门洞、飨堂、陵墓三部分，飨堂门楣上有“杜文贞公祠”黑底金字匾。

　　飨堂正中立有杜甫铜质座像，外表已蒙上一层厚厚的铜锈。

诗圣面容清癯、须眉浩然；手执书卷，两眼平视远方。这应该是杜甫生命最后两年时贴切的形象塑造，把诗艺精湛、忧国忧民的杜甫栩栩如生地呈现在了后人的面前。

　　飨堂后面是杜甫的长眠之地，我不由地放轻脚步，怕惊醒睡梦中的“诗圣”。

墓合径一丈，高五尺，墓顶盖以厚石块；墓碑以青石制作（原碑为红石），高丈余，边上镶以石柱，碑中刻“唐左拾遗工部员外郎杜文贞公墓”；墓前空地上有半圆和方形图形各一，其寓意是杜甫的成就与天地共存。

　　眼前的杜墓是清光绪年间的1883年重修。

青苔斑驳、荒草萋萋；周边古柏森森，不时响起几声鸦聒。

　　2002年施工人员在修缮墓区时出土了一块墓砖，经考证是唐代所制，进一步佐证了此杜墓为唐朝所建。

　　我在杜甫墓前静默片刻！

远离了都市的喧嚣，从世俗的滚滚红尘中暂时超脱出来；

坐在杜墓的石阶上，回想起杜甫颠沛流离、跌宕起伏的一生……

杜甫出生在名人世家。

十三世祖杜預是晋朝名将和学者，原籍是京兆杜陵（今陕西长安东南）；

十世祖杜逊随东晋南迁定居湖北襄阳，史料上都以这里作为杜甫的祖籍；

杜甫的曾祖父杜依艺曾任河南巩义县令，举家迁往巩义；

杜甫的祖父杜审言是唐初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留有《杜审言诗集》传世；

杜甫父亲杜闲是长子，母亲姓崔，是清河东武城人，杜甫三岁时她就去世了，未留下名字。

　　公元712年，杜甫出生在河南巩义县笔架山下的南窑湾村（见上图）。

杜闲后续娶卢氏。杜甫由其姑母撫养长大；有一同父同母兄长，早夭；还有同父异母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除了卢氏，其余的人在杜甫的作品中常被提及。

　　杜甫于30岁时在洛阳附近偃师县西北的首阳山下筑屋寓居，迎娶弘农县（今河南灵宝）杨姓小官吏之女为妻，虽未留名，但杜甫在诗中屡次提到这位杨夫人。

杜甫育有两子宗文、宗武，一女凤儿。

传说杜甫第一首诗《咏凤凰》写于七岁，有他的成年后的《壮游》诗中“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句为证；但典籍中记载杜甫最早的诗是《望岳》或《游龙门奉先寺》，二诗都是作于736年，那年杜甫24岁。

　　杜甫成年后的人生轨迹一般分为漫游南北、长安十年、战乱流离、流寓两川和漂泊湖湘五个阶段 。

公元731～745年，杜甫漫游南北十数载。

此时的他意气风发，渴望“裘马轻狂”、纵横天下。

他在吴越的湖光山色中徜徉，于齐赵的山岳原野上驰骋；写下《望岳》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他早期内心满怀雄心壮志的真实写照，字里行间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

其间，杜甫与李白分别于744年（洛阳）、745年（兖州）两次相遇（也是仅有的两次），结下了“醉眼秋共被，携手日同行”的深厚友情；之后，杜甫还写下《春日忆李白》等多首诗。

从杜甫的诗作里，可得知他在这期间的足迹涉及虎丘、剑池、阊门、剡溪、太伯庙、鉴湖、天姥山、青丘等。

（上图是杜甫墓祠院内）

公元746～755年，是杜甫在长安仕途失意的十年。

杜甫回长安应试，屡遭奸相李林甫阻扰未第；仕途不通的他又转走权贵之门及奔走朝廷献赋，均未果；过着“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 尘”低卑的生活，郁郁不得志。

“举进士不中第，困长安”，穷困潦倒，幼儿饿斃。残酷的现实，促使杜甫的诗风逐步转向了现实主义。

　　公元756～759年，战乱流离。

安史之乱爆发，杜甫举家避难、被乱军俘虏、投奔肃宗任“左拾遗”、直言触怒权贵被贬。

失意、苦闷，国家战火纷飞、人民的生灵涂炭，他写下《三吏》、《三别》、《春望》、《兵车行》等不朽名篇。

　　公元759～768年，流寓两川十年

“满目悲生事，因人作远游”。杜甫对黑暗的官场痛心疾首，开始了漂泊西南的生活。

他辞官辗转甘肃天水等地，沿着蜀道来到了巴蜀大地；在成都，他居住在浣花溪畔，从此有了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杜甫草堂”。他在好友严武的推荐下，担任“检校工部员外郎”，故后人有时也称他“杜工部”。

其间他的诗作情怀深沉、声律和谐、对仗精准、语音清丽，达到了一生的巅峰。

重要的作品有《春夜喜雨》、《蜀相》、《闻官军收复河南河北》、《登高》、《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

　　公元768～770年，漂泊湖湘，杜甫的生命进入了最后的两年。

唐大历三年（768年）冬杜甫携妻儿乘舟出峽至岳阳，写下名篇《登岳阳楼》“……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字里行间，老境尽显 。

次年舟居潭州（今长沙）；770年湖南发生兵乱，杜甫为避战火，夜半溯江去郴州投靠舅父崔伟，船至耒阳方田驿遇大水无法上行，半旬无食物；耒阳县令得知后，送牛肉白酒相助；后杜甫调转船头返回长沙。到了深秋，杜甫思乡心切，孤舟入洞庭湖；此时他重病发作、盘缠用尽，只好沿汨罗江逆流而上，去昌江（今平江县）投友求医，不幸病逝于平江寓所。

在风雨飘摇的汨罗江舟中，杜甫写下了绝笔诗《风疾中伏枕书怀》，对自己坎坷的一生进行了回顾：“干戈北斗深，……军声动至今”，临终前仍以民众的疾苦为念。

　　对于杜甫的死因，千年以来众说纷纭，归纳起来有五种说法：

一是病死说；

二是赐死说。唐《杜拾遗补遗》一书说是唐玄宗（死于762年）赐死杜甫，显然不实。

三是自沉于水而死。出自伪称是韩愈写的一首古诗《题杜子美坟》中“三贤（指屈原、李白、杜甫三个人）所归同一水”句。

四是食物中毒而死，今人郭沫若持此观点。

五是消化不良而死。当时杜甫饥不择食，对耒阳县令送来的牛肉食入过多，肠胃难以承受。

其实，第一、四、五三种说法基本一致。在唐代医学不甚发达，三者很难区分清楚。

根据多方情况基本认定，杜甫的死因和食物有关。

古今中国，大部分人都把坟墓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

绝大多数人仅一墓。但也有一些人多墓。

多墓者中，多数是墓主为防盗墓生前所定，这些人或权贵、或树敌过多，如朱元璋、包拯等人。最著名的莫过于曹操，他一生狡诈多疑、杀人无数，恐后人掘墓鞭尸，故设下了“七十二疑冢”。

另有少数多墓者非自己生前所为，是后人出于崇敬为纪念而筑。

杜甫的多处墓地就是属于此种情况。

目前，争议中的杜甫墓共有八处。

一是湖南耒阳（上图上）。墓址在耒阳二中校园内，现墓碑于宋景定四年（1263年）立；《旧唐书.杜甫传》和《耒阳县志》中均有相应的记载；韩愈在凭吊杜甫时写下了“今春偶客耒阳路，凄惨去寻江上墓”句；1940年，时任湖南省主席的薛岳立《重修杜工部墓石碑》于墓前；郭沫若认为杜甫的真墓在此。

二是湖南平江（上图下）。墓址在岳阳市平江县安定镇小田村，现墓碑是清光绪年间的1883年重立；《平江县志》：“甫自蜀归病，卒于潭岳之交……南小田有甫墓，盖权厝冢也”；与杜甫同时代的诗人元稹写道：“扁舟下荆楚间，竟以寓卒，旅殡岳阳”。

我这次瞻仰的杜墓就在此处。

三是河南偃师（上图上 ）。墓址在洛阳城东23公里的偃师首阳山下杜楼村北。杜甫曾寓居偃师；同时这里也是杜甫的祖墓，原有祖父杜审言墓（已毁），十三世祖杜預的墓余一残碑。

现杜墓碑是清乾隆55年（1790年）立；《旧唐书.杜甫传》中：“元和中，宗武子嗣业自耒阳迁甫之柩，归葬偃师县西北首阳山之前。”

四是河南巩县（今巩义，上图下）。现墓碑是清康熙19年（1680年）立。巩县是杜甫的出生地（前已述），依据的典籍有：司马光的《温公诗话》、《宋朝事实类苑》、《巩县志》、《河南府志》等。

杜甫子孙的墓均在巩县。

五是湖北襄阳（上图下）。襄阳是杜甫曾经的祖籍（前已述）；现墓碑是1928年驻军师长范石生立。

已公认襄阳杜墓是“衣冠冢”。杜甫去世后，其孙从河南赴湖南奔丧路过襄阳时所筑。

六是四川成都（上图上），杜甫在此寓居，影响较大；

七是陕西廘州（今富平县）；

八是陕西华州（今华阴县）。

以上六、七、八三处只是杜甫留下过足迹，典籍上关于杜墓也无过多记载，只是纪念性的遗迹。

　　（上图是平江杜甫墓照片）

综上，可以肯定：杜甫死于湖南；但究竟是死于耒阳还是平江？成了其墓地所在地的关键焦点。耒阳、平江二地水路相去五、六百里，其中有百余里还需从洞庭湖溯汨罗江而上，如在两地中的任何一地去世、运往另外一地埋葬，是不可能的。

据说杜甫有一首写在最后时光的《回棹》诗，描述的就是他在湘江、洞庭湖、汨罗江一带往返颠簸的情景，可说明他从长沙往洞庭湖方向行进。可惜我未见到此诗，只好留给专家去进一步考证。

至于典籍中说的杜甫孙迁其墓回河南原籍，起码是他死后四十几年的事了。

国家文物局在1980年代主编的《中国名胜词典》中，把平江小田村的杜甫墓认定为全国唯一的杜墓；平江杜甫墓被国务院在1988年命名为全国重点风景名胜。

（上图是平江杜甫墓祠内部）

墓地只是一个符号！斯人已去，唯精神永存。

迄今有无数的文章极尽溢美之词以歌颂杜甫。

鲁迅先生说：“杜甫似乎不是古人，就好像今天还活在我们堆里似的”；林语堂评价：“……杜甫更伟大，……在清新、自然、工巧、悲天悯人的情感方面更伟大……酷似弥尔顿，既是虔诚的哲人，又是仁厚的长者，学富而文工，以古朴之笔墨写丰厚之情思。”

　　汨罗江畔、洞庭之滨，我的行色匆匆。

还是一起重温记忆深处“诗圣”的千古绝唱、来纪念这位不朽的先贤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国破山河在…… 家书抵万金

润物细无声…… 月是故乡明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

2021年1月16日

（文中少量资料下载于百度，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