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围炉喝茶闲话

清风

寒冬里的清晨，拉开厚厚的窗帘，玻璃窗上被调皮的风一夜之间描绘出一层厚厚的、精妙的冰花来，阳光却难得的明媚，暖暖的很温柔地照耀着，心情瞬间跟着愉悦起来。今天礼拜天，是爱人每周必回乡下探望公婆的日子。我回头笑，望着爱人说：瞧，多好的天气，我们一同回乡下吧！爱人听到我的话，眼眸似阳光般透出暖，连声笑答：好的、好的，我们一同回去。

早餐过后，带上单位刚发我的苹果、冰糖桔，很新鲜，再去超市采购些其它生活用品，开着车一路说说笑笑而去。

到了乡下家中，公婆正在屋檐下晒着太阳。看到我们不禁齐声笑道：海涛、宇翔回来了！接着又问：这么早回来，吃早饭没？我忙答：吃过了，你们吃了没有，要不要做点？婆婆说：你爸做的，吃过了。她的言谈神情间不自觉显现一种幸福的样子（公爹过去可从来不下厨的）。这种‘小女人’般的幸福在她身上还真的少有。

时辰尚早，公爹张罗着端出火盆，从内屋炉中取出几块正燃的煤火，再在煤火上放几块银炭，一边说道：翔（我的乳名）不是爱喝罐罐茶吗？离午饭还早，不如一起晒晒太阳，喝会儿茶？大家欣然围座在火炉旁。婆婆拿着罐罐（一种农村特有的粗制瓷罐）变戏法似的放入粗茶、芝麻、花生、核桃仁、红枣，再加一点花椒，一点儿盐，注水放置在铁丝编织的架上，一会儿功夫，水沸腾，茶漫香。

千万别小看这罐罐茶，茶中添加什么，放多少，直接决定着味蕾的感受，没有长期的实践、拿捏，还真差强人意。它不是阳春白雪，只是下里巴人生活的智慧，是平淡辛苦生活中的一点“享受”。用不着好茶，粗茶即好，耐煮，耐品，更适合习惯了粗茶淡饭的味蕾；花椒可以麻醉或减轻茶的苦涩，只留下苦涩过后的淡淡回甘；至于其它的添加，不仅是对终年辛苦劳累的自己的犒劳与安慰，同时让茶香添加几分耐品的馨香余味。

茶煮好了。公公将泛着浅褐色粘乎乎透着馨香的茶汁分别倒进四只茶杯，端起，一边眯着眼细品，一边挥手招呼大家：快喝，凉了就差味了。

我端茶急喝，不禁烫了一下。婆婆笑道：翔儿、凉了不好喝，太烫也不行。茶入口，苦苦的，唇齿间弥漫开麻麻的感觉，一会儿之后甘甜生香，正是我喜欢的感觉。

看着公婆陶醉的样子，不由心生感触：从二O年正月他们失去长子，很长时间不见他们如此云淡风清的模样了。虽然他们一直装做坚强，终究难掩生命中的萧瑟、憔悴。此情此景让人欣慰。

一边喝着茶，一边闲话。婆婆挤在我身旁，一边在我耳旁絮叨着村里的家长闲话，一边不时用肘轻碰我一下，意在提醒我注意倾听她的话。我平素是个喜欢享受独处的人，不爱与人扎堆，很多年来总是不太习惯她这种过度亲热的表达方式。好在几十年的相处，也就渐渐努力着去习惯了。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尘缘，谁让我们早就注定了今生的缘份呢。

正喝着茶，明明他妈（邻居）憨笑着迎门走来，九十多岁的老人虽然身形如弓，却依旧脚步轻盈，用很大的声音笑着招呼我道：海涛媳妇回来了。我忙忙起身相扶，大声回答：您老人家可好？我婆婆在旁笑我：她反正听不清，你不必这么大声。我笑：她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能看到我的表情，感受到我的回应。正准备为老人另寻一只茶杯，她却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出神：有时候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未见得不是好事，少了烦扰，内心反而更加丰盈平静。没法与人交流，正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花开花落，回味生活况味，将逝去流年里一切的不堪尽数释怀。

婆婆问我：回来时可在村口看到桂明媳妇？我说没看到。婆婆接着说：自桂明他爷死后，两口子终究遭了报应，先是桂明摔断了脚，后是他媳妇年轻轻地柱上了双拐。

我无言，回想起与爱人刚结婚时遇见桂明爷爷的情形：当时我正在厨房和婆婆一起做着饭，已经八十四岁的桂明爷手握一把韭菜，走进来，呐呐地说：这是自家刚割的春韭，好吃。给娃儿（指我）炒个鸡蛋吃。桂明爷走后，婆婆有些嫌弃地让我把拿来的韭菜丢掉。我知道她是在厌弃老人沾着鼻涕的手。遂安慰婆婆：多洗洗就干净了。心想，我怎能随意扔掉一个老人的一番好意呢？我不能够，也不忍。回想起老人在人生最后阶段那些令人悲伤的经历，不由得在心里长长叹息。

炉火不时发出劈叭轻响，火苗柔柔地跳动着，只顾着闲话，也不知茶水喝了几道？公爹起身再次添加新茶，注入新水，回头说：宇翔、别听你妈一个劲瞎咧咧，都顾不上喝茶。我笑笑：人有时候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关心着别人的事，既是一种打发闲暇无聊时光的办法，也不失为一种安慰自身内心痛苦的方法。婆婆自从长子去世后，病了很长时间也老了許多。我能体会她的痛苦。

爱人看我只顾忙着与婆婆家长里短，顾不上喝茶，接过我的茶杯，将他手中热茶递给我，说道：你看你的茶都凉了。

慢慢品着茶，罐罐茶的味道由最初的苦、涩、微麻变的甘甜、浓香，茶过三道，煮的时间长了又透出一丝淡淡的酸味来。人生如茶，茶如人生，个中味道只有饮者自知。味道不管怎样的变化，茶香始终在空气中氤氲着，弥漫着。

细品着茶味，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位兄长探讨过的一个话题：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此刻似乎有了答案：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活着本身就是意义，因为无可选择；不愁安暖，拥有丰富精神内涵的人，不只为活着，他们在品味人生况味的同时，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活成被别人所需要的人，这是他们活着的意义；还有些人，他们活的像一轮太阳，牵引着很多人的目光与希望，引领、改变着他人的命运……

正沉思，婆婆又碰碰我的肘臂：翔、快晌午了，咱们吃啥？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哑然失笑。此时此刻到厨房去点燃一缕人间烟火，才是我与爱人当下要去完成的最有意义的事：先喂饱肚皮，再说其它……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