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市散文协会，庆祝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美文集翠---

三江越虎城

草原礼赞 文/ 林殿波

太阳每天从草缝里升起，一头扎进从蒙古包前流淌的小河里，久久地不愿离去；我站在落雪的草原上，牛羊、草地都被漂白，只有我的影子仿佛扑向草间的尘埃。

草原啊！我在你的根须里把冬天隐藏。

草原啊！我在你的岁月里把生命放养。

我用我手中的笔，来写我生命中的草原。

驯服

奔腾的马群追赶着三月的风，狂野的马蹄践踏着酥软的沙土地,。马蹄窝里，浅黄的嫩草芽在乍暖还寒的风中裸舞，马群拖着腾起的沙尘在刚刚泛绿的草原上奔跑。

彪悍的蒙古汉子俯身马背，眼睛紧盯着前面“生个子”的脖子，手中的套马杆一抖，绳套套住了脖子，迅即站在马镫上，两腿夹着马鞍身体后仰，胯下坐骑不得不四蹄撑地，“生个子”即被拽停。蒙古汉子飞身下马，捋着套马杆过来抱住“生个子”的头用力向下压，同时伸出右腿绊向“生个子”的前膝，“扑通”一声，“生个子”倒地，蒙古汉子腰间带有铁嚼子的缰绳立即套在了“生个子”头上。“生个子”打几个滚后站起，几乎就在它站起的同时，蒙古汉子已经牢牢的骑在了背上。“生个子”腾空立起，昂首嘶鸣，前蹄扒踹，回头撕咬，不时的转着圈地尥蹶子，甩不掉背上的汉子，这生灵便掉头向草原深处狂奔。前面出现伞状老榆树，“生个子”就从树下钻过，蒙古汉子用腿勾着马背躲在另一侧；前面出现河流，“生个子”一跃纵身跳下，河边饮水的牛、羊吓得四散躲避。蒙古汉子手握缰绳，不时地刺激“生个子”尽情释放野性和能量。 “生个子”急促的脚步渐沉渐缓，浑身汗如水洗，“扑通”一声腿一软，跪在地上，蒙古汉子用缰绳抽打站起，反复几次，“生个子”站住不动了，还点头，甩尾，打着响鼻。

蒙古包里，大碗大碗的喝酒，大块大块的吃肉，放开喉咙歌唱的蒙古人，在屋里等待着驯服野马的英雄凯旋而归。

蒙古汉子用胆量和勇气驯服了野性，他兴奋地张开征服者的双臂，情不自禁地哼唱着深沉高亢的蒙古长调。

这就是蒙古人特有的技能——驯马。这位汉子是我的阿爸。阿爸年轻时，一天能驯服五匹蒙古马。因为爱马，他一直坚持养马牧马。

我所在的东乌珠穆沁草原，因偏远闭塞，大美天成，苍狼出没，成了电影《狼图腾》外景地，盛誉背后是个沉重的结论：这里已经是中国唯一的一块原始草原了。

每年三月，原本接完羊羔、牛犊，就该驯马了。然而，过度放牧带来草原的退化越来越严重，视马如命的阿爸带头减少了马匹存栏量。

马匹减少，驯马人更少。草原人进城的进城，打工的打工。我年迈的老阿爸，再也没有能力驯服任何一匹马了。

（注:“生个子”，在草原上从小跟随马群自然长大没有被驯服的马）

金雕

金雕属鹰科类猛禽。但体型比鹰大很多，性情也更加凶猛。它能捕捉鹿、羚羊、狐狸、兔子、山鸡等。

我们家族几代驯养金雕，爷爷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驯养的金雕不是把狼逼下悬崖摔死，就是把狼撵到精疲力尽，然后，抓瞎狼的眼睛，撕开肚皮，抓出五脏六腑，傲慢地站在狼的尸体上，等着爷爷。

金雕四十岁那年，爷爷将已经苍老的金雕送到悬崖上，帮它搭窝，放只新宰杀的羊。并抓着金雕的头，把喙往岩石上撞。反复多次以后，爷爷转身离去。

金雕似乎懂得将要面临的考验。饱吃一顿，便狠命地叨啄岩石，直至老喙脱落。待新喙长出，再饱吃一顿，把爪子上的老趾甲拔掉。待新趾甲长出，把全身的羽毛抓光，就不吃不动，静静地等待羽翼丰满。

五个月以后，头场雪落，那雪很大，纷纷扬扬，冷风刮脸。爷爷停止遥望，收拾金雕的东西，让我陪他去堆个敖包，准备厚葬金雕。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白茫茫的天幕上，一个黑色的精灵，在雪与雪中间，舒展着双臂，滑翔而至，晃晃悠悠地抛下一匹狼。然后，盘旋一周，一声声鸣叫着，稳稳地站在爷爷的肩头。洁白的雪地上，狼血还在流淌，红色琥珀。

又是夏天，悄悄凋零的赤芍、山杏花，粉红的、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落，像血与雪的融合。

爷爷静悄悄地走了……

烧“头七”那天，老远就看见金雕舒展着翅膀，绕着坟，一圈圈地飞。

我的耳畔响起爷爷临终前的话:“放了它，金雕不是用来驯养的。”

我放了金雕，可那雕依旧白天盘旋 ，晚上静立坟头。

不日清晨，天空中没了盘旋的翅膀。爷爷坟上趴着金雕，头昂着，朝向天空，死了。

草原上的百灵鸟

第一次看到百灵鸟，是在县城里的伯父家，它站在笼子里，悠扬婉转的歌声，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

我多想拥有一只会唱歌的百灵鸟。

可那时家里很穷，母亲患了癌，怕欠下更多的债务，拖累家里，自己偷偷喝了农药，走了。

长大后出去闯荡，远离了家乡，后来在内蒙古草原上立业成家，娶妻生子。

说来也巧，这里就是百灵鸟的家乡。

退休闲暇，我想拥有百灵鸟的心愿更加迫切了。

我在一位驯鸟高手的帮助下，很快就找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窝，两只毛茸茸的“小可爱”，还张着嘴朝我要食儿吃呢！

驯鸟人说:在小鸟会飞前，拴住腿。大鸟空中唤，小鸟地上喊，这样抓到的鸟才爱“唱歌”。

五月的草原有雪飘下，如同绿绒绒的地毯浸在洁白的泡沫里。

不远处我举着望远镜，窝里的鸟张开翅膀护着窝，不时抖落身上的雪。刚飞回来的鸟把昆虫喂到小鸟的嘴里，然后等小鸟把屁股撅过来，排出花白的、松软的团团，用嘴接住，叼走扔掉。有时竟然把这小鸟的粪便当做食物吞下，我想那一定是饥饿难耐。

两只鸟不停地忙碌着。

突然，一只鸟鹰俯冲下来，扑向送食回来的鸟，旋即有羽毛飘落。窝里的鸟闪电般扑向鸟鹰，攻击背部，鸟鹰败走了。

刚才从窝里冲出去的那只鸟，还在空中盘旋，受伤的那只站在高处看着我们，它的嘴里仍然叼着食物。

我一把拽住驯鸟人，抢过他手里用于拴鸟腿的一缕绳套，随手一抛，绳套随风飘走。

身后，传来百灵鸟的叫声，是那么悦耳动听。

天边有座蒙古包

这几天夜里，眼睛闭得紧紧的也睡不着，梦中总有座洁白的蒙古包，飘荡着袅袅炊烟。

清晨，老伴儿在收拾客厅，嘴上不停的唠叨:退就退了呗！一个大老爷们犯得着闷在屋里“坐月子” ！

咚！咚！咚！有敲门声传来，我站起身，习惯地照照镜子，捋捋头发，拽拽衣襟。

进来的是上学前班的孙子。

“奶奶！爷爷呢？爷爷怎么这几天都不陪我玩儿啦？”

“你爷爷啊！最近工作忙得很！今个儿奶奶给你讲爷爷的故事。”

我去推门的手缩了回来。

“这张照片是你爷爷三十多年前照的，帅吧！骑马巡逻在边防线上多威武。就是这匹马，后来和你爷爷摔下山崖，你爷爷昏了，这马就原地站着，直到一位牧民来，救了你爷爷，你爷爷有两条命呢！”

老伴儿的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眼前仿佛老额吉俯着身，用雪给我搓手、搓脸，见我醒来，激动得眼泪掉在我的脸上，滚烫滚烫的。

老阿爸同样用雪给我搓着腿和脚，看着我笑。那笑脸就在我的面前，我感觉到了他的喘息声，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就是这位年逾六十的老阿爸，把被暴风雪掩埋的我，从雪里扒出来，背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身着正装，出现在老伴面前:“走！去内蒙。”老伴儿抬起头看着我，会心地笑了。

五月的草原已经花红草绿，天是蓝的，云是洁白的，柏油马路像从天上挂着的梯子，路两边的羊羔，牛犊，马驹，欢蹦乱跳。

我无心观景，终于找到我记忆中的草原，只有“牧民新村”，却不见当年的蒙古包。

阿爸和老额吉早已不在人世。

一位老牧民认出了我，他语气有些沉重，说阿爸和额吉无儿无女，丧事儿是大伙给办的……

我呆呆地站在那，心很疼很疼。这个世界啊！我欠下一份报答。

远处仿佛出现了一处海市蜃楼，那是洁白的蒙古包，飘荡着袅袅炊烟。

摔跤手

草原上的盛会当属那达慕。

摔跤场上，128名彪悍的摔跤手，同时跳着鹰舞入场，腾空的皮靴跺地，大地摇晃。高扬的臂膀齐天，扯下蓝天，白云，化作条条吉祥的哈达。

蒙古族摔跤采取多轮淘汰制，一跤定输赢，前三名获奖。

比赛开始的哨声吹响，旋即有赢者站在场上振臂欢呼，输者从倒下的地方爬起来离开赛场，输了就失掉了进军下一场的比赛资格。

大学毕业后回乡当村支书的巴特，也报名参加了比赛，每一次下场，老支书和村民们都给巴特喝奶茶，吃牛肉，补充能量。

一跤一跤地摔，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决赛。巴特开始胆怯。对手是全旗512名选手级别的冠军。

老支书看出巴特的心思，他的胡子贴到了巴特的耳朵，告诉巴特对策。

老支书不但当了二十多年的支书，而且还曾经是全盟1024名选手级别的摔跤冠军。

正午的阳光直射，又是一声哨响，巴特跳跃着入场。

对手更是高傲，扬头，颈圈上的彩带北风吹起，像一头雄狮，几部就跃到场地中间，一上来就连续发力。巴特压低身体，岔开腿，死死缠着他，咬牙顶住这位老摔跤手一轮又一轮疯狂地进攻。估计有一个小时了，老摔跤手开始喘着粗气，力量和速度明显下降。

巴特继续下压，降低重心，限制老摔跤手舒舒服服地用力和施展技法。同时尽量挪动他的脚步，消耗他的体力。时间在两个人的脚下升起烟尘，场下的观众不时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有了机会，巴特突然一个扭摔，轰然倒下两座山，场上一片寂静。

当主持人宣布:“本届产生了一位新的冠军，他的名字是村官巴特！”话音未落，一片欢腾。

这时候，村民们，一拥而上，阳光里，把心目中的英雄，年轻的村支书，高高地抛起，再抛起……

奶奶的眼睛

高速列车在草原上飞驰，车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我有些疲倦，索性闭上眼睛。

恍惚中，月光透过窗户上的霜花，照在炕上。奶奶坐在光影里，空空的眼眶，像两个黑黑的洞。我蜷缩在被窝里，看着奶奶一手捏针，一手捏线，没几下就穿上针线，把我的棉袄、棉裤露着棉花的地方缝上补丁。不时地，她的手指肚轻轻地在棉裤上揉搓，再移到火盆上张开。嘎巴一声，被扔进火盆的虱子，炸出一泡烟气来。

同座把我从半梦中惊醒。任凭怎么紧闭眼睛，也回不到刚才的梦境里，我没了睡意。

不由得想起当年我相亲的事儿。那天，同村一位老牧民悄悄地对我说:”土改时，有个叫“赵光腚”的人，带人抄你们的家，在你奶奶“疙瘩揪”里搜出金子，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子，那人就用簪子一下又一下扎你奶奶的眼睛，你怎么能和那人的孙女定亲呢？你们可是世仇啊！”

我跑去问奶奶，奶奶扬起脸说道:“净瞎说。我的眼睛是生下来就瞎的，相中了就娶。”

就这样， 我成了”赵光腚”的孙女婿。

他不出门，不见人，茅草屋紧闭的门窗像一张扭曲变形的脸。我也没见过他长啥样，直到他去世。听说他咽气前还看了一眼土改时分得土地的那张“地契”，嘴里喊着:“人民公社万岁！”

我有了儿子，奶奶抱在怀里，手不停地在头上摩挲，塌陷在牙床上的嘴唇只是颤抖着，没说出话来。

没几年奶奶走了，老房子空了。

这次是我从城里回老家，把老房子给卖了。

收拾奶奶的东西时，我被一张照片惊呆，那时奶奶很年轻，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光。

奶奶的胸怀像草原一样博大。

阿爸的中山装

儿时最难忘的记忆就是过年。

那年，置办年货回来的阿爸，递给阿妈一块蓝色涤纶布。阿妈说，做一件中山装吧！当支书，抛头露面的，看人家穿中山装多受抬敬。阿妈话音未落，我们兄妹五个围了过来，白布衫、蓝裤子那可是每年6.1儿童节最漂亮的衣裳。

阿妈看着我们，摇了摇头，笑了。

那块布做了三条裤子，穿上新裤子的三个妹妹，也把自己的糖球、冻梨分给我和弟弟一半，那个年是甜的，美丽的。

只是阿爸的蒙古袍上又增添了崭新的蓝色补丁，在肩头、在袖肘上，特别显眼，那块块补丁成了母亲心里的痛。那补丁呵护着阿爸的肩膀扛起了这个家。

后来，阿妈病倒了：”孩子们都交给你了，没能和你一起把孩子们拉扯大，我这一撒手，你一个人就更难了，我没有看到你穿上中山装的样子，我心里打着补丁啊！”阿妈走了，阿爸的脸上从那天起就失去了笑容。

“好好读书！”这是阿爸那些年里说得最多的话，那张脸像雕刻的版画一样严肃。

我和三个妹妹相继考上大学，成家立业，留在了城里。然而，给阿爸买一件中山装的想法一直没能够实现。

今天，是阿爸84岁的生日，我驱车赶了回来。阿爸的客厅里开始热闹，我们兄妹五个带着各自的子女，按照蒙古族人的习俗给阿爸送上礼物，磕头、贺寿。

阿爸笑呵呵地端坐在沙发上，接受着儿孙们的祝福。

我捧出“礼物”，阿爸愣住了，手颤抖着从中山装的小兜滑向大兜，又从领口摸着每一粒钮扣，望着墙上母亲的照片喃喃自语：“老伴儿啊！你命不好啊！没赶上着好时候，大儿子想着给我买中山装啦！我这就穿给你看，你心里别有补啊！”

泪！是幸福的，流吧！

劝奶歌

太阳一点一点往上爬，尖叫声刺破云层，一只驼羔降生在牧人的驼圈里。

驼羔在柔软的干草上本能地蠕动着、翻滚着、挣扎着，脱掉了胎衣，头朝着母驼的方向，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驼羔挪到母驼的身旁。

母驼扬着高傲的头，专注驼圈外远方的风景，闪身躲开。驼羔踉跄着紧紧跟随，一次次地跟过去，一次次地被踢开，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疼。

驼羔绝望了，瘫软在地上，垂下眼帘，泪珠滑过，两道泪痕凝结成了冰凌。腊月里的暖阳是短暂的，太阳把驼羔的影子一点一点移向东边的角落。孱弱的身体开始颤抖，蜷缩着，发出呦呦的哀鸣。

牧民摇头叹息:这又是一个任性的年轻妈妈。回屋取来马头琴，轻轻地拉响，深情地哼唱起那首世代相传的“劝奶歌”:

我的傻骆驼啊！驼儿它娘，

你为什么这样倔犟，

可怜的驼儿一直叫饿饿饿呀！

——它在乞求你喂养。

我的傻骆驼啊！驼儿它娘，

你为什么遥望远方，

远方的雄鹰在高空盘旋呀！

——其实在寻找食粮。

不忍心看你啊！变成这样，

不能眼看驼儿没娘喂养，

草原母亲的胸怀是多么宽广

每一座毡房都飘出奶香。

我的傻骆驼啊！驼儿它娘，

是否想起小时候你和它一样

祈求妈妈不要把爱带走，

倾听马头琴诉说衷肠……

那深沉的歌声和着悠扬的马头琴声，随风飘荡。

母驼静静地听着，停止了咀嚼，渐渐地垂下头，缓慢地向驼羔移动着脚步，岔开腿，两行泪水滑过长长的脸颊，鼻孔里发出细微的声响，不停地舔舐着驼羔脸上冻结的颗颗泪珠。

驼羔扬起脸，瞪大眼睛把母驼凝望，耸动着耳朵，站起来，深情地给母驼跪下双膝，把头伸进母驼的怀，吸吮乳汁的声音吱吱吱地响，嘴角溢着奶香。

马头琴声还在响，忘情的牧人还在唱。

注:“劝奶歌”伴着悠扬的马头琴声，帮助第一次生下幼驼的母驼喂乳，已经成功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勒勒车

离开高速公路的车子，像头喘着粗气的牛。沿着勒勒车压出的老辙，仿佛听到了牛铃声。

他终于到了蒙古包，草地上坐着额吉，腰间拴着奶瓶，几只羊羔围在身旁，跪着吃奶，嘴角滴着奶汤。

不远处的勒勒车沐浴着秋天的阳光，像趴在草丛中熟睡的羔羊。

额吉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代，2006年，勒勒车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额吉就是传承人。

得知我们专程来录制电视节目，额吉乐了，塌陷在牙床上的故事飘荡在毡房里。

那年，附近冒出“开拓团”，管事儿的鬼子闯进蒙古包，执意要买勒勒车。

额吉的阿爸毫不畏惧：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根，有魂，我不卖！鬼子掏枪，额吉的阿爸拔出腰刀反抗，搏斗中身中数枪。

族人和乡亲听到狗叫和枪响，骑上马，拿起刀枪，冲锋一样涌来。小鬼子爬上摩托只顾自己逃，丢下的翻译官被愤怒的族人割掉了舌头。

额吉的阿爸死了，额吉摸着勒勒车掉泪。

土改时，勒勒车归公。文革时红卫兵要砸车，额吉就赶着勒勒车为生产队掏大粪。联产承包时额吉就要了仅剩的几辆勒勒车。

额吉的孙子陆续接管了牧场，现代化养殖，互联网销售，都变了模样。

勒勒车和蒙古包成了摆设，额吉也90多岁了。

儿孙们一提接她进城，她就哭得像个娃娃。

次日清晨，太阳从草缝里爬出。

她在我们的镜头里，大轱辘牛车首尾相连，额吉盘坐在头一辆勒勒车上，轻声呼唤：勒勒！勒勒！车轮滚动，吱呀！吱呀！

注：

“勒勒”是牧人赶车吆喝牲口的声音，大轱辘“牛牛车”是牧人必备的运输工具，“勒勒车”因此得名。

“开拓团”：日本关东军向东北农业移民百万户计划，称为“日本开拓团”。

作者简介：

林殿波。男，汉族。籍贯:黑龙江拜泉县，现定居内蒙古霍林郭勒市。农民，军人，商人，内蒙古通辽市作家协会会员，80年代初开始从事新闻和文学创作至今。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故事，小品，诗歌等作品100余万字，有作品结集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