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曾多次去成都及周围溜达，好吃好玩的地方不少。只有一次去了成都以北约50公里处的广汉，是因为那儿有个三星堆。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来去匆匆，记忆中只有大面罩和大神树，造型怪异，都是铜的。</p><p class="ql-block"> 对三星堆虽有向往，却仅识皮毛。网上浏览获知，1929年，在一条名为鸭子河的岸边，一对燕姓父子埋头挖水沟时，镢头一声脆响，掘出了一捧玉石器物，竟由此揭开了旷世秘境的冰山一角。因战争和匪患，此后发掘时断时续，解放后发掘加速，至上世纪80年代两个祭祀坑被发现，三星堆文化的光芒才璀璨耀世。</p><p class="ql-block"> 这次自驾，时间不限，尽管是外行，也要从从容容地看看热闹。</p> <p class="ql-block"> 先去三星堆搏物馆。博物馆里，琳琅满目的展品辅之以声光电色的多媒体，瞬间让你进入一个古老而又奇妙的天地，如驾神鸟，在四五千年前的云端中翱翔，又如乘小舟，在二千多年的历史长河里漂流。</p><p class="ql-block"> 宇宙浩瀚，史迹茫茫。三星堆文化在新石器时代打开了它早期的卷轴，用它光怪陆离的笔墨，或激越挥洒，或舒缓铺陈，让古蜀国从5000年前的沧烟中走来，一路歌舞惊艳将近2000年，却又遽然止步在公元前1100年，戛然消逝于历史的大舞台。馆文介绍，三星堆文明起迄时代大致相当于中国夏初到东周时期，对应西方的古埃及至古希腊时期。</p> <p class="ql-block"> 展品煌煌，我入宝殿而目炫神迷，睹宝物而鲜知其妙。且说几件令我痴迷而又难解玄奥的大器物——</p><p class="ql-block"> 一棵大铜树，被称之为“通天树”。树高近4米，干挺枝蔓，三层九枝。其上栖鸟挂果饰铃，树干一侧有龙，首尾倒悬，形态清峻。图文介绍说，此树与神话传说中“若木”“扶桑”和“建木”有源渊：树为“登天之梯”，巫师借此以通神；鸟即“金乌”，是为太阳，契合“天有十日”之说。在铜树下伫立有顷，我恍惚中似乎来到了绿草茵碧、繁花似锦的山坡谷地，或者是风和日丽的白天，也许是风清月明的夜晚，树在轻捷地旋舞，鸟在枝头翩跹飞翔，铃铛在叶间清灵摇响，果子熟了甜甜地发散出迷人的芬芬……在这通天树前，我观思良久，揣摩着古人“树图腾”的祈求与遐想：大树参天，一定能与神说话，庇护天下凡人；大树千年，应该像神一样长寿，为人消灾添寿；大树枝叶茂繁，果实累累，愿佑尘世人丁兴旺、子孙繁衍；大树盘龙栖凤，期盼着祥和富裕……</p> <p class="ql-block"> 一位大立人，长袍峨冠，亦人亦巫，似神类怪。瘦削高颀的身形，若笑若嗔的神情，让人敬畏而又疑惑：他是谁？他在想什么？他将做什么——是祈祷还是作法？是岁月的淘蚀，还是灾祸的突降，令他怀虚掌空？他怀抱着什么？手握的又是何物呢？我仰望着这尊铜立人，想象着与他神交对话。日复一日，千万游人或驻足瞻望，或匆匆走过，他从未俯下高昂的头，他的目光穿透几千年的时光，从远古到如今始终凝视着远方。</p> <p class="ql-block"> 一个大面罩，刚棱毅角，如斧斫刀削。纵目、扇耳、隆准，观千里，听八方，嗅万物？是天赋异禀的君王？是上天垂降的神灵？还是世人祈盼的圣者？我走进他，端详他，不知他为何长成这副模样？他凸着大眼瞪着我，大嘴紧闭，鼻翼贲张，一副略带诧异怒气却又不屑一顾的神情，仿佛在嘀咕：尔乃何人，所欲何为？</p> <p class="ql-block"> 一根金权仗，威仪光灿。金仗上镌刻着箭射鱼鸟的精致图象，是上天能掠禽，入洋可掳鱼的无所不能、无远弗届？中华彰显权力的器物中多见铜鼎玉玺，权仗罕见，这是千年传世中的异类。这根长及人肩、图形如谜的金棒，是权仗还是祭器？它究竟源自何方？</p> <p class="ql-block"> 带着满满的惊叹与疑问，我们离开了博物馆。还有一处三星堆遗址在呼唤着我们呢！遗址在博物馆的西南方，两者相距不足三公里。川西深秋的旷野里，深绿与灿黄相间，绿的是树林，黄的是田畴。在一片林田里，有如茵的芳草地和三个隆起的土堆。当地传说这三个土堆是玉皇大帝在马牧河畔洒下三把土，然后变成了三颗星，因而便叫作三星堆。三星堆与马牧河北岸的月亮湾隔河相望，于是又有了一个略有诗意的名称：三星伴月。这个星月相伴之处，曾是古蜀国的都城所在地，如今已是三星堆遗址发掘地。博物馆中人流如织，而此地却是门庭冷落，几无游人。那出土了大量惊世骇俗文物的祭祀坑已被围档隔离，游人已无缘观瞻。我漫行在这座遗址之上，“三星”上已是绿树葳蕤，只是残堆前的石碑还铭记着“一号堆”、“二号堆”和“三号堆”。在三堆之间是考古探方和建筑遗址，绿草红花中还散布着考古人员的雕像，或屈膝铲土，或躬腰拍照，或指点比对。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一阵冲动，便迈开脚步围着这三堆转了一大圈，又爬上了残存城墙向周边眺望了一会。秋风徐徐，鸟鸣啁啾，除此而外便是一片寂静。在此发了一阵呆，吁了一口长气，似乎有说不尽的惆怅往事在心中翻腾。</p> <p class="ql-block"> 我曾去过西安的兵马俑，那森森列阵的兵士车马让我震惊，可它告诉我的不是秦帝国的强大，而是秦始皇权力的威赫和残暴的征敛。我曾去过宝鸡的青铜博物院，那厚重敦实的青铜鼎让我驻足，可它告诉我的不是王朝国祚的安固，而是君王匆匆如云烟过眼。我曾去过故宫博物院，那巍峨的宫殿让我仰止，可它告诉我的不是天朝的强盛鼎泰，而是帝制的保守和衰朽。我曾去过安阳的殷墟博物馆，那人马殉葬和甲骨残片让我沉思，可它告诉我的不是古文明的进化与辉煌，而是历史的无序和偶然、人类的颠沛和征伐……</p> <p class="ql-block"> 三星堆给我的体验非同寻常——</p><p class="ql-block"> 三星堆是独特的。没有帝王巨椁厚殓的墓葬、没有贵族钟鸣鼎食的器玩，没有炫耀文治武功的碑刻铭章，甚至连起码的文字记载都见不到。</p><p class="ql-block"> 三星堆是神秘的。两大祭祀坑中，为何各种器物杂陈？又为何人为毁损？是天灾突至？还是人祸骤临？铜树、立人、面罩，形诡体谲，亦庄亦谐，承自何源，传至何方？至今仍是见仁见智，疑云重重。</p><p class="ql-block"> 三星堆是多彩的。既独树一帜，又灵动包容：厚重又轻盈，锋锐又温润，耀目又神秘。尤如百世氤氲，千年浩叹，为中华文明煌煌画卷焕泽增辉。</p><p class="ql-block"> 三星堆有重器精品而无穷奢极欲，有灵异神巫而无恣睢暴戾，有金声玉振而无金戈铁马。小小的三星堆，让我云游五千年，一路怦然心动：惊异伴着遐想，还有重重的迷思和深深的敬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