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ul><li><b>危在:山雨欲来</b></li></ul></h1> 整个一月份,病人主要集中在中心医院,但部分其他区域的医院也开始零星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例,因种种原因外界总体知之甚少。<br> 一边是有愈演愈烈趋势的被感染人群,一边是反复通告未见明确人传人征象。在这期间,各种会议顺利召开,人民生活和谐平静,某小区还筹划举办新春“万家宴”。<div> 无论是本地在汉还是外地来汉的各阶层人员,在中国传统春节来临之际,也开始着手结束一年的辛勤工作,准备享受难得的新年假期,而这其中的一些人则准备返回各自的家乡。他们满怀憧憬,带着一年的收获和喜悦,即将加入到那场一年一度的、数亿人次往来的人口大迁徙中。<br> 而在即将到来的拥挤迁徙人潮身后,则是欲来的泼天山雨……<div><br><div>下图:2020年 1月13日-17日<br></div></div></div> <div><br></div> 我们医院与中心医院隔江相望,各种“小道消息”不断传来。“疫情”越来越不乐观,“部分人”认为“人传人”的倾向明显。欲来的山雨在虽然阴暗中不断蕴酝酿蓄积,但氤氲恐怖气息在高耸入云的空中却显得云淡风轻,世人知之甚少。<div> 随后某小区的“万家宴”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如期举行,并在不久的将来“一鸣惊人”。数十万各阶层在汉人员,也顺利汇入归乡的人潮洪流……,一切几乎开始不可挽回。<br> 直至1月20日,钟南山院士通过央视确认“新冠病毒人传人”后,面对不明发热肺炎疫情管控战役,才开始明朗。各种安排处置,才逐步转向有序。</div><div> 只可惜在这前后,“疫情”已随着无数浩浩荡荡离汉归乡人群离去,悄然升级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阶段。<div><br></div><div>下图:2020年 1月18日-23日<br></div></div> <div><br></div>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对一个千万级别人口的大城市,采取了最严厉的防疫措施——封城。<div> 这一切,似乎太晚,似乎已然来而不及……<br><div><br></div><div>下图:2020年1月23日 武汉封城<br></div></div> <div><br></div> 山雨欲来,人心惶惶。但我们觉得这“山雨”和自己关系不大。一方面是因为“距离”较远,消息闭塞。在早期一些媒体的宣传下,我们都觉得这不明肺炎能防、可控,总有办法面对解决。另一方面是因为则是因为执业专业属性,各种类型的肺炎均不是我们外科专业处置范畴。<div> “不明原因的肺炎和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我们能做什么”?这是绝大多数非呼吸专业医生的普遍想法。只是那是我们大多数人不知道,所谓能有什么关系,是有前提条件的。当疫情发展到一定阶段,如同泼天山雨化成滔天洪水时,它将席卷一切!</div><div> 覆巢之下,安能有完卵?<br><div><br></div><div>下图:山雨欲来<br></div></div> <div><br></div><div> 下面这张图片是2020年1月17日随手拍的科室日常工作场景。丝毫没有山雨欲来之势,有的只是一片祥和,表情轻松,喜欢看电视的人,甚至没带口罩。那时大多数其他医院也基本都是这样状态。<br></div> <h5>下图:1月17日 祥和的普外科医生办公室</h5> <div><br></div><div> 一月中上旬在部分专家学者的考察下,直到2020年1月19日,有人仍认为“此次新冠病毒的传染性不强”。<br></div> 但也正是在2020年1月19日,在我们对身边情况“一无所知”的时候,一点燎燃星火已悄然而至……<br> <h1><ul><li><b>风起:星星之火</b></li></ul></h1> 2020年1月19日是我的值班日,因上午有个急诊手术,便拜托别同事焉医生帮忙代班。我去了手术室,十点多完成手术返回病区。焉医生告诉我又新收了一个急性阑尾炎患者,还在发烧,相关的术前检查基本已经完善,诊断明确,可尽快安排急诊手术。阑尾炎是科室最常见的、需急诊手术处理的疾病之一。既然前面已有医生看过,那么一般情况下,接下来我们会直接和患者或者家属谈话,确定手术并签字,然后很快安排急诊手术以便能及时手术处理。<br> 那天,因为快到午饭时间,还没来得及谈话便先送了手术通知单,经电话与手术室共同,初步将安排在下午2点进行。<div><br><h5>下图:疫情前、后一般手术着装</h5></div> 通常,像阑尾炎这种疾病通过体征检查经验性的诊断即可,这类小手术患者术前最多也就是做个腹部CT、胸部平片排除下其他疾患。<div> 通常情况下,外科医生主要是浏览下CT、胸片的检查报告即可,没有异常便会直接安排手术。而当时此患者的胸片报告确实是“未见明显异常”。</div><div> 特别说明下,新冠肺炎早期肺部病变通过单纯的胸部X线平片是难以看出来的。</div><div><br></div><div> 下图:2020年1月19日 该“阑尾炎患者”的“正常”胸片报告<br></div> 但那天,注定很不一般。因为那天排了手术后的我还是在电脑上点开了患者的腹部CT片。尽管只是个阑尾炎,尽管病变区域在下腹部,但我不光看了下腹部的阑尾区域,还滚动鼠标翻到了上腹部区域,不光翻看了上腹部区域,还进一步调整了电脑的窗面开始看起了肺部。<br> 腹部CT怎么看到肺部?是因为全腹部CT的上腹区域扫描会扫到一部分下肺,但查看肺部不是鼠标翻到上面就可以看的,需要切换到专门的肺部窗面查看。否则看到的肺部区域基本就是一团均匀的黑色。<div><br></div><div>下图:纵膈窗下的肺 </div> <div> 正是因为需要调窗,加之肺部也不腹部CT的目标检查区域,通常CT室的阅片医生在看上腹部CT片时是不会去调整参数看肺部的,这样就更不会有肺部相关报告单发送过来。<br> 那天,在鼠标滚动到CT的上腹部区域,在单击右键击切换到肺窗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肺窗上模糊的的星星点点。那星点,仿佛是一场可以燎原的盈盈之火。</div><div><br></div><div>下图:2020年1月19日 患者腹部CT片从“纵隔窗”切换到“肺窗”所见<br></div> <h1><ul><li><b>云涌:可以燎原</b></li></ul></h1> 当看到患者肺部那当时很陌生、后来极其熟悉的、双下肺多处磨玻璃样病变时,在各种“小道消息熏陶”下的我,进一步开启了人生高光时刻。第一时间,我迅速将患者肺部(腹部)CT拍成视频发到了亲友小群进行“院外会诊”。很快,经验丰富的砖家们看后高度怀疑是不明肺炎,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新型冠状病毒型肺炎,并作出了重要的、专业的指示。<br><br><div>下图:1月19日“院外会诊”<br></div> <div> 于是乎,护士长立即申领N95口罩,全科立即紧张动员起来。全体戴口罩、手套,立即调整病房、隔离患者,病区临时消毒。同时停手术、报医务科、请呼吸专科紧急会诊。经过一系列紧急会诊讨论,院内正式会诊最终考虑此患者高度疑似新冠(当时没有确诊检测试剂)。</div><div><br></div><div><h5>下图:1月31日,该患者经核酸检测确诊为新冠肺炎</h5></div> 那天,真的是万幸。如果没有去翻看CT的肺部窗面,如果不是之前的各种小道消息“熏陶”,我们将不会发现问题。如此这个患者将会按计划谈话签字,准时进行气管插管麻醉和急诊手术。<br> 新冠肺炎患者的气管插管,将会使整个手术间充满可怕的病毒气溶胶和飞沫。只有一个外科口罩的手术医生和麻醉科室医护都将会直接暴露在巨大的感染风险之中。术后患者回到科室,没有带口罩习惯的全科室医生护士、其他患者极其家属也都将面临巨大感染风险。即便是术后患者因肺炎发热,我们也只会优先考虑为阑尾手术后正常发热,起码常规观察48小时以上才有可能进一步行胸部CT检查排查。一个持续发热的新冠患者,在冬季这密不透风的、毫无防备的普通外科病区住上最少3天以上,意味着什么?<div> 意味着在一场极可能熊熊燃烧的新冠病毒燎原之火中,全科医患高概率全军覆没。<div><br>下图:”劫后余生“后的矫情</div></div> <div> 那天幸运的还有替我代班的焉医生和接待患者的首诊护士。焉医生在给此名患者做全套的体检时,连普通口罩都没有戴。而接诊护士也仅仅带着普通的医用口罩测量患者呼吸、血压、脉搏,进行床旁心电图检测以及急查血等操作。</div><div> 万幸,虽然几乎没有防护的两人密切接触了这名新冠肺炎患者,但最后都没有被感染。这两人一个全副武装的回到家里,在阳台上担惊受怕的睡了一个星期。另一个因家里的小孩子才一岁多,当天晚上便将家中所有人迁回老家,从此一人独住,也是煎熬数周确认无恙后才稍事安心。</div><div><br>下图:1月19日 全体医护第一次戴上新领到的N95口罩</div> <div><br></div> 密切接触新冠患者,那怕穿着全套标准防护装备也做不到轻松,何况几乎无防护。无论在何时何地,无防护接触新冠患者都是直接关乎生死的大事。一旦被感染,潜伏期间回到家中,还会祸及一家老小,那种心理压力和可怕后果可想而知。<div><br>下图:2020年1月19日 负责接诊新冠患者的平凡医护二人</div> <h1><ul><li>旦夕:兵临城下</li></ul></h1> 隔岸观火,差点星火燎原。1月20日、21日这两天,工作重心都放在了尽快将这个患者转到相关科室上。但整整2天时间,这个原本就应该立即转走的病人,却因各种原因无法转出(当时该患者只是疑似,暂时没有确诊条件)。普通外科病房当然不具备接待这样一位疑似有高度传染性疾病的病患,不用说什么负压隔离病房,在当时拥挤的病区里,我们甚至连一般的标准隔离病房都不具备有。<div><br><div>下图:毫无防备能力的拥挤病区</div></div> 我们没有防护装备,甚至连防护隔离服都没有见过。在那段时间里,我们甚至连医用和工业用N95口罩都分辨不清。仅有的普通外科口罩是唯一的保命装备。我们只能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做了大量的工作后将那名患者房间里其他患者尽快迁往外走廊或其他区域,将这名疑似患者所在的病房做成了临时隔区。全科室的医护人员,包括在病区的其他患者和家属,都暴露在感染不明肺炎的巨大危险中。<br> 那一刻我们才真真正正、设身处地、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中心医院广大一线人员早期的焦虑和恐惧,对于没有标准防护装备和设施就直面对新冠肺炎患者的巨大焦虑、恐惧。尽管我们病区只有一个病人,一个疑似病人,但每名医护人员无不焦虑万分。我们焦急的等待,等待将这名患者尽快转走的上级指示。但最终我们等来的,是另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br> 2020年1月21日晚,我们突然接到通知,包括我们医院在内的武7家医院将成为收治不明发热肺炎患者的定点医院,并计划于1月24日开始全院接收不明发热肺炎患者。1月21日晚通知,1月24开始接收病人,只给了“外行”的我们仅仅48小时。<div><br>下图:第一二批定点医院</div> 在这仅有的48小时之后,全院都就将开始投入到对大量的不明原因发热肺炎患者的诊治中去。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来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更不知道如何形容在接下来的48小时我们将要面临的巨量工作与困难。只能用这期间所做的几件“小事”来展示一二。 第二章(完) <b>第三章 时速,48小时(待续)</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