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大道帖》考

莹心

《大道帖》手卷 全图

作品介紹：

《大道帖》 传王羲之作品

【材质】硬黄纸本 墨迹

【规格】纵27.7厘米 横7.9厘米

【字数】2行 10字

【释文】大道久不下，与先未然耶。

【收藏】台北故宫博物院

作者简介：

王羲之（303-361年），字逸少。东晋大臣，著名书法家。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衣冠南渡”之后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出身于魏晋名门琅琊王氏，丹阳尹王旷的儿子，太尉郗鉴的女婿，丞相王导之侄。官至右军将军、会稽内史，人称“王右军”。

王羲之善于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广采众长，备精诸体，冶于一炉，摆脱汉魏笔风，自成一家，影响深远。在书法史上有“书圣”之称。与钟繇并称"钟王"，与其子王献之合称“二王”。

书法特点：

早年从卫夫人学书法，草书师法“草圣”张芝，正书得力于卫夫人老师钟繇。书法“兼撮众法，备成一家”，“贵越群品，古今莫二”。一变汉魏以来隶书质朴的书风，特别是行楷书风，在钟繇基础上创造了一种易辨易书的新体，被赵孟頫称为“新体之祖也”。

王羲之的正书、行书含蓄蕴藉，风韵高远，为古今之冠。其字极有力度，梁武帝萧衍《古今书人优略》记载：“书字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晋书》记载：“论者称其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王羲之为历代学书法者所崇尚，被奉为“书圣”。

《淳化阁帖》的刊刻最终确立了王羲之的“书圣”地位。

《淳化阁帖》是我国最早的一部汇集各家书法墨迹的法帖，共十卷，被誉为“法帖之祖”。第一卷为历代帝王书，二、三、四卷为历代名臣书，第五卷是诸家古法帖，六、七、八卷为王羲之书，九、十卷为王献之书。中国最早书帖《淳化阁帖》是公认仅存的孤本，因其中三卷是摹刻王羲之书迹的专卷而被视为无价之宝。

存世作品：

王羲之作品真迹无存，传世者均为后人摹本。唐刻本有《十七帖》、小楷《乐毅论》、《黄庭经》等，摹本廓填本有《孔侍中帖》、《兰亭序》、《快雪时晴帖》、《频有哀帖》、《丧乱帖》、《远宦帖》、《姨母帖》、《寒切帖》、《行穰帖》以及唐僧怀仁所集《圣教序》等。

法书代表作：

1. 《兰亭序》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此帖为草稿，28行，324字，记述了当时文人雅集的情景。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时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与友人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雅集，举行禊礼，饮酒赋诗。王羲之将这些诗赋辑成一集，并作序一篇，记述流觞曲水一事，这篇序文就是《兰亭集序》，并信手挥写了一篇书法，其中有二十多个“之”字，写法各不相同，成就了一件“贵越群品，古今莫二”的书法极品，

唐太宗对王羲之推崇备至，曾亲撰《晋书》中的《王羲之传论》，推颂为“尽善尽美”。还将临摹本分赐贵戚近臣，并传以真迹殉葬。

现存世最有名的 三大《兰亭序》摹本都保存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分别出自唐代书法家 虞世南、褚遂良和冯承素之手。其中，最逼真的是冯承素摹本，因帖前后印有唐中宗李显年号“神龙”各半之印，故又称为“神龙本”。

唐 《兰亭序》冯承素摹本（亦称神龙本）

唐 《兰亭序》褚遂良摹本

唐 《兰亭序》虞世南摹本

2. 《快雪时晴帖》，现今学术界大多认为是唐代精摹本，乾隆皇帝将此帖与王献之《中秋帖》、王洵《伯远帖》同贮于养心殿温室内，额其室为三希堂。

3. 《丧乱帖》，为唐摹王羲之尺牍，现收藏于日本宫内厅，是包括《二谢帖》、《得示帖》在内摹写于一纸的三件王羲之手札之一，是公认的最接近王羲之书法风格的行草书作品。

4. 《平安、何如、奉橘三帖》，行草书，是摹写质量最高者，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5. 另行楷以《姨母帖》、草书以《初月帖》、《十七帖》，正书以《黄庭经》、《乐毅论》最著名。

姨母帖

初月帖

十七帖

黄庭经

乐毅论

鉴定分析思路：

1. 一笔书

明张丑《清河书画舫》云：“老笔纷披，所谓一笔书也。”

“一笔书”经考证为王献之创造，将其父王羲之上下不相连的草书变为相连之草，往往一笔连贯数字，字与字之间纵横呼应，欹正相依，故为世人所重。

《大道帖》即是典型的“一笔书”，笔势连贯回绕，气势畅达，而单字之结体却近乎行书。十字中，前五字一笔联绵，次两字联缀，复次两字又钩联，最后一“耶”字以末笔竖画一反常态，特意夸张，纵长劲挺，约占四五字的空间，一贯直下以控制尺幅的空白。对比图示诸多传世王羲之作品，这种“一笔书”在王字风格中实属另类，故为鉴定第一大疑点。

2. 晋人尚韵 宋人尚意

“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态”，这句话出自清代书法家梁巘《评书贴》，意思是：魏晋南朝时期的书法艺术讲究风度韵致，而唐朝讲究法度，宋朝追求意趣，而元明时期则追求形态。

在魏、晋、南朝时期的书法艺术讲究风度韵致。那时的书法尊崇“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大都表现出一种飘逸脱俗、姿致萧朗的风貌。王羲之作为东晋最杰出的书法家其书法既表现以老庄哲学为基础的简淡玄远，又表现以儒家的中庸之道为基础的冲和。而宋代书家们主张不泥古法，不拘法度，追求意趣，提倡适意。于是宋朝书法开始以一种尚意抒情的新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重风格化，重个性化，重意境表现。写出闲情逸致，写出率性真情，而米芾在这方面尤其突出。

从流传的晋书墨迹来看，晋人尚韵，其主要表现为自然天成、和谐畅达的柔性美。《大道帖》却是一种个性张扬的阳刚之美。其笔势连贯回绕，气势如虹，末字“耶”的长竖一反常态，特意夸张，纵长劲挺，整体风格个性彰显，重意趣表现，与王羲之书法作品中那种含蓄、古雅、流美的行草书风格对比相去甚远，显得神气外露，内敛不足。



3. 米芾临本

北宋米芾习书，曾下过双钩摹写的苦功，自称“集古字”，虽有人以为笑柄，也有赞美说“天姿辕轹未须夸，集古终能自立家”（王文治）。这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米氏书法成功的来由。其长于临摹古人书法，以致达到乱真程度。据载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三月，米芾来黄州访苏轼。之后听从苏东坡建议，米芾潜心魏晋，以晋人书风为指归，寻访了不少晋人法帖，连其书斋也取名为“宝晋斋”。世传《中秋帖》、《东山帖》（《东山松帖》）等，专家皆定为米芾临本。清人孙承泽等书家以为《大道帖》是米芾所作。通过对比米芾临本《中秋帖》（原王献之作品）与《大道帖》（下图），两幅作品均气势磅礴，雄迈飞动，足见风格神似，如出一人。

4. 书写工具：有芯笔与无芯笔的毛笔特性

徐邦达在《谈古书画鉴别》一文中从毛笔的特性出发，认为：《大道帖》“和宋中叶以来如米芾等人写得丰满、肥润、圆熟的书法，如米芾书《复官帖》所用的较软的笔是大不一样的。”“以之辩明清内府旧藏、并曾记载在《庚子销夏记》、《石渠宝笈》续编、三编的晋·王羲之《大道帖》、王献之《中秋帖》等不是晋人之笔，一种理由就是因为此二本的笔划都特别润丰圆熟，其笔头含墨水很多，所以肥厚处不会开叉，用晋代的有芯硬笔是写不出来的。此二本最后结合其它方面的印证，认为都是宋代米芾的临写本。这就是利用工具——毛笔特性作旁证，来解决真伪是非问题的一些很好的例证。”

《大道帖》从行笔中可知，所用毛笔是柔软的无芯笔，而晋朝使用的是有芯硬笔，吸水性较差，笔的提、按、转折往往不能灵活自如，常出贼毫，如此帖那种丰润圆熟、线条连贯、行气贯通、潇洒飘逸的效果是写不出来的。

5. 书写材质：硬黄纸

唐代蜡笺中有一种硬黄纸最为名贵。硬黄纸也称“黄硬”，即后世所说的“黄蜡笺”。这种纸外观呈黄色或淡黄色，质硬而光滑，抖动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宋赵希鹄《洞天清录集》中载:"硬黄纸，唐人用以写经，染以黄檗，取其避蠹。" 现在看到的唐人王字摹本及写经作品，多用硬黄纸。其以树皮为原料，在成纸上浸染黄蘖汁液，使之呈现天然黄色，再在纸上均匀涂蜡，经砑光后“莹澈透明”，“以蒙物，无不纤毫毕见者，大都施之魏晋钟、索、右军诸迹。”

《大道帖》书写材质为硬黄纸本，而硬黄纸这种名贵的艺术加工纸最早出现于唐代，不可能为晋人王羲之所用，所以必定为唐以后书家临摹本。

鉴定结论：

鉴于以上时代特点、个人风格、书写工具、作品对比等方面综合分析，可以作出《大道帖》非王羲之书法作品的考证结论。

莹心

2021年1月11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