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秀园西街 (我的生活日记)

刘香

<p class="ql-block">文字/刘香 配图/网终</p><p class="ql-block">2021.1.9</p> <p class="ql-block">揽秀园西街 (我的生活日记)</p><p class="ql-block">这里是红山农贸市场的原址,后来它迁至云母厂院内,这里就改名为揽秀园西街。</p><p class="ql-block">揽秀园西街东西走向,东起邮局,西至和平渠桥头。途经十月拖拉机厂北门。</p><p class="ql-block">至从被广汇兼并以后,十月拖拉机厂就变成了人窝。人窝里的人每天需要出出进进,揽秀园西街便是一条很重要的通道。</p><p class="ql-block">加之附近几个小区的人来人往,这条路上的热闹可见一般。尤其到了上下班时间,那真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因此上这条街就成了商客们发财的优选之地,无证经营者们的觅食之所。贼人行窃,乞丐行乞的最佳之处。</p><p class="ql-block">俺虽然非商贾之人,但也是窥之此处有小钱可攒之机。</p><p class="ql-block">于是乎,俺便向老头讨来10个铜板儿,到花卉市场发来几包花卉杀虫的药。</p><p class="ql-block">俺怯怯懦懦地将那装着花药的小纸盒放到了百草堂大药房窗前的台阶上。从此俺便加入了无证经营者的行列,和行政执法捉起了迷藏。</p><p class="ql-block">经历过几轮酷暑严寒,风霜雨雪的千锤百练之后,俺终于百练成纲。俺的胆子从小到大,俺的经营能力从弱到强,俺的经营范围从单一到多样,俺的小纸盒改成了小推车。</p><p class="ql-block">俺当初在行政执法人员眼中是一只看不见的蚂蚁,后来也成了他们的掷矢之的。</p><p class="ql-block">俺的车被收过,俺的摊儿被踢过,还被骂一把年纪不知自尊,拿着脸皮蹭地皮。俺弄不清楚自尊与生计到底哪个更重要,俺只觉得他们是饱汉不知饿汉饥。</p><p class="ql-block">每当这种时候,俺都会把脸抹下来装进兜里,从容不迫,心平气和,任你雷霆万钧,俺只当过耳之风,左边耳进着,右边耳冒着。</p><p class="ql-block">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这个道理俺明白。所以俺不怨他们,也不恨他们。</p><p class="ql-block">俺只能倍加小心,练好眼疾手快的本领,瞄见他们的踪影就赶紧跑,尽可能地别让他们抓着。</p><p class="ql-block">你说,俺是一个人呀!是人就有吃喝拉撒,衣食住行。</p><p class="ql-block">这吃喝拉撒,衣食住行哪样缺了钱能行?</p><p class="ql-block">可俺年近六十,正是一生中最尴尬的年龄,求职没优势,工作实难寻。</p><p class="ql-block">怎么办?作为国家不养之一族,钱从何来?</p><p class="ql-block">在家里当个伸手派?那恐怕是彼滋味比此滋味更不是滋味。</p><p class="ql-block">所以呀,俺只能和他们拉大锯,扯大锯,他们来了俺就跑,俺藏起来。</p><p class="ql-block">他们撤了俺就坐在这台阶上,有生意时做生意,没生意时看街景。</p><p class="ql-block">俺看车水马龙,看行人匆匆,看贼人行窃,看乞丐装瘸,看醉汉晃晃悠悠,看混混打架斗殴。有时候俺也看天上的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个一字。</p><p class="ql-block">最过瘾的一次是看女贼挨打。那个女贼打死都不屈,她不但偷东西,她还打人。她仗着身后有男贼保护,她偷东西那就不叫偷,简直就是抢。抢不到手时,她就打人,尤其是遇到那些弱女子,更是肆无忌惮拳脚相加,甚至搧人家耳光。</p><p class="ql-block">今天可算让她撞到了大运了。</p><p class="ql-block">一个正打着电话的年轻女子由西向东匆匆而行,女贼由东向西走着,不慌不忙左顾右盼。两人擦肩而过时,那女贼突然调头尾随其后。</p><p class="ql-block">浅秋时节,电话女穿一件米色风衣,打完了电话顺手将手机装入左侧衣袋,抽手向右,去扶那滑下右肩的挎包。女贼手疾眼快立马就将右手伸进了人家的口袋。这时只见电话女猛一个侧身,手起掌落,一个耳瓜“拍”的一声就落在了女贼的左侧脸上。</p><p class="ql-block">手还没来得及抽出来就挨一耳瓜,女贼不知是被这种突如其来给弄朦了还是被那一耳瓜给搧晕了。她症在原地一动不动,待到电话女要离开时她似乎才清醒过来,张牙舞爪朝着电话女扑去。电话女见状跃起后退一步,紧接着飞起一脚,嗖的一下,一个圆弧闪过,还是那左半个脸,那女贼又重重地挨了一脚。几个踉跄之后她倒靠在了护栏上。没等她站起身,电话女一个跨步向前揪住了她的脖领,抓小鸡似的把她从护栏上提起来。用藐视的眼神盯着她的脸说:“挨夠了没有?还想挨不?”</p><p class="ql-block">“不,不要,大姐,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女贼拉着哭腔求饶,</p><p class="ql-block">电话女这才轻轻往后一搡,松开了手。在围观人们的赞叹声中扬长而去。(我真怀疑这位电话女是不是特警?)女贼就势软软地坐在了地上,把头埋进双膝,老半天都没有起来。直等到两个男贼到来,才扶她珊珊离去。</p><p class="ql-block">这条路上的贼可多了,多半是年轻人。他们三五成群,谁偷谁藏,谁接应分工明确。他们把当天首次偷盗成功也叫开张。他们的目标也多半是年轻人,尤其年轻女性。只要发现目标就一路尾随,等机会到来立马下手。他们多在商店门口和公交站得手,因为,这种时候人们的手往往会不自觉地离开了身体,这就给贼们下手提供了极好的机会。</p><p class="ql-block">他们前后呼应,只要东西一到手立马就可转移。</p><p class="ql-block">这群人就象围着屎堆的一群苍蝇,可恶至极。。</p><p class="ql-block">这条路上还有许多乞讨者。乞讨者,弱势群体,但这些弱势者并不弱势,在俺看来他们比强势还要强势。他们伸展着双臂挡住你的去路或拉住你的衣襟,不给钱你就别想走。而且毛毛钱他们都不想要,伸着手硬是上你的手里抓块块钱。</p><p class="ql-block">尤其那对老夫妻,就象上班一样,风雨无阻,顺着这条街这头到那头,那头到这头,累了就坐台阶上休息,渴了就到冷饮摊前要水喝,到吃饭的时候就到饭店里吃羊拐子抓饭,过油肉拌面。有人问过,你一个讨饭的还能吃这么好的饭?他的回答会气死人。“一碗饭算得了啥,我还要给我儿子买房呢!”</p><p class="ql-block">还有一个半大老头儿拄着双拐,走起路来那叫个艰难,你看着都忍不住想去扶他一把。后来他露出了真象。</p><p class="ql-block">那天他正坐台阶上数钱,一抬头52路车已经进站,他慌忙把钱塞进提兜里,胳肢窝下把拐杖一夹,三步并成两步就窜上汽车。</p><p class="ql-block">检破烂儿的四川女人惊得张着大嘴喊:“喂呀!你们看啊!瘸子老头飞起来了。”</p><p class="ql-block">说起这个捡破烂的四川女人,她可是不简单,两口子在这里捡破烂儿,大酒店里捡人家的剩饭剩菜吃,家里供着两个大学生。有人劝说,供不动就不要供了,何必受那么大的苦。</p><p class="ql-block">她的回答很简单,她说:“孩子考上了,不供对不住孩子呀。”</p><p class="ql-block">俺俩对脾气,她每次走到这里我都喊她坐下休息一会儿,和她聊聊家常。</p><p class="ql-block">她很乐观,总是一副笑脸。有一次她跟我说:“大姐,说实在话,我一个捡破烂儿的看上去好象是个可怜人,其实我不难,我的生活兴许比你的生活还好呢。”</p><p class="ql-block">说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打开来,哇!好大一条红烧鱼,基本上没动。</p><p class="ql-block">她接着说:“经常遇到这种整盘子不动的。大酒店里的服务员,大多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吧,大概他们也觉得可惜吧,一遇到这样的,他们就送给我。你看这条鱼多大,我俩一顿都吃不完。”说完她站起身,背起那个装滿废品的蛇皮大包,送我一个笑脸说:“走了,今晚要和我老头儿干上一杯,我这包里还有半瓶酒呢。”</p><p class="ql-block">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就想,看来这幸福还真不是富足人家的专利。你看她,一个拣破烂的,幸福竟也荡漾在她的脸上。</p><p class="ql-block">如果说是揽秀园西街的流动商贩让行政执法头疼不已,那么揽秀园西街的卫生可是让环卫人员苦不堪言。你看那个穿黄马甲的阿姨刚刚过去就来了一个卖甘蔗的,把架子车往路边一靠,就操起大刀开始削甘蔗。这眨眼之间地下就是一堆皮。</p><p class="ql-block">还有那个卖包米的,你看那苞米皮子就那么堆在脚下。</p><p class="ql-block">你看见他了,他还能把这些垃圾扔到车上带走,你要是看不见,他就堆到那里不管了。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离开了就不会承认了。</p><p class="ql-block">再比如那个卖盆花的洋芋蛋(甘肃人),那张嘴一刻都不带闲着的。每日里罗圈腿儿依仗着小推车儿,拐拉拐拉地推来几盆花,往路边一摆,饮料瓶里倒出一点水洗洗手,小马扎台阶上一放坐下,这就开吃。左一把花生,右把瓜子,吃着吐着,皮皮子满天飞。吃完了接着削苹果,剥香蕉,肯鸡爪,一会儿时间她脚下那块地皮便面目全非了。</p><p class="ql-block">黄马甲走过来,哭丧着脸说:“我说老乡啊,你能不能把你的垃圾集中起来扔到垃圾箱里啊?你看看你这脚下,你就不觉着埑脚吗?”</p><p class="ql-block">“垫不垫脚的,没关系,我就是想给你找点儿活干,因为你的工资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儿。”</p><p class="ql-block">黄马甲自知怼不过她,摇摇头走了。</p><p class="ql-block">洋芋蛋是十月厂人,家住十月街,出门就是这揽秀园西街。她自以为是坐地苗子,优越感十足,看谁都不削一顾,说起话来盛气凌人。不过世上总是一物降一物,这天她终于针尖碰上了麦芒。</p><p class="ql-block">一个小姑娘看中了她的一盆儿吊兰,想买,问她多少钱卖。她说十块,小姑娘说便宜点。她说那就九块。小姑娘说七块钱卖给我吧。她说,七块钱你看看。小姑娘扭头走了。还没走出几步她就冲着人家的脊背喊:“你的屁股比脸大呀!凭什么别人买花十块,你买就只给七块?”</p><p class="ql-block">那小姑娘扭头直朝着她奔来,手指着她连连发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p><p class="ql-block">这家什是的,小姑娘咄咄逼人,一把火泄了她的底气,她低下了头,牛气全无,悄悄然不敢做声。还是她身后那个饰品鲜花店里的小丽姑娘用一支康乃馨替她解了围。</p><p class="ql-block">威风扫地,她郁闷了好几天。但这还算是小事一桩,毕竟除了丢面子并没其他损失。</p><p class="ql-block">接下来的才是让她痛彻心扉的一件事。</p><p class="ql-block">那是一个周日的上午,大概十点左右,洋芋迎来了她的第一个顾客,是个三十出头的帅小伙儿,小伙子说新房刚装修过,想买一盆能去甲醛的花卉。</p><p class="ql-block">小伙子文质彬彬,很客气地请洋芋帮助推荐。</p><p class="ql-block">洋芋就给推荐了一盆仙人掌,要价二十元。</p><p class="ql-block">小伙子要求送个小仙人球</p><p class="ql-block">洋芋在脑子里盘算了一番,那个仙人球乒乓球略大,最多不过两块钱,再说了,这小伙是装新房肯定不止是买这一盆花,说不定明天就又来了,送就送了吧,就当是一粒鱼饵。</p><p class="ql-block">“好的,好的,”洋芋爽快地答应,“只是希望你常来啊。”</p><p class="ql-block">“放心,阿姨,我肯定还会来的。”</p><p class="ql-block">开张的买卖顺利成交,洋芋很高兴。包里翻出最结实的塑料袋装上,摆在年轻人面前。年轻人从怀里掏出钱包,抽百元一张递上。洋芋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摸了再摸,似乎不大放心。</p><p class="ql-block">“阿姨,我就在银行上班,假钱我还能不认识,放心收下。”洋芋抬头笑笑,面带欠意。</p><p class="ql-block">年轻人不慌不忙,将洋芋找回的钱装进钱包,又将钱包揣进怀里。提起花盆刚要走,哎喲一声忙又放下,原来手指被扎了。</p><p class="ql-block">“哎哟,这还真不好拿呢。”</p><p class="ql-block">“要不我帮你送回去?”洋芋心不由衷地说。</p><p class="ql-block">“不用了,阿姨,我家离这儿很近的,我回去拉个小车儿,十分钟就回来,花先放你这儿,麻烦你替我看一会儿。”</p><p class="ql-block">“那好吧。”</p><p class="ql-block">洋芋心想,反正你的钱已经付了管你几分钟回来呢。</p><p class="ql-block">小伙子走了。</p><p class="ql-block">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小伙子就是不见回来。</p><p class="ql-block">洋芋感到蹊跷,就跟身后饰品店里的小丽说:“你看这个年轻人,说是十分钟回来,这都快中午也不回来,难道花二十元钱买的花不要了?”</p><p class="ql-block">小丽说:“那他给你的是多钱?”</p><p class="ql-block">洋芋说:“二十元,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p><p class="ql-block">“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问,他给你的钱是多大面值的?”</p><p class="ql-block">“一百元呀!我找他八十元。”</p><p class="ql-block">“啊吁!”小丽蹙了一下眉头说,“那你赶紧看看那票子是真是假。”</p><p class="ql-block">“不会是假的吧!?人家是银行的工作人员,怎么会有假钱?”洋竽边说边从小腰包里往外掏钱。</p><p class="ql-block">“你别管他在哪儿工作,你先看看你的钱。”小丽催促着。</p><p class="ql-block">“你来看看,这会是假的吗?”洋芋将那张百元红票递给小丽。</p><p class="ql-block">“你别给我看,我也认不清,对面那个小超市有验钞机,你到那去让人家帮你验一下。”</p><p class="ql-block">洋芋拐拉拐拉过马路,进超市。回来时呜咽着泣不成声。招来左右临摊儿纷纷前来劝慰。也惹得黄马甲转过脸去掩面窃喜。</p><p class="ql-block">黄马甲幸灾乐祸似乎不大应该,但以俺看来这也是屡遭洋芋欺负的人之常情。</p><p class="ql-block">黄马甲,家住飞机场附近,每日坐头班车赶来上班,晚上才能回去,一天连顿热饭都吃上。近六十的人了,严寒酷暑,风雨无歇,就是有个小病小灾的也是能扛则扛。不敢随便缺勤。</p><p class="ql-block">有一次俺看见她跪在地上铲雪,就问她怎么了。她说:“大姐,实在坚持不了了,我已经发烧三天了,今天浑身骨头疼得象要散架。”</p><p class="ql-block">俺问她为什么不请假?</p><p class="ql-block">她说:“领导说了,这几天正是关键的时候,上级规定三日内路边积雪必须清理干净。所以不能随便请假。”</p><p class="ql-block">俺又问她为什么就近找点活干?每天跑出来这么远多辛苦啊!她说是因为这边的工资稍高一些。嗨,人生百态,实属不易啊!</p><p class="ql-block">洋芋虽欺软怕硬,但她也不是那种浑身流坏水儿的人。她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比如去年入冬时节,她就曾经给那个睡在路边的流浪疯女人买过一条崭新的棉裤。还说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是多么的可怜等等。五个手指伸出来都不齐,何况人乎!</p><p class="ql-block">揽秀园西街不足千米,在乌鲁木齐市可算是一条顶顶不起眼儿的小街,然而它却包罗万象。它就象是弥勒佛的大肚嚢容得了天下难容之事,纳得下世间善恶之人。无论你是背包的还是挑担的,骑马的还是坐轿的,只要你来到这里,你就是它怀抱里的一员。它总会给你一席之地,供你求之所需。</p><p class="ql-block">富贵不仰,贫贱不欺,这就是揽秀园西街的品格。</p><p class="ql-block">俺在揽秀园西街谋生数载,抬头观灯红酒绿,低头品百态人生。俺象一粒沙尘在这繁杂的世界里摸爬滚打,苦着,乐着。俺自食其力,自给自足。俺没给国家添负担,也没给家庭添累赘。俺知足常乐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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