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相聚，为你下厨（短篇小说）

碧水柔情

“罗茵，你好，我明天要到厦门，出差一星期，公司已经安排食宿，我有空联系你！”

罗茵打开微信，看到李火军的留言，心里咯噔了一下。

李火军是她带父母亲到扬州旅游时认识的。当时，她带父母亲在宾馆附近的一家饭店吃饭，父亲喜欢吃这家饭店的扬州炒饭，连续吃了三天，一来二去，他们就认识了这饭店的厨师李火军师傅。在扬州的最后一天的那顿晚餐，李师傅特地停下手中的活儿，与他们聊天，说起自己人生奔波，现在为了一家三口在扬州做小本生意，羡慕罗茵能带父母出来旅游。他和罗大叔喝着小酒，直夸罗茵真是孝顺，罗大叔有福气。说得罗大叔眉开眼笑，也连连称李师傅的“扬州炒饭”太好吃了，他到扬州最爱吃的就是这美味。罗大叔还对李师傅说，你这厨艺在扬州开小饭馆可惜了，应该到大酒店是发展，一定大有前途。

他俩似乎久逢知己，相见恨晚。最后，罗茵与李火军师傅互留了电话。吃完晚饭，李火军夫妇把他们送到离饭店不远处的车站，互道再见，才依依分别。这也算是罗茵旅途中巧遇的“缘”。

扬州旅游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这五年间，罗茵并不时常与李火军联系。只是李火军偶尔会请教罗茵孩子学习方面的问题，咨询家教的方式方法，罗茵都很认真地回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师傅的相貌在她的记忆里逐渐模糊，于罗茵来说，旅游途中偶遇的人不少，萍水相逢，擦肩而过，能成为朋友的人确实不多。距离是个坎，不同的职业和经历也注定无法有更多的交集，因此，加了太多的微信，注定成为默默不交流的“朋友”。

去年年初，新冠病毒肺炎爆发，罗茵宅在家的日子就喜欢看美食节目，也学着做饭。有一天，中央台二套节目正在播放“家乡小吃”的美食节目，正在教大家学做“扬州炒饭”。这诱人的“扬州炒饭”打开了罗茵的记忆，她回忆起在扬州那几天的美好生活以及李火军师傅的“扬州炒饭”。心血来潮，兴之所至，她便在朋友圈发了条信息：美味的“扬州炒饭”，父亲最爱的“扬州炒饭”，还有那“扬州炒饭”的大厨，是不是可以写一篇关于“扬州炒饭”的小说！本来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经常拍脑门的瞎想而已，结果，那天晚上临睡觉时，李火军给她发了条信息。他告诉罗茵他现在已经没有在扬州开饭店了，近期，因为他女儿正面临紧张的中考，再加上疫情影响，他已经大半年时间呆在家里陪伴女儿温习功课。

自那天开始，李火军师傅经常会给罗茵发信息，告诉他的近况，倾诉他的烦恼。他的烦恼来自于女儿学习成绩不稳定，又加上小时候因为工作忙无法陪伴女儿，致使女儿功课落下较多，也与他疏远很多，也很叛逆，两人之间沟通不畅，令他特别痛苦。罗茵本是小学教师，出于对职业的本能，再加上善良的本性，她总会回李火军的信息，给他支招，给他关心与安慰。这样，李师傅更频繁地给他发信息，罗茵有时无法及时回复，但空闲下来，就只言片语，点到为止的回复。

七月的一天，李火军告诉罗茵，他的女儿仅一分之差未能考上扬州的高中，而其它学校，孩子也不愿报考，令他极其烦躁。罗茵尽管没有当母亲的经历和感受，不过，她完全能理解家长的这份内心苦楚，即使隔着屏幕，她还是像平时做家长的思想工作那样去开导李师傅。第二天，李师傅恳求罗茵帮助他，让罗茵与他女儿通电话，说动他女儿报考职业高中。李火军对自己的这种信任令罗茵感动，但也为难，毕竟她与李师傅的女儿不曾谋面，也未曾沟通过，况且他的女儿是一个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孩子，要在电话里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心里能接受吗？罗茵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委婉地拒绝了李火军。李火军也是一个明白人，理解罗茵的难处，也怪自己太焦虑，实在情非得已。

时间推移，转眼又过去五个多月了。现在正是十一月，十一月的厦门天气依然火热，罗茵收到李火军的这条短信，心情也如这天气般火热中含着清冷，带着几分惆怅。都说近乡情更怯，对于一个四十几岁的单身女人，要近距离面对一个说熟悉却陌生的中年男人，内心还是忐忑不安的。罗茵从小接受的是中规中矩的家庭教育，加上性格内向，生来胆小拘谨，要不怎会到现在还孤单一人呢？

接到李火军微信的第二天早上，罗茵刚睡醒，打开手机，再次接到李师傅的微信。李师傅告诉她，他现在就职于北京某大酒店，这酒店的招牌菜是北京烤鸭。他作为酒店的厨师正在研发新菜品，经常被派往全国各地调研。他们总公司在厦门有分公司，地点在万象城内，今天早上已动身来厦门，在厦门一周，公司会安排食宿。由于工作忙，任务紧，李火军师傅让罗茵不用操心，他有空会提前和罗茵联系，再与她见面。罗茵看到这么诚恳的留言，心中的纠结立马消逝，甚至怪自己太小家子气，不够大方。

一周的时间已悄悄过去五天，还没等来李火军师傅的信息，罗茵心里倒是有点纳闷了，但想到李师傅说他工作忙，估计难以抽身，还是工作为重。才这么想着，就收到李师傅的信息，李师傅告诉罗茵这几天为了研发新菜品，都去逛第八菜市场，那里的海鲜真是丰富，还非常新鲜，他越发喜欢厦门这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只可惜，在厦门的时间不多，后天他就要回北京了，回到北京几天后，他又得去云南。厦门很美，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厦门的人很文明，很有礼貌。厦门，还有他挂念的人，他说什么也要在回北京之前与她见个面。李师傅约罗茵第二天下午六点到万象城的酒店来找他。罗茵看完立即回复：好的。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那天下午三点，厦门的天空依然湛蓝，阳光依然温柔，洒在人身上感觉温暖舒服。罗茵的心情也极为明朗，她到超市采购了两样厦门特产，就直奔万象城。万象城是个新的大型商业广场，占地面积大，商场内商店多，尽管是在疫情期间，周末逛商场的人还是蛮多的，罗茵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李师傅所在的那个饭店。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就选择在饭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二楼喝咖啡，坐等。她一边等，一边回忆起扬州往事，想到人生路上总有着来来往往的人与事，总感觉是一种缘分，一种幸运。想着想着，夜悄悄地来了，商场上的灯陆续地亮起来了。罗茵透过窗玻璃，看见对面烤鸭店门口的七彩霓虹灯闪闪烁烁。秋凉的晚风从窗外吹来，撩拨着罗茵纷繁的思绪……

“你好！你到了吗？我已经下班了。”手机传来滴滴声，罗茵打开看到李火军的信息。她心头一紧，赶紧回到：好！我在你对面的咖啡馆二楼，我现在马上下去找你……她立即抓起包包和特产直奔对面烤鸭店。到了烤鸭店，她就懵了，怎么找到李师傅呢？她对李师傅的印象是模糊，他长得什么样子呢？在几楼呢？她只好拿起手机给李火军打电话，就发现李师傅早已发信告诉她，要她不要离开原地，他会上来找罗茵。罗茵这一心急，俩人却扑了个空。罗茵只好走回到咖啡馆二楼。

当她咖啡馆二楼时，远远就看见她刚才的座位不远处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面朝着楼梯口。罗茵向他走近，他也看到罗茵了，正朝着罗茵挥手。罗茵走到他跟前，李火军起身微笑与她握手，轻声地说：“你好，终于又见面了！”

他俩面对面坐着，罗茵递过事先准备的厦门特产，说：“时间仓促，也没能带您到处走走逛逛，很不好意思，备了点小点心，您带回去尝尝。”

“你太客气了，不用的。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李火军话还没说完，就离开座位，下了楼。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李火军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箱东西，见到罗茵后，说：“这是我们饭店的招牌菜‘北京烤鸭’，我已经让师傅热好了，带回去给叔叔、阿姨，并代我问候两位老人家。”

“谢谢您！”罗茵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但盛情难却，只得接过礼盒，羞涩地连连道谢。李火军看着罗茵绯红的脸庞，觉得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出神地望着她。

一番客气之后，他俩终于面对面地坐着聊天。罗茵终于近距离地看清了李火军的相貌：黝黑的肤色，刚毅的脸庞，棱角分明，浓黑的眉毛下，有一双不大但透着亮光的眼睛。这亮光中显然带着疲惫的神情，这是细腻敏感的罗茵的感觉。罗茵还发现，李火军说话时，额头和眼角已有丝丝的皱纹。李火军说着这些年的生活、工作状况。从简单的描述中，罗茵可以感受到他的艰难，但她并没有急于表达，依旧静静地听着，直等到他讲到为了叛逆的女儿目前在家呆着，心生烦恼，她才接过话匣，说到：“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孩子嘛，总要慢慢长大，等她醒悟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我现在也不敢逼迫她，让她在家安静安静。可是，我不能不出来做事，所以，八月初，我就找了这份工作。只是，公司要求我到总部北京上班，还要求我经常出差，我不得不四处奔波……”

“男儿志在四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不是还有您爱人吗？”

“唉，别提了……”李火军摇着头，轻叹了口气，神情添了几许凝重，接着又感慨，“只可惜，男儿老了，志气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敢问男儿芳龄几许？呵呵”罗茵俏皮地问到。

李火军扑哧一笑，笑容舒展开来，皱纹也消失了，爽朗地回答：“我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人，肯定比姑娘你大，你得喊我哥哥。”

“这么自信？”

“那是肯定的。你一看就是小姑娘的模样！五年前，在扬州，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那时更嫩了。”

“呵呵，原本还想夸你，怎么还多了句废话。不过，实话实说，我属老虎的，今年46岁。

“是吧，你确实得叫我哥，我大你一岁，七三年的。”

他俩的谈话气氛越发轻松了。只是时间弄人，三个小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李火军看了看手表，说：“九点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就不耽误你太多时间，工作为重。”

说完，李师傅起身相送，罗茵只得跟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提起那盒烤鸭。他们下了楼，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热闹得很。罗茵带李师傅穿过万象城的商场，商场上的灯火依然闪亮，顾客也还不少。厦门本就是一座“不夜城”，晚上九点钟，厦门的“夜生活”还未开始。

他俩走到商城内的地铁口，李火军很礼貌地再次与罗茵握手道再见，并对自己无法把罗茵送回家而深表歉意，“不好意思，这次就不送你回家了，免得打扰你家人休息，下次有机会一定到你家里坐坐。”

“好的，没关系，不用客气的。不过，您不用担心，不会打扰他们的，我一个人住。”说完，罗茵就往地铁站走去。

就这样，短短三个小时的相聚，尽管交谈甚欢，但总有分别的时刻。罗茵知道，旅途中相遇的朋友因为空间的距离，时间的推移，总无法有太多的交集，日子久了，彼此的联系也就少了，这份情也会逐渐淡去……

罗茵回到家，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就收到李火军的信息：谢谢你，妹子，在我最困惑的时候，感谢你听我唠叨。你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只可惜，我们相识迟到了二十年，要是二十年前认识你，那该有多好，我可能就会……我会为你天天下厨房，为你做饭烧菜……

罗茵久久地凝望着手机屏幕，内心漾起连漪，稍许，眼眶湿润了。这句“只可惜，我们相识迟到了二十年，要是二十年前认识你……”对罗茵来说似乎很熟悉，她只能怪自己的命，命中或许注定她本该一个人学着长大，学着坚强。

若时光倒流二十年，罗茵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或许，她现在的生活也会和大多数女人一样按部就班，或许现在她早已是“空巢的中年妇女”。只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二十年前，罗茵认识一个男孩，那男孩虽说是个外地人，但工作单位不错，人也聪明能干，积极上进，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入单位的重要部门，深得领导喜爱和栽培。小伙子似乎也感觉自己各方面还不错，总在罗茵面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经常侃侃而谈。尤其是他经常把单位分发的福利品毫无保留地送到罗茵家里来，罗茵有时拒绝，他并没有理会，反而更大方了。但是，他常会在与罗茵的约会交谈中，提及自己分发的礼品多么贵重，甚至还常常具体到多少价钱。这多少让罗茵感到不快，因此，他的殷勤周到丝毫没能激发罗茵对他的爱意。有一个夜里，罗茵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和一个男孩坐在一起看书，聊文学，谈人生；一会儿，那男孩又为她弹钢琴，琴声优美，尽管罗茵不是很有音乐细胞，却听得如痴如醉……罗茵醒来，还回味着甜蜜美好的梦境，只是，她清楚梦里的那个男孩不是现在认识的这个男孩。尽管眼下的这个男孩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也没有挑剔的理由，罗茵还是有着说不清楚的怅然若失……

接下来的日子里，罗茵心头蒙着一层灰，总提不起兴趣与这男孩交往。那男孩也明显感觉到罗茵对他的排斥，可他并没有停止对罗茵的追求，他觉得小学教师是他理想的恋爱对象，最为满意的对象人选。终于，在见面的时候，那男孩对罗茵说出自己的想法，他说，他感觉最幸福的日子就是：下班回到家，吃着爱人做的饭，炒的菜，然后，俩人一起做家务事，一起看电视……

罗茵吞吞吐吐地答到：“我不会做饭，我也不会炒菜呀……”

“现在不会没关系呀，你可以慢慢学呀，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

沉默、再沉默……那时的风也静得不敢骚扰这份沉默。俩人就在这样的沉默中道再见。

兜兜转转，二十年前，有人愿意等待你的长大；等真的长大了，却等不到真正可以等到的人。

现在，罗茵不仅喜欢美食，还常会下厨做饭，只是厨艺并不好，但她还是很乐意为自己下厨的，她也很享受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饭的美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