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场上（七）“秋香”之殇

廣胜

再恋“秋香”。

当晚我们就急急地去沈阳站买票，登上了南行的列车。车上我们三人做了分工；天津下车后，老李负责去楊柳青买编织袋，我和老郑倒长客直奔山东庆云。我们到那里安排截车或租车。等待老李购袋归来，我们马上收菜装车，打道回沈阳。

大家都按计划准备着，我和老李第二天中午到达了庆云王家。推门向西屋一看，好家伙，曾经满屋乌烟障气打麻将的老客都不见了，屋子干净，空空如也。小王听到门响声来到了西屋，看到我们面露惊喜，我们双手又紧紧地握到了一起。

寒喧过后，便彼此地打听了起来。我告诉小王，前些时日，因这里的生意不太好做，跑了趟寿光。这次重返看看现在情况咋样？小王介绍说，前段时间这里的香菜生意确实难做，人多车少利润低，好多人都同我们一样走人了。现在天气渐凉，秋香菜渐少，收购价格在涨，目前己经涨到每斤7角。剩下勉强收购运输的也大都没有挣到钱，所以这两天的生意日渐清冷了下来。

他忽然抬头面露惊喜地望着我们说；你们是来打时间差的吧！说着伸出姆指连赞：高人！高人！我们将来意说明，他连连称好！一面积极分派村民路口截车，一面掂量联系租车事宜。

说起截车载货，讲心里话，这次我还真没抱希望。记得上次截车那个难，至今一想起我的心还在颤。谁知无巧不成书。放出去的村民没多久，便截回了一辆载货的八吨空卡，还是新车，要价600，公道。本来村民在附近截车辛苦费也就是一二百元，我们这次高兴，付300，“顺”字开头，皆大欢喜吗。

车一到位，我和老郑赶紧出去吃口饭，然后嘱咐小王发出告示马上收“秋香”菜。我们吃完饭刚回屋，就碰到了背着塑料袋风尘仆仆由天津赶回来的老李。我将喜讯告之，老李脸泛红光，拉着我们便走。快，收货去，他边走边说。我拽住了他说不急，我和老郑己经吃过饭了马上就去，你赶紧先吃饭随后到，他应承了下来。

在我们几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晚上12点之前，我们终於收完“秋香”菜并装上了車。盖上苫布满载“秋香”，喜气洋洋凯旋回沈阳。

一路“秋香”

顺、顺、顺，一帆风顺，必有好运。春风得意马蹄疾，我们三人押运着在山东庆云7角钱一斤收购的1万6千斤秋香菜於第2天晚9点钟开进了沈阳南五马路批发市场。

市场早已闭市，我们的车开进蔬菜批发大厅停了下来。掀开苫布一角，深绿的“秋香”在大厅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鲜亮。大家周遭转了一圈发现，香菜我们是独家。打听大厅守夜人知道，昨日香菜极少，价格己由前两天的7、8角一斤窜升至昨天1元6一斤收关。我们三个听到此消息，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也就是说明早的开市价至少1元6，说不定能升至1元8，或许两元。我兴奋地想着；这次的“秋香”可能比我首次的“芸豆”会给我带来更大的惊喜。

我们三个聚在一起互道辛苦离别，回家睡觉养精神，相约明早五点到此批发“秋香”，等着数票子吧！



火葬“秋香”

深秋夜长，第二天我们三人踏着月光，清晨5点钟，相约来到了沈阳南五马路蔬菜批发大厅。在灯火明亮的大厅，很快找到了我们满载“秋香”的新卡。

到了跟前，眼望货箱，不禁一楞，货箱之中的“秋香”，好象矮了许多。我们三人匆匆走到跟前，一掀苫布，一股白烟腾空飞起，但见车里的“秋香”迅速萎缩，一瞬间便塌了下去，只有车箱板高了。紧接着一股菜烂的酸腐味传出，随之车箱板的缝隙中开始淌水。这瞬间的变化惊得我们目瞪口呆。

还是老李见多识广，只见他回过神来对我和老郑大喊一声：不好啦，这车香菜“烧包了”。烧包了，烧包了，老李的话尤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长途贩运的行当里常听此言，却从未见过。这次的开眼却令我简直不可置信。这速度也太快了吧，简直如变戏法一般，仿佛是梦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祸从天降啊！我还在痴痴地看着…老李急急地拉着我和老郑来到了车箱前，只见他用手翻开盖“秋香”的苫布对我俩说：“你瞅瞅，你瞅瞅，这是带胶面的苫布呀，啥菜在这暖和的大厅里用这样的苫布捂一宿也够受的，何况是香菜呀？昨晚咱们光顾高兴了，光想回家啦，咋就没有仔细检查一下呢？昨天香菜车进库后，撤开苦布不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吗”。他象祥林嫂一样的絮叨了起来…

我和老郑默默无言。我知道这车“秋香”是我们三人的心血与希望。现在一切都落空，语言无用。这车“秋香”收菜花去1万多元，加之車费等，用去1万两千多元。这是我们长途贩运史上成本最高的一次付出，平均每人四千多元，就这样的打水漂了，一声不响一絲波纹都没有。

在车前老李高一声低一声地泣说着，我和老郑没有搭言，这次百密一疏的失算，错在我和老郑的不懂，老李的大意。细节看成败，这次是我们亲身的领受。

我们三人彼此间沒有埋怨，没有哀愁，有的是恨运道弄人，明明这次“秋香”贩运我们三人可能每人挣四千，但老天偏偏让我们每人赔四千。

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不公，命运不济，我们忿忿不平。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用，我们自己打掉的牙，肚里嚥，不敢再盲动啦。

再谋“秋香”

1991年的秋天，对於我们来说，确实是“多事之秋”。在这年的秋天里，我们三人在长途贩运的生意上与“秋香”结下了不解之缘。爱也“秋香”，恨也“秋香”，成也“秋香”，败也“秋香”。

这次“秋香”烧包，让我们赔得精光，赔得彻底。但是我们三人都未曾灰心，确切来讲是不甘心，不死心。它激发了我们不屈的斗志！但光有斗志不行，应该怎么办？一道难题在眼前…我们三人都在谋虑。

正当我搅尽脑汁冥思苦想，不知所措之际，老李适时找上门来，透露出了一个值得商確的建议。

原来他所在的单位破产了，在他接到通知回厂清算的时候，与一位30多岁的张主任很谈得来。那位年轻主任有意加入我们团伙，一同做长途贩运生意，此举正合老李心意。

我和老李做长途贩运生意以来，赔多赚少，挣小钱赔大钱，半年折腾下来，赔得不轻。这次“秋香”烧包的大赔，伤筋动骨呀，做生意的本钱捉襟见肘手头紧。多一个人多一份分担暂时可以减轻压力，躲过此劫，再谋发展。

经他一说，我有同感，紧接着他把他这两天深思熟虑的大胆计划合盘托出。原来老李往年在山东庆云“秋香”收购时看到，每每秋尽冬来之时总有一拨菜农停止了贩卖，将手头的菜就地掩埋。待到春节过后，库存“秋香”己尽，天津地区的“春香”还没上市，市場上有一段短暂的断档期。这时候山东庆云掩埋“秋香”的菜农将其挖出，“秋香”依然浓绿。然后自己截车将“秋香”拉入大城市贩卖，挣个好价钱。

据老李介绍，在沈阳五马路农贸批发市埸上，往年总有那么几天“秋香”可以批发到10几元1斤，零售价可达30元1斤。我闻言到：“这可是个好信息呀，可我们得怎么操作呢？莫非我们得到庆云去，租老农一块地存放“秋香”这一冬还得有专人看管，此道行得通吗”？我疑惑地询问着。

老李是这样回答的：“我们那位张主家住在离这不远的于洪区楊士乡，他家的房东侧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我不成熟的考虑，我们是否可将山东庆云的“秋香”拉回，学着庆云菜农的模样掩埋到这里，待到春节过后挖出，卖个好价钱”。

我听他说得很有道理，但心里又不托底。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支持或反对他。於是我说：“那征求一下老郑和張主任的意见吧，他们要是同意，我没说的。同舟共济吗”，我大声地爽朗说到。

老郑和張主任没意见，同意了。我们刚刚组成的长途贩运“四人帮”决定；付诸行动再出发，拉回“秋香”待赚钱。

“秋香”归来

我们长途贩运“四人帮”在深秋的一个傍晚踏上南行列车出发了。这次贩香行动计划的结果是，从安全管理的角度出发，这次只购1万斤“秋香”。收购上一定严把质量关，一点小菜、蔫菜都不要。

天津西站下车后还是老套路，老李与张主任去采购塑料编织袋，我和老郑直扑庆云打前站。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话说第二天中午我和老郑到了庆云王家，唠起了上次“秋香”烧包事件，小王也为此次失利捶胸顿足，捥惜不已。随后又说起这次来此收“秋香”的目的与要求，小王拍着胸脯表示，一定配合好，希望挣大钱。然后又去找村民安排截车事宜。

我和老郑出去吃完饭后不久，老李与張主任也购袋返回，待他俩吃完饭后，我们四人结伙向村外的香菜地走去。到了村外，以前绿油油的一片香菜地，只剩下一小段一小段，一小块一小块，零星的生长着。许多香菜己被拔出沙土地放在垄台上。

我们“四人帮”向着两三个在地里干活的村民走去。只见他们正用铁锹将两垄中间的一条垄铲掉，将土扔至一边。我们上前询问，方知是准备在此蓄备香菜的。据他们讲；冬季蓄备香菜很简单，就象他们刚才做的那样，将香菜放在两条垄中间，埋上些土就可以了。但要注意随着天冷逐渐加土，别让香菜冻着就行，我们若有所思的点头。

然后我提问：

“既然保管如此简单还挣钱，为什么不家家都学着做呢“？这个提问很尖锐，那个村民回答说：“做什么事都有风险，如遇冬雨太大的天气，我们埋的香菜也会烂在地里的”。我愰然大悟，原来埋“秋香”也是要看天的脸色吃饭。怪不得只有少部份人在做，而且还只是拿出一部分“秋香”在做，在渴望挣钱的同时，也在做着规避风险的准备。

这时一位正在干活的一个小伙无比炫耀地同我说；“邻村刘家去年在本村收了几万斤秋香菜，春节后挖出卖了，赚大发啦！今年他家又收了不少，也在埋菜”。边说边咂吧着嘴，脸上充滿了羡慕之色。

我们听着，看着，与他们唠着，眼看天色渐晚，便与他们告辞返回了村里王家。由村外返回的路上，回想着与当地村民的谈活，我内心忐忑不安了起来。

意外、意外这两个字扎心啊！我真怕今年这最后的一趟“秋香”再有什么闪失。听天由命，上帝保佑吧！

村民截车很顺利，第二天中午空事配货的車一到，我们便开始收起了“秋香”。“秋香”的价格经过了前些日子的跌宕起伏，这些时日价格平稳了下来。收菜价一直在7、8角之间徘迴。我们收货量少不急，选择了7角钱一斤收“秋香”。

一切进展还算顺利。晚上10点收菜完成，11点发车。满载万斤“秋香”，由老李，張主任押车（因为货车空间有限，我和老郑只能明早天亮坐长途汽车到天津倒火车回沈阳），一帆风顺直达沈阳城。

寒雪“秋香”梦醒来

汽车进城后，张主任指挥着司机直接将“秋香”拉到了楊士张主任家。张主任招呼左邻右舍加之司机参战，沒多大功夫一汽车，一万斤，二百袋“秋香”落地了。嗬！好大的一片，占满了院子及两旁的空地。

卸完货，老李点钱打发走司机，随后也赶回家睡觉去了。让“秋香”在外面吹吹风，凉快凉快，散散一路的火气，一切等明早我们“四人帮”聚齐再做打算。我和老郑也是第二天半夜到家的。次日吃完早饭，我们“四人帮”相约到张主任家忙了起来，将他家院子东侧半个蓝球塲大的地方清理了出来，并在四周准备了二十多堆土。

到了晚上，我们将油绿的“秋香”从袋内倒出，依次平码在这片空地上。当晚没有盖土，只是让“秋香”接地气再继续凉一晚上。我们“四人帮”忙到半夜回家后第二天又来此，在“秋香”上铺了一层带叶的玉米杆，透风遮光。直到有一天，真冷了，我们在玉米杆上苫了层塑料薄膜，然后洒一圈土，固定住薄膜不被风吹开。

直到隆冬，我们才开始在薄膜上洒土，往年都盼冬日暖，而我们今年却喜冬日寒。因为我们为庆云“秋香”己经穿上了棉衣，“秋香”喜寒厌暖。然而这一年的冬天却不很寒冷，暖阳的天气让我们提心吊胆，我们常常扒开上面的土，弄破塑料模，观察里面的“秋香”状况，看着无事，我们悬着的心才落地。

从我们由山东庆云将“秋香”拉回沈阳始，沈阳南五马路批发市場批发“秋香”的价格一直缓慢增长。临近春节“秋香”的身价临近两元。要出手吗？我们“四人帮”又凑到一起商量了起来。

如果现在出手，我们每个人可净赚两千。但对一心想靠这一万斤“秋香”翻本的我们来说显然不够。因为我们对它的期望值很高，我们保管的“秋香”若再过二十多天我们的理想愿望就都实现了，诱人的前景让我的垂涎欲滴。挺挺吧！这就是利令智昏的我们出于贪欲做出的又一错误决定。

天不佑人，春节刚过，天便见暖，我们储存的“秋香”开始发蔫见黄，我们赶紧为其撤土，薄膜点洞，加强冷空气对流。怎知“秋香”不黄便罢，一旦有黄叶出现，它们就象得了传染病一样，无论你采取什么措施积极预防都收效甚微。我们开始后悔了，不如节前卖掉好了。

就在这患得患失天天为“秋香”焦虑忙碌的时候，二月未沈阳南五马路批发市场传来了好消息，“秋香”断货涨价了，昨天进场不多的“`秋香”批发价10元，被人一抢而光。零售市场的香菜涨到了20元一斤。听此消息，我们欣喜若狂，没有白等，这一下子终有救了，老天开眼啦。

但是当我们去掉压土，撕掉薄膜，扒开玉米杆，一看下面的“秋香”，个个傻眼。怎么原来深绿色的“秋香”都变成“黄脸婆”了呢？这老得也太快了吧！先前所以沒有发现这么严重，是因为沒有见光。面对事实我们采取措施极力挽救，在附近招来闲在家里的妇女帮助“秋香”摘黄叶重打捆，就这样忙碌了两天，一万斤“秋香”摘剩了一千多斤。

雇了一辆农用汽车拉到南五马路批发市塲，人家的一大车好“秋香”15元1斤不愁卖，我们的一小车病“秋香”5元1斤强脱手，这就是差距呀！

“四人帮”经过一冬的辛勤付出的努力，得到的回报不是挣了多少，而是每人又赔进去了几百。人算不如天算，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我又一次陷入了反思。

缠绵“秋香”终有期

掐指算来我随老李长途贩运己经10个月了，其间所经历的千难万苦不必细说，但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我结婚后八九年间辛苦攒下的八千元钱让我挥霍掉了六千。老李更惨，估计得八千。

初时我以为搞长途贩运这行生意尤如投机倒把，玩麻将，输赢，点炮，和，全在冥冥中。但我现在的感觉更象是炒股票，我们的命运似乎总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纵着，纵使我们使出混身的解数也无法挣脱。小赢可以，如想大赢，难经诱惑，或被套牢，或定大输。这不正是无数小股民的命运吗？

我觉得只有摆脱这种怪圈，方能看到曙光，迎得胜利！说时容易做则难啊。就象我们明明知道，凭小本经营长途贩运，本就是一件不靠谱的投机生意，但是仍然一次次乐此不疲地进行着，参与着。为了返本，为了发财，不倾家荡产誓不休呀，其结果一定会沦为一文不名的穷光蛋。（这是当时的思想，没想到后来这个“愿望”还当真的实现了。苍天弄人啊！）。

知道是知道了，但跃身在茫茫商海中我的出路在哪里？思绪一片茫然。

直到几年后我才逐渐领悟到，我曾经吃过的苦挨过的累，一次次失败挫折都有意义，所经历的这一切都将是成功路上的垫脚石。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谢谢欣赏

2021.1.8日5676字

本篇作品部分插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