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德基与开江剿匪

宇鹏的泡菜坛子

颜德基与开江剿匪

作者：林佐成

1930年秋，颜德基所率部队在与范石曾部争斗中被赶出湖北。他率部退至陕西安康一带，本就溃不成军的队伍又发生内讧，相互残杀中越发大伤元气。望着这支曾跟随他东征西讨而今丢盔弃甲的队伍，这个早年参加同盟会立志推翻腐朽王朝的反清义士，这个从黄花岗起义的硝烟中死里逃生的“七十三烈士”，这个曾担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军教导二师师长戎马倥偬几十年的中年汉子，禁不住泪水潸然。他明白，经年累月的征战中，多少年轻的生命倒下了，多少无辜的百姓被屠戮了，多少人间的美好惨遭毁灭了。然而，他只要呆在那个位置，又怎能避免？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四海之类的中国，皆是如此，他颜德基岂能超然物外？罢了，罢了，唯有离开，离开！颜德基望着闹闹嚷嚷的部下断然一挥手，毅然作出了解散部队的决定。

颜德基解甲归田，回到了老家开江普安场仙人岩。他购买了一批田产，雇用了五六个佃客，做起了乡村地主。他崇尚节俭，生活朴素，常年穿一件灰稠长褂，青里带黄的老南瓜是他最喜爱的食物。兴致好时，他还会扛一把锄头到菜地里转转，见了乡邻们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他梦想着这种牧歌似的田园生活，能带给他永远的宁静。然而，纷乱的时世，又怎能让他置身世外？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正是开江普安场最繁荣昌盛的时期。它借助县内的大米、蚕丝 (包括布匹)、桐油等农副产业的发达而带动起来的相关产业及商业的发展，一跃而成为川东北名镇，与巴中恩阳，渠县三汇，宣汉南坝并称为绥定（达州）府的“四大名镇”。清道光十五年《新宁县志》称其“五方杂处，商贾辐辏，宗邑巨镇也。”

鳞次栉比的店铺，挨挨挤挤的商号，琳琅满目的商品，普安场犹如一块磁石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客人。由此而衍生的茶楼酒肆、鸦片馆、妓院，林林总总，不计其数。因其繁荣，那些散落在山旮旯的土匪们打起了小九九，他们竞相涌进普安场。开始，他们还遮遮掩掩，躲躲藏藏，趁了赶场天人多，抢了东西就逃。日子一久，便有些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下，他们竟然在街上抢店铺的金银、鸦片。

受其影响，与普安场一箭之遥的颜德基老家仙人岩，也匪患成灾，常见一个个土匪背着土枪，在村子周围的要道出没。当地百姓为了免遭抢劫，不得不得在山上搭起多个竹棚，轮流派人把守，俗称守“号棚”。每每碰上土匪出没，守棚者便呜呜呜地吹起竹筒。村民们听到凄厉的竹筒声，便慌慌张张将家里值钱的金银、鸦片等掩藏起来。

土匪们非常残忍，他们一旦得知你家有值钱的东西却不肯交出，便拳脚相向，继而用烧红的烙铁烫你的背脊，烫你的下身。在滚滚浓烟中，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在土匪们狂热的哈哈声中，你不得不交出那点可怜的家底。一个叫外号叫邓贺殃的土匪，将老巢安在普安场，平时经常外出抢劫。他功夫好，尤其跑得快，据说，到万县抢女人，头天晚上还在普安，第二天早上他已带着万县抢的女人回到了普安。邓贺殃不但好色而且极端残忍，一次，他从喽罗处得知普安街道一老太婆箱子里藏有银元，他径直来到老太婆住处，要强行打开老太婆的箱子。老太婆哪里肯依，她用手死死捂住箱子，邓贺殃见状转过身，顺手抓起屠夫案桌上的杀猪刀，一刀吹下去。刹那间，老太婆的四根手指犹如四根纤细的胡萝卜，蹦跳着落到地上，鲜血却如扭开的水龙头，直往外喷。就在老太婆倒在地上晕死过去之际，邓贺殃已取出箱子的银元，众目睽睽中，旁若无人地离开了。

那些年，普安场一带的百姓，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无不受到土匪们的侵扰与盘剥。唯一例外的便是颜德基家。一则土匪们惊惧于颜师长的威名，二则他们不敢招惹他的侄儿大土匪－外号颜老三的颜昌润。

颜昌润系颜德基的亲侄儿，毕业于国民党中央军校，功夫好，使双枪。这个平时好吃懒做的男人，在国民党部队呆了一阵子，觉得日子太清苦，便开溜回到老家，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凭着出神入化的枪法和阴险狡诈的手段，他迅速控制了一大批土匪。颜老三为人歹毒，部下稍有不轨，轻则被打伤致残，重则被秘密处死。平时，他打着颜德基的牌子，到处招摇撞骗，仗势欺人。土匪们忌惮于他的淫威，忌惮于颜师长的威名，许多时候敢怒而不敢言。经常的恣肆妄为，让颜老三越发胆大。他公然在普安场定期召开匪首会议，给他们分配抢劫路线，然后坐地分赃。一些抢劫不力者还被他法办。

颜老三的作为，让颜德基痛心疾首，他没想到为非作歹的侄儿竟然如此变本加厉。为了制止侄儿的暴行，他屡屡亲自登门，规劝侄儿，提醒他做人不要失去底线。开始颜老三还假意应承，敷衍搪塞，去的次数多了，见了他便早早关门。颜德基立于门外，进退维谷。

一个腊月天，颜老三带着几个匪徒窜到孙家沟，他们抢劫完几家的腊肉，又涌到一老人家，夺下灶台上的腊肉要走。与爷爷相依为命的十多岁的孙子，立刻死死抱住一个匪徒的腿，颜老三见状，掏出手枪就是“砰”地一枪。颜德基后来得知消息，气得捶胸顿足，他顾不得侄儿的脸色，再次登门责问，颜老三居然振振有词。颜德基气得咬牙切齿，他抓起地上的木棒对准侄儿的脑袋，颜老三把头一昂，直挺挺地向他走过来，“你打呀！你打呀！”“你个孽种！”颜德基气得一哼，把木棒掷在地下，转身摔门而出。此后，两家人再不来往。

严重的匪患，给百姓的生活带来了极大不便，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普安场一带夜哭的稍微知事的小孩，只要吓唬说“颜老三来了”，孩子便立刻闭了嘴。土匪们的恶行，到底惊动了四川省军政当局。1938年，他们将重庆的谭毅武调来开江任县长。这位老人，尽管年逾花甲，却体格健壮，有胆有识。上任伊始，即深入茶楼酒肆，微服私访。通过摸排，他敏锐地发现，要消灭开江的匪患，必须惩治土匪头目颜老三，而颜老三的叔父是地方头面颜德基，要惩治颜老三必须求得他的支持。

谭毅武骑着马带着随从走进颜德基的四合院，颜德基正坐在院坝里吸着旱烟。见了老县长，他吃了一惊。作为地方上的头面人物，过去也有县长招见，那多半是带信叫他去县街门，而今县长到任不久即刻来访，显然非同寻常。他热情地将老县长迎进会客室。谭毅武从前参过军，二人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军人生活，说到了当前的匪患，说到了如何治理匪患，两人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就在颜德基为谭毅武治理匪患的措施叫好之际，谭毅武却收敛了笑容，郑重地拍着他的肩膀，要他支持。颜德基一怔，明白了谭县长此行的目的，他重重地握着谭毅武的手，点着头。尽管颜老三是他的亲侄子，然而侄子丧尽天良的作为，早就让他深恶痛绝，而今谭县长要诚心实意地剿灭土匪，造福当地，他焉能不支持？

有了颜德基的支持，谭毅武便放开手脚，表面上给颜老三委以国民自卫总队总队长的重任，暗地里却布下天罗地网。狡诈凶残的颜老三终于被捉拿归案，不久即在县城小西桥处被枪决。颜德基得到消息，长舒了口气，只说“罪有就得！”“罪有就得！”随着颜老三伏法，他的那些喽罗们抓的抓，逃的逃，开江的匪患也随之解除。

谭毅武因剿匪有功，被升职调往万县。然而，就在他坐着滑杆前往上任的途中，却被地方昏官派出的躲藏在乱草丛中的枪手，乱枪打死。一些不明真相者，却误以为是颜德基唆使他人为侄子报仇而为，开江解放时投诚的反共救国师长罗德才，也以此来诬陷颜德基。凭颜德基对颜老三的憎恶和对谭毅武剿匪时的大力支持，我们实难相信，这种鸡鸣狗盗之事为颜德基所为。

开江县图书馆扫码关注我们 查看原文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