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胜利村的那些故事 (十六)

吴卫平

<p class="ql-block">  下乡第二年的5月(1970年),大队党支部副书记王守田捻手捻脚的走到知青屋墙根,怕是惊醒了大家,就把半个脑袋探进窗口,然后招招手把一位男知青叫到门外。就一会儿,那男生回屋来,脸上绽开了花,掩不住的喜悦和激动,大声说:我抽上去了。没等大家转过神来,他才说明白队上推荐他去钢铁厂了。这个消息,对我们知青来说,应当是好消息,才下乡一年,就有知青被抽上去。我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明天,觉得回到城里去有了希望。 </p><p class="ql-block"> 两天后,我们从地上干活儿回屋,发现炕上少了一套行李,这才明白,他已经走了,去城里干活儿了。大家未免都有些失落。一连几天,知青点有点沉闷,一个个早早儿的躺在炕上,眼瞪瞪的望着屋顶,男生和女生,都在想一个同样的问题:我们何时能走?下一个走的是谁?最后走的一个会是我吗?女生们叹息,自言自语:我们女的也能抽上去吗? 如果上面下来名额,也早开了后门。大家情绪低落,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屋里。</p><p class="ql-block"> 就在大家都闷闷不乐时,邮递员送来一份电报,张秀珍母亲突然病逝。从杭州回村也就个把月时间,母亲突然去世,对张秀珍的打击很大。是回杭州?还是不回去?摆在张秀珍面前一个难题,也让我们感到为难。</p><p class="ql-block"> 1969年回杭州,多半是逃票扒火车走的,在家近2个月,没有钱,也没有口粮,呆不下去了,生产队给我们每人邮寄80元钱路费,这算是急人之难,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和支持了!现在,张秀珍想回家也没有钱,一去一回,生产队也没有那么多钱可预支。</p><p class="ql-block"> 母亲突然去世,女儿的心里难过,我们的心里也不好受。几位女生轮着劝秀珍,陪她一起哭、一起流泪。</p><p class="ql-block"> 村妇女主任赵桂兰是位老党员,两个女儿焦卫华、焦秀华平时和我们在一起干活,也常来我们知青屋玩。我们也经常去她家蹭饭吃,过个什么节日,总给我们带些好吃的,或者叫我们一起搁家去上炕吃饺子。</p><p class="ql-block"> 赵桂兰是赶马车把式焦英的媳妇。1953年在富锦县太平川乡胜利村时就入党,后又去锦昌火磨厂(用电磨面的工厂)做工。对象焦英参加抗美援朝去了朝鲜,4年后复员回家和赵桂兰结婚。三个月后又赶上征兵,村里有四个征兵指标,少一个兵员,焦英就和带兵的说,找不着人,还是我去吧。这一去又是4年。赵兰珍没有一句怨言,去就去吧,家里的活我能顶下。1969年党的九大召开后,她被选为大队党支部委员,兼大队妇女主任。</p><p class="ql-block"> 赵兰珍担心秀珍姑娘想不开出点啥事,因为,母亲去世后,秀珍经常一个人往草甸子跑,我们也不能每天不干活陪着她。赵兰珍就把秀珍接回自己家去住。整天里耐心劝导,还把好吃的都让给她。等秀珍想通了回自己屋住,大家都说她胖了。</p> <p class="ql-block">  能不能被抽调到城里去,成为我们的一个核心话题,女生们想的就更多一些。</p><p class="ql-block"> 北大荒农村从来是男多女少,所以女人稀贵,我们知青下放队上也有感觉,这农村女的结婚生了娃,就不用下地干活。老乡们有句话常常挂在嘴边:“关东老婆山东牛”。意思是说:山东的牛值钱,冬天盖被子,夏天打扇子和关东女人一样值钱。</p><p class="ql-block"> 村里有好多个奔40的“跑腿子”(没取媳妇的单身汉),邓永山、独眼老何、余长江和余长林兄弟俩、机器手陈福荣和陈福田兄弟俩,还有好多个比我们大几岁,快20出头的小伙子,也没有配上对象,心里急得慌。</p><p class="ql-block"> 副队长王永年媳妇韩永琴老是在心里打我们女知青的主意。有一天,我在家值日做饭。韩永琴手里拽一把大葱走进屋里,说:吴啊,婶子给你们弄些大葱,等晌午前队上分了干豆腐,卷大葱蘸大酱可好吃呢!说着,她朝东西屋探头张望一眼,说:小吴,向你打听个事儿,小张姑娘在家里处对象了没?我回答说:我怎么知道她们有没有对象,有了也不会告诉我呀!</p><p class="ql-block"> 韩永琴又说:西头南林村好几个杭州姑娘嫁人了,不用干活儿,像个老娘们被前后侍候着。我说:我不管那事。接着,我赶紧把她轰走了。</p><p class="ql-block"> 等大家收工回来,我把韩永琴来说媒的事给大家说了,几位女生没有生气,倒是开玩笑说:她家老王是个东北美男子,又是副队长,能给让出来吗?</p> <p class="ql-block">  1970年5月,我所在的红星大队开始重建党团组织,大队党支部和团支部相继建立。我们胜利村是第一生产队,有三名党员,王守田、孙德才、赵兰珍。王守田担任大队的党支部副书记,(书记是第二小队的牛兰芳)王守田当上书记后召集三名党员开会,生产队长朱青林、副队长王福年、民兵排长张祥、会计毕长太、出纳王清国、记工员郝景治,女青年焦淑卿、朱凤乔、还有我和曾庆丹代表知青参加。</p><p class="ql-block"> 会上定下来让曾庆丹参加共青团的筹建工作,所以要她赶紧打一份入团申请书;朱凤乔担任民兵排付排长;焦淑卿担任小队妇女队长;王守田对我说:你就帮张祥搞民兵排工作,担任文书。我想好歹也是个“官”,就说:我会好好干的!</p><p class="ql-block"> 会后,张祥找我和朱凤乔商量工作,说:吴啊,民兵排工作很重要,毛主席教导我们“枪杆子里出政权”我们可要轰轰烈烈干一番。朱凤乔马上接下说:妈呀!咱就好好干活,要拿政权干嘛?我就说:目前,全国都在学习浙江江山县的勤俭大队,他们搞的“红脚梗”(农民)学哲学很火红。我们也组织村里的青年学习哲学。</p><p class="ql-block"> 张祥忽地站起来,用手在我肩上重重拍一下,说:好主意,吴啊,你就当哲学老师,我们明天就开会。</p> <p class="ql-block">  7月,我去参加兴隆公社第一次知青政工会议,会上围绕“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农村一辈子干革命”的话题展开激烈讨论,好多个知青到台上表态:要在农村干一辈子革命!有的大队知青还描绘了建设社会主义农村的宏伟蓝图,而且一边说一边呼口号,一边还泪珠沾满脸。会场气氛十分热烈,群情激昂,看样子,大家铁了心要在这农村过上共产主义才罢休。我也仅仅是纳闷:如果我们这一辈子都在农村了,这农村就说明没有发展和变化,那就没有希望了。但是,我还是被他们的激情所感染。心里打一个小计划,回村后就把社员学习哲学的活动搞好。会议结束,公社党委书记赵宗良、副书记王殿普,党委委员王永清都在会上讲话,鼓励我们知识青年好好的干,前途是光明的。</p><p class="ql-block"> 知青大会后,知青的地位提高好多,有当队长的,也有当会计、当老师和赤脚医生的。县里和公社的一些个工作队,也有知青参加。</p><p class="ql-block"> 兴隆公社知青会后,我又去参加富锦县知青政工会议。会上议论的最多的是,知青在农村该走向何处?有知青说:把生产队交给我们知青吧!我们也能建设一个新的“大寨” ;也有的说:我们要建设一个苏联集体农庄那样的新农村,用康拜型代替锄头和镰刀。我不由得打内心赞叹:难得的激情岁月!当时,知青们说的最多的一句激动人心的话是: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县革委会分管“五七办”的领导王玉珍,非常激动的对知青说:你们说的太好了,北大荒是你们知青锤炼成钢的大熔炉!你们就是中国当代的保尔.柯察金! </p> <p class="ql-block">   民兵排长张祥比我大四五岁,小学没读完,当上排长、新官上任,做事积极性很高,对我说:吴啊!你刚从县里参加会议光荣回来,你就给我当秘书吧。我觉着好笑,说:你一个“土八路”,还雇秘书。</p><p class="ql-block"> 我在干活之余也阅读了许多的书,就把学到的知识和故事,讲给大伙儿听。那时,中央号召全国人民学哲学。浙江的江山水泥厂和江山勤俭大队是学哲学的基层先进单位。我自告奋勇当上了哲学老师。 </p><p class="ql-block"> 隔三差五,一伙年轻人坐在一起讨论: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为什么猫儿能上树,却不教会徒弟老虎去爬树?北大荒的农民竟然跟着我开始学习并走进哲学的殿堂。在北大荒插队的岁月里,那些日子是最开心的,白天干活儿就老是抬头看太阳,盼等落日头。晚上,大家都把小学校当成了“青年之家”。农村的姑娘十七、八就嫁人,过了二十还在家,做爹娘的就担心。可是,自从村子里有了年轻人的组织,大家经常在一起,就有了念念不舍的情感,好多姑娘都躲着上门说媒的,就是不想离开这个集体。</p><p class="ql-block"> 我把在县里开会时几位知青的豪言壮语说给大家听。提醒大家:革命的青年,不能白天忙活在地头,晚上梦幻在炕头。屯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只读到小学四年级,看的书不多。我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柯察金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大家七嘴八舌问:冬丽娅为啥把那么好的小伙子给踹了。我就说:这就是乔尔维亚和布尔什维克的区别。这解释,更把大家拽入了坑里。 在富锦太平川乡念几年书的李广波眨眨小眼睛,然后说:这布什么克就是工人阶级,村里打铁的老岳二叔和大黑赵就是这个工人阶级,乔啥娅的就是那些个抱个窝的老娘们(女人生孩子),我媳妇儿怀上了不用干活就是资产阶级的乔啥娅!我和大家听了李广波的解释,有点迷糊和纳闷,有点好笑,但也觉得有道理。年轻的姑娘们说:那俺以后结婚不生娃,照样下地去干活,否则成资产阶级老娘们了。李光波说:生娃儿也可以干活呀!人家大寨铁姑娘,怀里奶着孩子还爬山坡去搬石头呢。姑娘们说:人家能行,俺也要当铁姑娘。 </p><p class="ql-block"> 每天晚上,在村里的小学校,胜利村的一帮子年轻男女,在快乐的学哲学中寻找自己的乐趣。 </p> <p class="ql-block">  村里不通电,到了晚上如果是个阴天,漆黑一片;村里的路又是坑洼不平,走道不小心就摔跤。但是,一批年轻人学习的劲头实足、热情高涨。家里有马灯的就一路招呼着,几个人一起走道。到了小学校,四五个马灯在教室一摆就当照明灯。</p><p class="ql-block"> 年轻人在一起,学学哲学,说说理想,白天干活忙,晚上也希望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大家都说:学到了知识,增进了友谊。我也深有体会,日子过得有意义了,烦恼的事就忘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