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安永安关

道州 丁作金

关，是一道迷人的景，也是一道难过的坎。古往今来，那些"关山飞度"的传奇和“过关斩将"的故事广为流传。“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的悲壮；“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温暖；“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豪迈……。关，似乎总是神迷莫测的秘境，隐藏着无法预料的风险，发生着扑朔离奇的事件。人世间，有形的山海关、玉门关也好，无形的美人关、生死关也罢，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厄困总是令人担心。

那天，我站在永安关的一块巨岩上，左脚落在广西，右脚立在湖南，就特别的担心着永安关，目光辗转于关南的桂北和关北的湘南，三月的暖风游丝般地轻抚我的脸庞，关内关外莺飞草长，水静山安。山坡上的杜鹃花绽红如血，和暖阳一同刺疼我的目光。我不敢张扬，轻声地问一句：安否？永安关！

永安关，位于湖南道县仙子脚镇下坝洞村与广西灌阳县文市镇北流村交界处。是湘南、桂北边境的重要关隘。由北边的乌龟嘴、杉木岭和南边的秀竹岭、小岩山对峙而成。海拔高度在700米至800米之间。据史料记载：永安关是乱石林立中的一条狭道，古时建有条石垒砌的关墙拱口，湘桂往来的人们必须经关出入，关的左右是无法逾越的乱石荆棘。可惜永安关在岁月的风雨剥蚀和战争的炮火摧残下早已荡然无存，坍塌的石碑和条石都被损毁或搬走铺路架桥砌坝了。连断垣残壁也找不到，只剩下一个响亮的关名。

我站在名声响亮的永安关口，回望历史的天空。楚越天空下的永安关，我不曾看到永远的安宁。

关南，通往灌阳文市、水车的古官道上，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至今犹在的那些“长亭更短亭"，被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挑起成一串，路上亭间不见了湖广商贾频繁往来的身影，也不见了兵荒马乱的战火硝烟。但古道边的那些芳草丛丛，估计年岁都已逾千百年，它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它们"远芳侵古道，翠碧染芳尘"；它们见证了永安关的安宁与不安宁。

关北，山坡上的杂草里掩藏着一块石碑。我拨开石碑上的青苔，看到了一朵朵米粒大的苔花，这些苔花笑容惨白，纯真无瑕。不由让我想到：“苔花似米小，也学牡丹开"的诗句，顿时觉得这石碑上微不足道的苔花令我虔敬。它们在我的心目中就像唐朝长安的牡丹。

唐代宗广德元年（763年），长安的牡丹开时，道州刺史、文学家元结作《贼退示官吏》记颂功德，诗中记录了广西"西原蛮"武装暴乱，经永安关攻占道州之事。道州人民阻击叛军，将贼赶出了永安关外。这是我查阅到的最早记载永安关战事的史料。

趴在草丛里的石碑上，我仔细辨认苔花虚掩的碑文，这是一块永安关残存下来的清代石碑，立于清道光十二年（1833年）腊月廿日，碑名为《永安各隘防堵江华瑶匪事平碑》。立碑人以祁贡为首，还有一串提督、将军、副将、游击的名字。祁贡，时任广西巡抚，山西高平人。刻记1832年，江华瑶民赵金龙率瑶族同胞造反，串联广东、广西的瑶民暴动，清朝皇帝大震，派祁贡率重兵平息叛乱。碑文中还记叙了永安关的来历，道明南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神武副军都督统制岳飞，引兵击叛军曹成于贺州，大破匪寇。并乘胜追击流寇至道州、灌阳、全州，驻军文市大觉寺，胜后，开始在此地设关，命名永安关。意望湘南桂北及楚越之地长治久安。

历史长河大浪淘沙，奔腾不息，改朝换代群雄争霸，战火不停，使永安之关从未安宁。

洪秀全举太平天国大旗金田起义后，率太平军在全州受挫，改变了顺湘江水路下永州夺长沙的策略。1852年6月上旬，太平天国大军攻克永安关镇守清军，占领了道州。在道州休整期间，东王杨秀清和西王萧朝贵联合发布了《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等三道谕书。天王洪秀全在永安关下的月岩，题了：“十万雄兵过道州，征诛得意月岩游。云横石阵排车马，气壮山河盘斗牛……"看这阵势，就能想到当时永安关战事的激烈。后来，太平军一路攻下郴州，折转北上占领长沙，再沿湘江水路直抵洞庭，顺长江而下夺取南京，建都称王，改南京为“天京"，立半壁江山。

在这个杜鹃花开的时节，我向永安关问安，它却沉默不语。脚下有一株杜鹃花，扎根在湘桂分界线的北边，我看见它是属于湘土的，只是看不见它的根是否越过了边界，长到了桂地那边。在永安关，湘桂山水相连，唇齿相依。

1931年1月6日，邓小平、李明瑞率领中国工农红军第八军余部（龙州起义部队）及红七军少部（百色起义部队），在经过永安关时，没有炮火硝烟，隐秘地出桂入湘，奔赴赣南中央苏区。

1934年9月2日，肖克、王震率领的红六军团，作为长征的先遣队，由道州过永安关进入灌阳，取道全州前往湘西。在永安关，没有遭遇敌军阻击，出师顺利。

可是到了1934年11月25~29日这几天。永安关内外却炮声隆隆，弹雨枪林，冲锋阵阵，喊杀震天。中央红军第一军团、第三军团、第五军团及红星纵队，以铁流之势，夜以继日地从湘南道州，冲过永安关隘，直插全州抢渡湘江，与数十万敌军拼命血战，突破长征路上敌人布下的第四道封锁线。

11月25日，在离永安关口不足二十公里的道县豪福村，红军总司令朱德向红军各军团发布了抢渡湘江的命令。数万红军跨过永安关向全州急行，也许永安关还记得当年一副担架上抬着一个叫王稼祥的人，当年他是红军的总政委。护着担架过关同行的两个战友，一个叫毛泽东，另一个叫张闻天。突破湘江重围后，红军到了贵州一个叫做遵义的地方，在中央政治局召开的遵义会议上，这三个人改变了中国革命的命运。

永安关啊，我想你一定会记得，那个负病长征，拄着拐棍，满面愁容的毛泽东，后来成了中国人民的大救星。但是，后来是美好的后来，而现在却是残酷的现在。

12月1日，中央主力红军九生一生地抢渡过了湘江，近十万人马剩下不到三万。担当殿后任务的红五军团主力师红34师，成了湘江战役的“绝命后卫师"。在永安关内的道县、江华和永安关外的灌阳、全州，连续几个昼夜的阻击、突围，红34师4000多名战士，拼到仅剩300余人。在他们弹尽粮绝，仍摆脱不了武装到牙齿的强敌围追堵截的绝境下，师长陈树湘被迫放弃渡江追赶主力部队的打算，折回永安关内开展游击战，以求保存红34师的革命火种。令苍天落泪的是，在永安关内的道县，陈树湘因腹部受伤被敌捕俘，他用手从伤口出掏出自己的肠子掐断，以“断肠明志"的英雄壮举，实现了他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诚誓言。红34师在永安关内几乎全军覆没，生还无几。永安关啊！你必须铭记这些共产党人为了建立新中国，不怕流血牺牲的绝对忠诚！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如今的永安关，G76厦（厦门）蓉（成都）高速以一座高架桥的姿势穿越而过。我在高架桥下，看到一株盛开的杜鹃花，那浪漫的血色，是对先烈的祭奠。一只蝴蝶，落在一个欲开未开的花蕾上，张开美丽的翅膀欲飞未飞，在蕾尖打了一个趔趄，这个趔趄从湘南越过了桂北的界线。

我想向永安关道一句：永安！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江山和平，民族团结，中国人民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实现了国泰民安的千年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