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

田芮铭

亲爱的二哥：

        二哥，今天我给您写一封信，我知道这封信您永远看不到了，从1995年4月1日开始，您就永远离开了我们，留下我们对您无边无际的思念。

        最近在学习论语的过程中，越来越体会到二哥的一生、言行就像一部论语，能有您这样的哥哥，我是多么幸运呢？对您的思念，不止于血脉亲情，而是我为人处世的模范。

        您作为一名兄长，真正做到了对兄弟友爱，对父母孝顺。我们家里孩子多，兄弟姐妹十个，我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我小时候没有奶吃，当时奶粉又很缺，您便挤火车到百里外的齐齐哈尔去买。去一次齐市最多能买两袋，您为了省几文钱，往往一天一宿吃不上饭，上火车也不买票，每当查票的人来了，就躲在座位底下，或像贼一样四处乱逃。逃票一旦被抓，也会遭到列车员的打骂，皮肉之苦转瞬而过，只要能给妹妹带回奶粉，您是不计较这样的事，您一年都经历过好多次。这些事都是在二哥去逝之后，看他的日记才知道的。我流着泪拿着如同二哥的心的日记，我知道，您拿回的并不只是奶粉，您用您的亲情，兄长的责任延续我的生命。不仅如此，在我长大后，您还用知识在我的生活中铺下了人生的华旅。四岁半的时候，由于姐姐到了上学的年龄，妈妈忙着家务，没有人看护我，您就把我带到学校。您是我的启蒙老师，作为老师，作为兄长，您把身份掌握得恰到好处。听您讲课。深入浅出，诙谐幽默。因为没到入学年龄，我是旁听生，但是在二哥的课堂，二哥能把“复杂”的知识简单化，很神奇地让我当堂掌握，完全没有智力上的不足带来的学业上的困难。您特别重视我们兄妹的学习和人格修养，后来尽管您自己有了家，还是能从微薄仅容开销的工资中省出点钱给我们买书，教我背唐诗、读经典。您丰富了我的童年，让我们在家境困窘的情况还能接触到书本，学到知识，在偏僻农村，了解外面的世界，您喜欢给我们读方志敏的《清贫》，尤其钦佩作者崇高的品质和气节。文章的最后一句：“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您还要求我们背下来，是不是这句话感动了您，引起了您的共鸣。

        二哥十七岁，直到四十岁去逝，您一直在学校教书。在工作上，您兢兢业业，虽然家中有一堆堆的事需要您料理。您却从没有因个人私事而影响工作。您常说“此生再借三千日，容我调音试声筝。”可见您对学生多么厚爱啊。您当了二十年的校长，从来没看见您有一丝官架子。在您去逝的头一个暑期，您仍在按时上班，如今，整洁、美丽、安静的校园内，二哥写的字、刻的牌四处可见。您用自己的手为自己锲刻了永远的丰碑。

        由于从小营养不良，又加上过多的劳累，您得了肺心病，住院治疗期间，我们兄妹几个轮流服侍您，您总是催促我们要早点回去工作，特别是我，快到高考了，每次去医院，您总是虎着脸让我回去学习。实际上，二哥，您知道吗？为了多服侍您，我会抓紧时间彻夜复习。只为了能够和您多呆一会。您总是替我们着想，您只知道为我们的一个举动，一点多意的关怀而感动，却不知道您曾让我感动多少回了。

        有一年春，冰河将融化，家里没柴禾。您就带着四哥和五哥去山上打柴，一定要路过过膝的冰河。回来时，车的重量把冰压下去露出汩汩凉水，二哥把两个哥哥赶上岸，自已慢慢拉着满载柴禾的车上岸了，当时棉裤已湿了半截，回到家，下身已成了冰柱。您蜷缩在被子里直打哆嗦，妈妈偷偷地抹眼泪，我依偎您，想用我并不温暖的身体让您免于战栗之苦。每到春天，我就会想起这令我心悸的事，在我未涉足人间爱恨情感时，我就对春天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明知您的死，对您来说是件幸事，是您苦难的解脱，但同样令我们心碎。四月一日，正值高考冲刺的大忙时节，我决心集中心力背水一战。留了点时间去看您，您看见我来，自然很高兴。我坐在身边，一只手轻握着您的枯瘦的手，另一只手摸着您红肿的眼睑。我俩谈着话，这是自您有病以来第一次这么快乐地畅谈，我们回忆着小时候苦难丰富的生活，谈着我考上大学之后的发展。在您心中一定规划着一幅不为人知的美好蓝图，深深地祝福我前途远大，我告诉您我报的是师范大学，到时候我也能当一名教师，如果有幸当个校长，二哥还可以把您的经验亲授于我。您听了这些话之后说：“无论干什么，活着就是一种责任。永远忘掉你给别人带来的好处，永远记住别人给你带来的好处。这样你才能受人尊重。”二十年来，我第一次听您谈人生、责任之类的话，听了这些肺腑之言，我顿觉精神许多。我趁着这个热情准备回去再复习一下自己的课程。您似乎觉察到我要走，说：“今晚能多陪我一会儿吗？我恐怕过不了今天了。”我看您精气十足的样子，笑笑说：“不会的，等我高考过后，一定回来天天陪您，那时您身体好了，咱们上承德疗养去。”二哥也笑了，您说：“高考是件大事，稳稳当当的，通知书下来先给我看。哥几个庆祝一下，比咱爸过生日还热闹。”我俩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回校后不到一刻钟，一辆吉普车跟着到了学校，在一个人告诉我二哥去世的消息后，我脑中一闪而过一句话是：“天！言中了！”一个小时前，您对最小的妹妹说这样的话！您只是想我陪您一阵子，是不是在预感自己所剩时间不多，您也害怕命运的黑暗和远离人世的寒冷！您也留恋父母，也留恋嫂子孩子们，也留恋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 二哥走后，我不负众望，我考上了哈尔滨师范大学，成为一名师范生，如今做了近二十年的老师，从工作到现在，我一直以您为榜样，做个让学生又敬又爱的老师。二哥您如果知道这些一定会很高兴的。“故人入我梦，明我常相忆”。而我却只能够在梦中与您见面，在梦里告知我的对您的思念。

        对我来说，二哥曾是照亮我心灵的太阳，给了我幼小生命许多温暖，二哥就像是掠过大地天空上的一颗流星，尽管短暂，一闪而逝，却也有过刹那间辉煌的光亮。

                                         妹妹：玉霞

                                 2019年6月18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