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放牛

达虎

生产队记忆系列之十五:<h1><b>下场放牛</b></h1> <h1>  我十五岁那年阳历六月初,初中毕业,那个时候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两年,高中不叫高中,好像现在的职业中专,每个公社中学都有不同的叫法,如农技班、机电班、红医班、林果班、农机班等等,所学基本是初三的课程,从小学到高中一共九年,没有上大学的机会,高中毕业只能回乡务农。初中升高中不用考试,凭生产队和大队的推荐才能上,所以我初中毕业能不能上高中还不一定呢。在这个漫长的暑假,生产队给我安排了放牛的活儿。在我们这里放牛有三种放法,分别是大群、小放和下场。第一种是大群散放,就是一个生产队的所有牛、马、驴、骡集一个大群,由一到两个牛倌放牧,这种放大群的方法优点是节省人力,缺点是由于要避开附近的农田,所以要赶到较远的山坡,每天好几个生产队的牛群几乎都在一处草场放牧,草场差,吃不饱;第二种是小放,就是由一个人牵着一到两头(匹)牲畜,专门寻找草好的地方放牧,如田埂上、耕地边、沟湾内等,特别是牵着牲畜在田埂上放牧,因为一般牲畜进不去,草当然好,俗称“遛圪塄”,适宜于放一些比较精贵的牲畜,如怀孕的草驴、骒马、套皮车的骡马等,这种方法优点是哪里草好就到哪里放,机动灵活,牲畜吃得饱,缺点是耗费人力,一个人只能放一头最多两头牲畜;第三种是下场放牧,就是寻找一处水草丰盛的地方,把牲畜赶到这里,人和畜都住下来,每天由专人就在附近放这些牲畜,几乎一个夏天都不离开这个地方,一直放到个个膘肥体壮,秋天开犁干活的时候才赶回去,这种方法一般是放那些春季放乏的耕畜。放乏是指耕畜由于春耕使役缺少草料,体能耗尽,体质瘦弱,甚至骨瘦如柴爬不起来的一种表现,必须尽快使其恢复膘情和体力,不然就会一爬不起一命呜呼。那时候生产队一到春耕结束,总有一些放乏的耕畜,这就需要下场去抓膘,这种方法优点是抓膘快,缺点是这种适合牲畜下场的地方很难找,就近没有,远处吃住不好解决,我们这里牲畜下场一般要到浑源窑公社或者对九沟公社的地盘去,哪里山场大草场好。这次生产队给我派的放牛活儿,就是下场放牛这种放牧方式。</h1><h1> 我要下场放牛的地点并不遥远,就在大队的农场。我们大队农场坐落在大洼山南坡的半山腰,东山(指浑源窑公社)那边的人把大洼山称之为大西山。东与浑源窑公社的平顶山大队西窑村接壤,南是我们大队的第六生产队,西与郭家坡大队的张白虎窑村毗邻,北边过了边墙是兴和县张皋公社的二道沟、半沟、东柜、黑土台等这些村庄,现在在腾讯地图上还能找到这个农场的位置,标注为“大东沟农场”。这里距我们村八九里路程,就在我们大队第六生产队的北面山坡上,这个地方的半山坡比较平缓,有一股天然的泉水,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我们大队就在这口泉眼的附近盖了三间住房和两间牲畜棚圈,开垦了八九十亩荒地,建起了农场。农场从每个生产队抽一名社员,共筹组六个人耕种着这个农场的农田,农场的负责人是我们生产队的张兰厚。说是农场,其实就是由筹组的这些人,耕种着不足一百亩开垦出来的土地,从春耕到夏锄再到秋收,秋收结束后除留一人看门外,其余人解散回各自生产队参加劳动,农场虽小却能给大队额外创一点集体经济收入。因为农场的负责人是我们生产队的,所以我们生产队有条件优先去下场。这次下场放牧的牲畜是三头放乏的耕牛和一头毛驴,三头牛分别叫大花牛、大黑牛,大青牛,它们的名字分别是根据其毛色而起,都是从后草地买回来的草(一声)牛,体格较本地牛大,大青牛是什么时候购入的不得而知,从我记事起生产队就有这头牛,劲气大好使唤,从磷灰山往下拉磷灰,山路崎岖坡度陡峭,曾用它驾辕挫坡,大黑牛和大花牛后来同时购入,购入时我已有所记忆,这三头牛是我们生产队耕畜中的主力,春耕、秋翻、拉、碾都离不开它们。这头毛驴我们习惯叫它骟驴(去势的公驴),承担着生产队的拉土垫圈、拉青莜麦、送粪等短途运输和全队五十多户的碾米、磨面、出行等任务,它们都是生产队的宝贝,让我下场放它们,自知责任重大。和我一起放这四头牲畜的还有我的发小安石厚,他比我小一岁,只有十四岁却已辍学,他虽然比我小但体质比我强,干起活儿来不比我差,甚至一些农活比我干的还要好。他是我最要好的发小之一,从小到大不管是玩耍还是干活儿,几乎每天厮混在一起。</h1><h1> 记得是六月中旬的一天早晨,我们两个人各自把行李和装好的山药、莜面,分别驮在两头牛背上,我牵着两头牛,他牵着一头牛一头驴,向着大队大洼山农场出发了。我们一边走一边放,所以走的很慢,快到中午才到达农场。农场的大师傅(做饭的)是五队的张文才,我们先把山药莜面交给他,然后把牲畜栓在棚圈。初来乍到十分好奇地左顾右盼,一片北高南低不足半亩大的地方,坐北朝南有三间简易住房,东面紧靠住房的是两间敞开式牲畜棚圈,住房前面堆放着一些常用农具,再往前六七步就是石头爆脑的沟坡。环顾四周群山环绕,东面经过一道道沟沟坎坎和延绵起伏的群山峻岭,最终看到乌兰察布最高峰黄石崖山;南面经过一段陡峭的山崖下是一条一直通往六队的大沟,视野比较开阔,遥望对面从东往西依次是旗杆山、小东山、大南山;西面紧靠二架梁山,遮挡了远处的视线;北面经过一大片平缓的山坡一直往北就是大洼山的主峰,在主峰上面有东西走向的边墙,这堵边墙据说是明长城,当地人称三道边,是丰镇县与兴和县的交界。放眼望去,蓝天白云下面是郁郁葱葱的草地,绿草中点缀着朵朵鲜花,争相斗艳,有红色的山丹丹、黄色的蒲公英、粉色的打碗碗、蓝色的窑嘴嘴、紫色的牵牛花,各色鲜花竞相开放。远处农田里的麦苗儿随风飘荡,出苗不久的莜麦像一垄垄韭菜,绿油油的,还没有淹没地皮。山雀、布谷、石鸡、半翅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仿佛在欢迎我们的到来。我们被这迷人的景色所陶醉,大师傅文才几次喊我们吃饭,才很不情愿地回到屋里,他打趣的逗我们说:“住下来以后有你们好看的,怕你们住不了几天就会打退堂鼓”,他的意思是说住下来以后有的是时间看,看我们还是小孩子,怕吃不了这份苦,受不了这份罪。屋子里灰暗暗的,大中午一点儿也不亮堂,墙壁、屋顶被烟熏成了黑色,掏空两间房贴后墙一盘顺山大坑,炕上铺的席子被烫成了黄褐色,并且有好几个破洞裸露着泥皮,五六卷行李顺后墙排成一排,每卷行李上方的后墙上,都钉着一两个钉子,钉子上挂着一些个人用品,有衣服、帽子、烟布袋等等,靠西墙连着炕的水泥锅台上稳着一口出勺大锅,锅上的两节出勺笼黑不溜秋,正缓缓地向外冒着热气,豁沟打牙的水泥炕沿磨蹭的油光黑亮,三空玻璃大概从来都没有擦过,脏兮兮雾瞪瞪看不清外面。东三墙有一个门,里面套着一间库房,门上挂着一个锁子没有锁,我们也没有进去,黑呼呼脏兮兮的屋子与外面美丽的风景形成明显反差。这时候炕上已经围坐了五六个人,等待着开饭,大师傅揭起锅盖把两笼饭放在炕中央的一块木板上,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上炕,就端着碗站在地上吃。来农场的第一顿饭是莜面窝窝馏山药现化盐水,莜面窝窝又大又厚,里面还带有一个厚圪蛋,俗称带蛋窝窝,初次吃这样的莜面窝窝,与母亲推的又薄又齐的莜面窝窝相差甚远,冷盐汤是凉水加一把咸盐滴了几点素油,吸寡无味。俗话说饭给饥人吃,我俩牵着牲畜拔坡上梁折腾了一上午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风卷残云,很快填饱了肚子,吃了一个肚儿园。吃完饭农场的几个老汉把各自的行李卷儿挪了挪,往紧挤了挤,给我俩腾出了放行李的地方,然后他们有的半躺在行李卷儿上抽旱烟,有的头枕行李躺下午休了。我们俩轻手轻脚地把行李搬上炕,照他们那样卷起来靠后墙放好,就势背靠行李面朝天乖乖地躺下休息了。我们在家没有午休的习惯,虽然躺下了,但是没有睡意,眼睛盯着房梁上的椽檩,黑呼呼的椽檩间挂着许多罗罗尘,看上去摇摇欲坠,生怕掉了下来。屋子里蒸莜面的香味渐渐散去,光棍味、旱烟味、夹杂着脚臭味,弥漫开来,而且越来越浓。我俩稍作休息,悄悄地走出房间,屋子外面不冷不热清风凉哨空气清新,我们坐在牛圈旁阴凉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欣赏着远处的风景,时不时看看牛那漫不经心的倒嚼,不知不觉过了晌午,农场的人们已经歇起了晌,陆续走出房间,扛起锄头慢腾腾地向地里走去,我们也该放牛去了。</h1><h1> 我们把仍在卧地倒嚼(反刍)的牛打起来,屙尿了一番,然后解开缰绳牵着牛和驴,往房子的后面走去。由于第一次上山,不熟悉地形,没有走多远,就在房后的不远处。这里的草非常好,这些牲畜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青草,所以只顾低头吃草,不愿再往前走。我们看它们吃的香、吃的稳,便把缰绳担在牛背上,让它们自由自在的吃去吧,我们就在它们附近不远处照看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见农场的人们扛着锄头往回走,我们也该回去了。在回去前要给牲畜饮水,水源就在房子东北方向约一百多米的地方,是长年自流不息的一股泉水,泉水是从几块大石头下面的缝隙中流出来的,在泉眼前面人工拦了一个小水坑,聚集着一坑清澈见底的泉水,这个小水坑里的水是供人吃水用的,我们用的水就是从这个小水坑舀到水桶里担回去的,在这个小水坑往下二十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人工拦截的一个更大的水坑,这个大水坑才是供牲畜饮水的。我们把牲畜牵到这里让它们自己喝,我俩轮流跑到上游泉眼,趴下来像老牛喝臭水一样也喝了一个痛快。饮完水把它们牵回棚圈,我俩正在栓牛,我们队的存所老汉扛着锄头路过棚圈,看见我俩栓牛的方法不对,放下锄头亲手教我们怎样栓牛。他说:“牛和骡马不同,牛不但非常笨拙,而且要卧下来倒嚼,栓牛控制的缰绳既不能长又不能短,长了会把牛绌死,短了会把牛吊死,控制到牛卧下把缰绳拉展略有余地就行,要恰到好处;绾缰绳的疙瘩也很有讲究,既要绾紧又要好解,栓牲畜的标准疙瘩是‘链牛块’,这种疙瘩从牲畜这边揪越揪越紧,无论怎么用力揪都揪不开,可是抓住缰绳的末端绳头一揪就开”,我俩很认真的练习了好多遍,直到基本学会,然后才回房。</h1><h1> 回到房间晚饭已经熟了,就等人齐了开饭,晚饭是黑馒头烩山药。黑馒头也叫“全麦面”馒头或“一萝打到底”面馒头,就是小麦不剥皮磨的面,这在当时算是好饭了,是农场种小麦剩下的一点点小麦籽种,偷偷磨成面共大伙享受,我俩也沾了光。因为农场这几天仅是锄麦子一种农活儿,不太忙,吃完晚饭农场有的人下山回家了,留下我们五六个人没事干,他们大人抽旱烟拉家常,我们俩也插不上话,走出已经黑暗下来的屋子。站在房子前面的沟沿边,眺望远处,落日的余晖照射在山顶,就像给每个大山戴上了金黄色的帽子,不过持续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就消失殆尽了,只有几片火红的晚霞点缀在天空中。大山深处静悄悄的,没有像村子里这时候的那种嘈杂的猪叫声、狗叫声,也没有牛羊群回来时那种急切的羊叫声、牛叫声和牛羊倌骂哈声,更没有孩子们的吵闹声、女人们叫骂孩子的嚷嚷声。</h1><p class="ql-block"><br></p> <h1><p>  天黑了,我们无奈地回到屋子里,一盏昏腾腾的煤油灯放在炕头上,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坐在炕上人的脸面,只有在说话的时候才能分辨出这里坐的是那位。通过他们互相交流和张文才给我们简单的介绍,才知道农场的全部人员。一队王成厚四十五六岁、二队周根连四十多岁、三队张月狗三十多岁、四队张存所五十五六岁、五队张文才三十三四岁、六队丁补龙六十多岁,除张月狗和张文才与我们同辈外,其余都是我们的长辈,这些人大部分我俩都是第一次接触,不太熟悉,所以我俩只是默默地听他们东拉一句西扯一句的拉家常。因为他们每天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聊的,再加上一天的劳累,所以早早的拉开行李睡觉了。我俩也只好跟着睡下,睡在炕头的文才见我俩睡下了,便迫不及待地吹灭了那盏油灯,不一会儿鼾声四起。静悄悄黑漆漆的夜晚,除了鼾声就是屋子里的耗子在叽叽叽嚓嚓嚓地在寻找着食物,不远处不时传来猫头鹰和突翅怪的叫声,我有一些害怕,于是用被子蒙住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p><p> 第二天早晨起来,农场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向田野,我俩每人拿一条棉线口袋,我将口袋披在牛背上,他将口袋披在驴背上。放牲畜的人一般都要拿一条口袋或者麻袋,其作用有四:一是下雨天可以作为雨披来挡雨;二是可以铺在地上当垫子,在上面或坐或睡,既平坦舒适又可以防止地皮潮湿;三是骑牲畜时可以垫在牲畜背上,既能起到垫子的作用,减轻牲畜脊梁拧屁股(拧屁股也叫铲叾子,如果骑消瘦的牲畜,用不多长时间就会把屁股铲破,而疼痛难忍,好长一段时间再不能骑牲畜),又可以防止牲畜背上的油污蹭到裤子上;四是可以装东西,如带的干粮,挖的药材、摘的蘑菇等等。我们解开牛缰绳盘在牛角上,他骑着驴走在前面,我赶着牛走在后面,一路喝喊着向北面的山坡走去,当离开房子和农田稍远的一点儿的地方,牛开始一口挨着一口,大口大口地吃草,我俩也放慢脚步跟随其后慢慢挪动。由于青草茂盛再加上牛的体质瘦弱,吃的稳稳当当不会到处乱跑,所以我俩也没事干,就坐在旁边看它们吃草。我第一次发现驴和牛吃草的方法不同,驴是张开嘴巴抽起上下嘴唇,用上嘴唇把草集中一下,再用前门牙咬住草的根部,将草齐生生咬断吃到嘴里,用牙齿上下咀嚼;而牛是张开嘴巴先伸出舌头将草揽在一起,然后把揽在一起的一缕草用舌头卷紧,用下牙配合舌头将草齐生生切断,吃在嘴里左右咀嚼,虽然这两种吃法截然不同,但是在吃过的草地上留下的痕迹十分相似,都是齐生生地从草的根部切断,觉得十分好奇。虽然没什么事干,但也不能离开这些牲畜,隔一会儿需要把逐渐靠近地边的牲畜往回拦一拦,尽量使其远离农田,以免糟蹋庄稼。我们就在住房的不远处放牧,中午时分把牛赶回去拴在牛棚,我们吃完饭休息一两个小时,然后再赶出去放一下午,到晚上赶到水池边饮饱了,再把它们牵回去拴在牛棚。</p><p> 第三天上午把牛赶到山坡,牛尽情地吃草,我俩仍然不离它们左右。两个人没事干他突发奇想要教我骑驴,他说等我学会以后,每天出来回去两个人都可以骑着牲畜,省的他骑驴我每天步行走。他是骑牲畜的能手,牛马驴骡都不在话下,上下随便熟练自如随心所欲,不仅可以骑在牲畜背上,也可以跨在牲畜背上,还可以坐在牲畜背上,就像粘在牲畜背上一样,从来不会掉下来。而我却由于一次骑马受了惊吓、铲了叾子,以后再没敢骑任何牲畜。那是我十二三岁的一年暑假,我给生产队小放一匹放乏的马,这匹马生产队的人们都叫它干黄马,是我们生产队最疲善的一匹老马,体质瘦弱,脊梁凸起,非常老实,谁都敢骑,但是我没有骑过它。别人放牧出去回来都骑着各自所放的牲畜,而我却不敢骑。有一次我们几个小放牲畜的一起相跟上,到草比较好而路比较远的狐窝沟放牧,晚上回来时他们劝我也一起骑马回来,我是很想骑可又不敢骑,一个老汉看出我想骑的心思,就把我扶上马并且告诉我:揪住缰绳抓紧马鬃,这匹马老实,放心大胆的骑。那是我第一次骑马,觉得很威风,但是走到离东沟掌北窑村不远的时候,这匹马就开始跑,叫也叫不住揪缰绳揪不住,并且越跑越快,我只好紧紧抓住马鬃防止掉下。等跑到东沟掌北窑村的水井旁停下了,马急切地将头伸向石槽喝水,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爬爬擦擦下了马,惊魂未定,其他人也骑着各自的牲畜围了过来,安慰我说这是马渴的厉害,着急忙活跑过来要喝水,没什么事。我回家后觉得屁股疼,妈妈说肯定是骑马铲了叾子,让我脱下裤子看了看,屁股两侧被马脊梁铲破了皮,疼的我好长时间不能平坐,后来结了痂才慢慢不疼了,从那以后再没有骑过任何牲畜。这次他教我骑驴我还是心有余悸,他告诉我基本要领:骑马骑前畔,骑牛骑叾蛋,骑驴骑腰颤,就是说骑马要骑在前面,如果骑在后面,马尥蹶子会把你尥下来;骑牛要骑在叾蛋子上,叾蛋子平踏踏的好骑,如果骑在前面,牛打背角会用犄角把你腿打伤甚至会打断;骑驴要骑在当腰,前后都不好骑,骑在当腰就像坐轿一样忽颤颤的非常舒服。初次骑如果上不去,要找一道圪楞或者大石头,把牲畜牵在圪楞下或者大石头旁,你站在圪楞或石头上,这样一撇腿很容易骑上去。骑驴在上的时候不能用力过猛,要恰到好处适可而止,用力小上不去,用力大会从另一侧栽下来。上去后拉住缰绳两腿夹紧,身体随着牲畜的运动而加以配合,放大胆子骑几次就熟练了。我放开胆子先骑驴,因为这头毛驴我们队的社员们经常骑,非常老实听话,可是当我往上一及便从另一侧栽了下来,栽了个嘴啃地,这显然是用力过大而至,毛驴却纹丝没动仍在吃草。我不甘心继续试着骑,直到上下行走自如为止。自从我学会骑驴,每天我骑驴他只能骑牛了。</p><p> 农场有一头灰色的毛驴,这头驴原是五队的,大队农场把它调来为农场服务。前一段时间农场没活儿干,五队要回去用了几天,又还回了农场。农场让我俩顺便捎带的给放一下,以省去农场的劳力。我俩暗自高兴,便满口答应,这一下我们两个人都有驴可骑了。从此我俩每天放牧出去回来都是骑着驴赶着牛,不用步走非常省劲儿。可是后来人心没尽,除了出去回来路上骑,平时拦牲畜的时候也要骑,甚至没事干仍骑在驴身上,驴吃驴的草我骑我的驴,学习草原英雄小姐妹,人家骑着马放羊,我俩骑着驴放牛。不久农场的老人们看不下去了,于是向大队吿发了我们,我俩受到大队干部的严厉批评,以后只是在出去回来的时候骑骑,平时不敢再骑了。</p> 大洼山山场大草场好,在这里放牧很清闲,把牲畜赶到山坡自由自在的吃草,注意不要跑到庄稼地就行了。我俩没事干就摘一些各式各样的野花,每人编织一个花环戴在头上,既好看又能遮挡火辣辣的阳光,有时候采摘一些非常好看的野花带回去,找几个空酒瓶子灌满水插进去,摆在窗台上观赏,能保持好几天的鲜艳,什么时候蔫了再换上新鲜的。在大洼山当地常见的植物可以说应有尽有,给我们提供了好多野味儿,闲暇时我们就会挖一些臭葱、亥亥、面根根,或者摘一些山丹丹、马奶奶、酸榴榴,一边玩,一边找,一边采、一边吃,喊几声牛,甩几声响鞭,充满无忧无虑的开心和快乐。最开心的是找鸟窝掏鸟蛋,有时候一个人留下拦牛,另一个人漫山遍野地寻找,一些山雀蒿滴流的蛋太小,不值得一吃,但是十分好看,有斑斑点点的,有花里胡哨的,有的像牛毛缠绕在表面丝丝道道,有的像鸟窝一样颜色黑不溜秋,有的像珍珠般晶莹剔透,有的像绿宝石般光鲜亮丽。我们忍不住要拿一两颗玩儿,玩过后或打破吸食或放回原处,一般吃的时候很少,因为如果碰上孵过的鸟蛋,里面有了红血丝或者有了小鸟的雏形,这样的鸟蛋便不能吃了,打碎了非常可惜。如果找到半翅或石鸡子的窝,是最高兴的,半翅与石鸡子非常相似,外形和习性基本一样,半翅略比石鸡子小一些,一般人很难分辨。它们飞不高飞不远,却跑的很快,常常是跑一段飞一段,正好人追不上,它们起飞的声音特别大,常常是在你的脚下呱呱呱呱地猛然飞起,在寂静的山野会吓你一大跳。因为它们的蛋大一些,和鸽子蛋差不多大小,拿回去可以煮着吃。如果找到石鸡的窝,窝里面没有大石鸡,并且窝内的蛋数量不多,这就说明还没有孵化,拿回去便可放心的吃;如果石鸡从你脚下的窝中飞起,并且窝内蛋的数量很多,在十几颗以上,甚至二十几颗,这就说明正在孵化,掏出来也不能吃,只能让它继续孵化。等孵出小石鸡,逮小石鸡也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刚孵出来的小石鸡和刚出壳的小鸡一样可爱,比小鸡小一些而已,它们不会飞却跑的很快。在大山深处经常会碰到大石鸡领着一群小石鸡,滴溜溜乱跑,当遇到人的时候它们快速逃窜,四潵五野一大片,追上去逮它们,最多只能抓一两只,要么一只也抓不住,小石鸡跑的特别快,要么跟着大石鸡跑掉了,要么翻转身体肚皮朝天装死,纹丝不动就像一块小石头,很容易骗过人们的眼睛而死里逃生。如果能抓一两只刚破蛋壳的小石鸡回去,喂点小米可以养一段时间;如果抓到破壳几天后的小石鸡,它们不吃不喝直至饿死,所以只能玩几天把它放了。放牲畜最怕的是遇到蛇,我们放牧大部分是在大洼山的阳坡,阳坡的草丛中经常有蛇出没,如若遇到蛇,我们便尽量躲开。农场的老汉们告诉我俩,大洼山的蛇有两种,一种是黑乌蛇,呈黑灰色,这种蛇有剧毒,尽量躲的远远的,不要碰它们;另一种是菜花蛇,呈白灰色有花纹,这种蛇一般没有毒或毒性很小,不必惧怕。不过即使是菜花蛇我们也不敢碰,由于蛇本身就瘆人,无毒也惧怕三分。我们经常遇到的蛇一般在两三尺长,有一次遇到一条五六尺长的菜花蛇,弯弯曲曲呈S状向前爬行,我们跟在后面看了好长时间,不敢靠近。我们平时在草丛中睡觉的时候,要提前观测一下地形,或者用口袋抽打几下周围的草丛,生怕睡着后有蛇爬到身上。如果行走在草丛茂密的地方,还要一边打着响亮的口哨,一边用鞭子抽打草丛,使蛇受到惊吓而跑开,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打草惊蛇吧。</h1> <h1>  我们上山没几天,就和农场的人们混熟了,大师傅张文才,说话漫言塌语,光棍人不回家,常住大洼山,一没事就给我们看手相,说你有弟兄几人,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将来有几个孩子等等,瞎说一气。张月狗当时也是光棍,常住大洼山,因为他是三队的,和我们四队仅隔一道河沟,原来就认识,不过经常和他双胞胎弟弟二后生混淆,由于他与弟弟长得十分相似,所以人们总结了一条顺口溜:“月狗二后生,弟兄两个分不清,有心问月狗,又怕碰上二后生”。当时农场最数他年轻,他父亲叫明罗,家庭贫寒,在旧社会由于没吃的危险饿死。我们小时候不懂事,当遇到明罗老汉时,便常常跟在其后齐声叫喊:“拐明罗饿死了,灌点儿糊糊又活了”,来起哄寻开心。月狗比我们大十来岁,我俩和他称兄道弟无拘无束,他说他会算卦,经常给我们算卦,说你是啥命,好还是不好,前途如何,将来有钱没钱等等,别人家丢了东西或者牲畜,叫他打一挂,他会告诉你到那个方向去寻找,能找着还是找不着,他还可以算出你身上哪里有胎记,哪里长有黑点,我们当时并不十分相信,只是半信半疑逗逗玩儿而已。自从在大洼山两个多月的相处,以后便分清了月狗和二后生。改革开放后他娶过了老婆,据说曾经在大同街头摆过卦摊。周根连虽然是我的长辈,但是他好开玩笑,天性乐观能与我们苦中作乐。他多才多艺,他是一个木匠,最拿手的是砍犁,他还是一个画匠,最拿手的是画棺材。他会说书、讲故事、叨西游(胡扯乱侃一些无影踪故事),特别是鬼故事听的我们毛孔悚然。他会唱二人台,特别是揪烂席片(类似爬山调,揪起啥唱啥,现编现唱)非常好听。每天晚上没事干我们就逼着他讲故事,或者唱二人台揪烂席片,时间长有时候他不耐烦了,不愿意给我们讲了唱了,我俩就鼓动上文才、月狗一起按住脱他的裤子,他便乖乖地给我们再讲一个或者唱一段。丁补龙老汉当时已经六十多岁,老伴已故去,儿女成家立业,也是打着光棍不常回家。他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常常给我们讲一些解放前的事情。他过去抽洋烟,家底都抽没啦,解放后政府强行戒大烟他才戒掉,因此他非常感谢共产党,要不然自己因抽洋烟会家破人亡。他给我们讲过一个与鬼为伴的亲身经历,那是在解放前的一天夜晚,一个人步行去隆庄,在大东沟村外与一个鬼相遇,与鬼相跟上走了一黑夜,走走停停一直走到隆庄南门外,临明的时候鬼不见了。存锁老汉是我们队的长者,我们不敢和他开玩笑,住在大洼山我们才知道,老汉患有疝气,白天干活时用布条兜起来,晚上睡觉时缠开,缠开后就像西瓜大小,看着十分难受。周根连触景生情揪起了烂席片:我只当你鸡鸡不大,谁承想你蛋蛋大如西瓜……。一队王成后在大洼山住的时候很少,中午吃一顿饭晚上就回去了。就剩下我们六七个人,每天晚上你叨啦一个故事,他唱一段二人台,你说一个笑话,他揪一段烂席片,就这样熬过了一个个漆黑而寂静的傍晚,激情过后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渐渐地进入梦乡。当年下场放牛听过许多故事,当时年轻记性好,听过的故事可以原原本本讲给别人,人们称之为“端黄杏儿笸箩”,那时人们都说我端的好黄杏儿笸箩。</h1><h1> 晚上睡觉最闹心的是老鼠捣乱,一吹灭那盏煤油灯,老鼠便如期而至,动静特别大,一会儿是嚓嚓嚓地啃木头,一会儿是轰隆隆地追逐戏耍,一会儿是叽叽叽地相互打架,吵扰的人们睡不着觉,甚至把什么家具踩落在地上,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为了整治这些讨厌的老鼠,文才回家取来一个耗子板(也叫耗夹子),中午支在库房,下午就打住一个大耗子,身长有五六寸,尾巴如筷子粗细,耗夹子从耗子的当腰夹住,把耗夹子从耗子洞口拖到当地。从此,白天将耗子板支在库房的耗子洞口,晚上支在住房面瓮的盖板上,或者支在面瓮与水瓮之间,每次变换位置,每天都有收获,有时候一天能打死好几只,逐渐控制了老鼠的猖獗。</h1><h1> 放牛是一项有罪没苦的活儿,虽然不像干农活那样累,但是每天在烈日炎炎下暴晒,身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我们被晒成两个黑小子。一个多月后牲畜的膘情逐渐好起来,它们不局限于就近的草场,开始挑三拣四,到处乱跑追逐一些好草,甚至一有空就往庄稼地跑,越来越难放。大洼山东有平顶山农场的庄稼地,南有我们大队农场的庄稼地,西有张白虎窑村的庄稼地,往北爬上山顶过了边墙是兴和县的地界,那边也有轮耕压青的农田。我俩只能紧跟牛群,不离其左右,严密监视着它们,不能跑到庄稼地,一不小心跑到庄稼地,就赶快把它们拦回来。当时各个生产队的看田的(也叫护秋员)都是狠差儿,一旦被抓住,轻则挨骂,重则挨打受罚扣留牲畜,所以必须加倍小心。放牛还怕遇到扎牛蜂儿,如果遇到扎牛蜂儿,牛就会被扎牛蜂儿扎的撅起尾巴疯狂乱跑,这就需要我们费大力气追回,往往是追回这头又跑了那头,甚至集体狂奔,搞得我们团团转,有时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精疲力尽。放牛最受罪的是下雨天,浑身上下淋个透彻,衣服扒在身体上冰凉冰凉的,时不时打着冷颤,鞋子湿滑不能走路,怕崴了脚腕,只能提在手上,衣服鞋子湿了也没得换,回去脱下来晾在炕头上,我们荤麻不溜用被子裹起来。常常遇到暴雨,没地方避雨,只能钻到牛肚子下躲避一时。遇到连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人家农场的人们躺在炕上睡大觉,而我俩还的冒雨放牲口,由于当时没有好的雨披,只靠一条烂口袋,一淋一个落汤鸡。雨过天晴的时候,农场的人们暂时不能干活,出去满山头转的摘蘑菇,摘回来的蘑菇捡出来晾在炕头上,一个人一片片,晾干后拿回家。我俩对蘑菇不感兴趣,我们一边放牛一边寻找着剜一些柴胡,回去捡出来存放在一起,等下山后卖到供销社换钱。记得我俩一夏天一边放牛一边剜的柴胡,最后卖到供销社,用卖柴胡的钱一人买了一件当时最时髦的海军蓝道道半袖衫。</h1><h1> 下场放牛生活就这样早出晚归日复一日,不知不觉一天天过去,立秋后的一天,接到队长捎来的话,让我们结束放牛近日下山。这时候的牛已经吃的膘肥体壮,我俩把它们赶回来交给饲养员,队干部们看了非常满意,我俩同时受到了表扬,总算两个多月来的辛苦没有白下,感到十分欣慰。虽然把我们扔在大山深处,多见石头少见人,孤独无聊辛苦受罪,但是有农场人们的陪伴,也算开心快乐地度过了那段时光。</h1><h1> 改革开放后,大队农场的那片土地,承包给了二队的戴毛虎搞了小流域治理,经过多年治理,全部载上了落叶松,现在已经长大成林,松树的胸经已达十到二十公分左右。我当年被推荐上了高中,和我一起放牛的同伴石厚学了木匠,在临河郊区找了媳妇成家立业,现在成为当地的种植大户,儿女双全幸福美满。</h1><p class="ql-block"><br></p><h1>附:放牛图片(图片来源于网络)</h1><p class="ql-block"><br></p><h1> 本文完成于2020年12月18日</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