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乃林姐在一起的日子

西子

<p class="ql-block">  窗外飘着雪花,轻轻的、柔柔的,隔离了烦躁的世界。在经历了无数次退却后,我终于再次鼓足勇气打开了电脑。我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在咖啡氤氲上升的热气中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我在键盘上键入了“与乃林姐在一起的日子”,眼前浮现出乃林姐清秀的面容。</p><p class="ql-block">一、邂逅</p><p class="ql-block"> 不久前我意外得到一张乃林姐年轻时的照片,看着照片我惊奇地发现我在学校里曾经见过乃林姐,尽管那时我们互不相识。</p><p class="ql-block"> 1965年我考入实验中学,整天满眼都是惊奇。惊奇之一是校园里那些漂亮的学姐们。她们十七、八岁的年纪,像春天里枝头绽放的花蕾,清纯、靓丽,是学校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看美女真不是男人的专利,小女孩儿也爱看美女。一个学期后,学校里几个知名的美女已经看遍不再新鲜,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位从未见过的美女学姐。应该是文革初期的一天,全校学生在大礼堂开会,各班在礼堂门前排队集合,等待进入会场。熙熙攘攘的队伍中学生们嬉笑喧闹。我发现在一个吵杂的队伍后面站着一个女生,高挑的个子,白衣蓝裤裹着刚刚发育成熟的身材,曼妙婀娜,两条辫子刚过肩头,俊俏的脸庞散发着青春的光彩。她略微低着头,静静地看着一本打开的杂志,并未与周围的同学嬉戏交谈。侧身剪影勾勒出这位美女,我不知她的姓名,之前也没见过。匆匆一瞥留下的这个影像一直留在我记忆深处,每次想象乃林姐在学校的样子脑海里便会浮现出这个镜头。刚刚拿到的乃林姐的照片向我印证,五十四年前我在校园里见到的那个不知名的美女学姐就是实验中学大名鼎鼎的柳乃林。</p> <p class="ql-block">二、相识</p><p class="ql-block"> 我是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学考入实验中学的。初进实验园好似刘姥姥进大观园,孤陋寡闻,自然不认识柳乃林,对她光彩照人的过去也不曾了解。1968年9月我们一起下乡插队来到昌图县大洼公社刘家大队,柳乃林在一队,我在三队,彼此相距三、四里地。虽然离得不远,但下乡伊始,繁重的体力劳动、艰苦的农村生活已使我疲惫不堪、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去顾及其他,直到有一天我从本队高中学姐的口里听到了这个名字。</p><p class="ql-block"> 下乡不久的一天晚上,我躺在热炕上缓解着白天秋收劳动的疲乏。将要入睡之际,我迷迷糊糊听到旁边的高中学姐在谈论一件事情。有两位男士从沈阳来一队看望柳乃林,一队男生那儿没地方住,就走了三里地,来我们队男生住处下榻。两位男士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我并未照面,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来看柳乃林,但这事引起了我的好奇。此后我陆续从同学们的口中得知了她的一些身世。柳乃林从小聪慧美丽,小学时就演过两部电影,一部是《哥哥和妹妹》,另一部是《朝霞》(彩色)。我小时候孩子们看电影几近奢侈,这两部片子我都没看过(近期才在网上看了)。那时候能演电影的童星绝对是万人瞩目,远超今日。我不禁对柳乃林肃然起敬,很想见一见这位昔日的小明星。可后来又听到同学们议论1966年发生在校园的8.26 事件(在此略过),不禁惊叹她命运的坎坷。这位学姐从天堂落入地狱,从公主变成灰姑娘的经历使我感到惊讶,更加想见这位未曾谋面的学姐。</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见到柳乃林是1970 年的夏天。那时全县的知识青年在八面城文艺汇演,我们也准备参加演出。三个队的同学都集中到我们青年点,二队的五七战士家属年轻的吕老师给我们做场外指导。后来柳乃林来了,吕老师就走了,节目总导演换成了柳乃林。她很文静、穿着朴素,不太爱说话,指导我们排练节目非常认真。从声乐到表演,耐心细致地指导着我们这些从未上过舞台的“演员”。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告诉我们在舞台上一定要“眼睛看着观众、面带微笑”。自信不害怕,这大约是最基本的表演技巧。我牢牢记住这句话,在舞台上感觉真的很自如。演出很成功,我们都很高兴。那时感觉柳乃林真的名不虚传,是一位品貌端庄、才华出众的学姐,心里顿生钦佩。</p><p class="ql-block"> 第二次见到柳乃林是1970年的冬天。在我队高中同学运筹帷幄和精心策划下,我们队的青年点盖好了,七间土坯房宽敞明亮。更为神奇的是,房子盖好结账后还有盈余,我们用这钱买了两头肥猪,杀猪吃肉改善生活。杀猪那天青年点比过年还热闹,宴请了一队、二队的同学,二十几名同学欢聚一堂,庆贺青年点胜利落成。那天一队同学也来了。三队同学都忙着做饭,她们也忙着帮厨,饭后大家才坐下来闲谈。那天柳乃林穿着和我们一样有些臃肿的棉衣,落落大方、谈笑风生,跟我们这些小班同学一起聊天,顿时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原来我们是一样的知青。</p> <p class="ql-block">三、相处之初</p><p class="ql-block"> 1971年夏天,知青大抽调来了。刘家大队40名知青被抽走12人,加上陆续离开的同学,三个青年点总共只剩下16名同学。9月13日,送走最后一批回城的同学,留下来的一队、二队同学一起并到了三队青年点。柳乃林也来了,从此我开始了“与乃林姐在一起的日子”,与她一起共同度过了两年多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东北农村普遍地多人少。1968年我们下乡时,<span style="font-size:18px;">刘家三队是全大队(甚至全公社)最落后的生产队。</span>全村28户,30多个劳动力,却有100多垧地(1500多亩)。地多人少,耕种方式很原始。村里没有电,春耕、夏锄、秋收、送公粮全部是人畜结合。队里每年都将土地全部种上,希望能多打些粮食。这种广种薄收的耕种方式劳动强度非常大。有一年因雨水大地铲不过来,有一片豆地没铲头遍直接撂荒了。快挂锄时那片豆子地草苗长在一起一尺多高,放眼望去一条垄绿呼呼的,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苗。三队的姑娘们是最能吃苦的好劳力,当时的妇女队长倪玉霞铲过一天荒地之后跟我说,“一站在这个地头就想哭”。农村的姑娘们大多早婚,不到二十就嫁人了。用她们自己的话说是累不起了,嫁人之后就不用下地干活儿了。由此可见,在三队跟大帮下地干活儿(第一线)的劳动强度之大,是很多农村人都难以承受的。当时三队青年点是县里的先进青年点,许多同学在队委会担任职务(从一队、二队并点过来的同学并无此优势),还有的同学担任民办教师、赤脚医生,这些同学几乎都不用下地干活儿。那年秋收跟大帮下地干活儿的知青中柳乃林几乎是年龄最大的一个。有一次割谷子时,她晕倒在地里被送回青年点。想不出年纪大、身体不好的乃林姐跟三队那些毛头小子、丫头们在地里是怎样拼命的。在崇尚铁姑娘的年代里,乃林姐从来不甘落后。</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关心柳乃林,商议让她在青年点专职做饭,队里照样给记工分。其实在青年点做饭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除了一日三餐外还要喂猪养鸡,侍弄园子。夏天尚可,冬天到处是冰比在队里干活儿艰难许多。最大的弊端是不接触贫下中农,无法表现。所以虽然做饭看起来比下地轻松,但大家都不愿意长期做饭。后来乃林姐答应和另一位厨艺好的女生轮流做饭。</p><p class="ql-block"> 自从柳乃林接手做饭以后,青年点发生了变化,变得越来越像家了。第一件与过去不一样的事就是给大家烧洗脸水。以前青年点的炊事员总觉得忙不过来,只管做饭、喂猪,没有给大家烧洗脸水的义务。可是并点以后人并未减少,乃林姐却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饭菜按时可口,灶房利利索索,柴禾垛立立整整,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几乎没有一个草叶。特别是每天收工回来,锅里都有一大锅热水供大家洗脸。每当我把手放进热乎乎水里时,就想起刚下乡时带血口子的手伸进冰水那上刑般的滋味,这种温暖的感觉真像回到了家。</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难忘的事是洗澡。1972年的夏天,我们女生在青年点破天荒地洗了一次热水澡。那也是乃林姐的主意。西屋仓库里的一口水缸做了浴缸,每人烧一锅水,轮流去洗。下乡六年,在青年点洗澡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p><p class="ql-block"> 为过好青年点的日子,我们处处精打细算,从粮食到豆油。点长规定一个饭班(5天)用1斤油。有一次乃林姐带着我们做好吃的,油不够了,我胆怯地问“咋办呀?”乃林姐呵呵笑着说,“去仓库倒哇!”“点长要问呢?”“找我!”有乃林姐撑腰,我们高兴地照办,现在已经记不得做的是什么东西,只记得乃林姐那句“让点长找我”铿锵有力!从此,有乃林姐给我们撑腰,我们不再畏惧什么人,青年点里人人平等,氛围更加和谐友好。</p><p class="ql-block"> 为了改善青年点的伙食,乃林姐真是费尽心机。她给我们做过许多好吃的,有的东西我们<span style="font-size:18px;">从来没有吃过,</span>有的甚至是第一次听说(比如:蛋饺)。最让大家记忆深刻的是做沙拉。一年春天大家趴风歇工在家,乃林姐提议给我们做一次沙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从来没吃过。大家一起动手,把鸡蛋、胡萝卜和土豆煮熟,剥皮切成丁,最重要的一步是制作沙拉酱。将几个生鸡蛋搅散,掺入晾凉的熟豆油,顺着一个方向使劲搅拌。永年有幸担此重任,他拿着一个大勺子不停地搅拌着,累得满脸通红。我们围在旁边不停地叫好加油,那热闹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沙拉终于做好了,满满一大盆,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大快朵颐,乃林姐高兴地笑了,她自己几乎没怎么吃。</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除了做饭喂猪,乃林姐还帮着我们收拾洗好的衣服,整理内务,不管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有一天她帮男生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男同学由于身体有病经常遗尿,尿湿的被褥不好意思在外面晾晒,只好把行李卷起来捂在炕上。乃林姐打开那大圈套小圈,捂得黑黄几乎发臭的行李时惊呆了。她毫不犹豫立刻动手拆洗那脏被褥,在太阳下晾晒被套、褥套。也不知从井里打了多少桶水,直到把被褥的里、面都清洗干净,最后将晒干、缝好的被褥放回原处。晚上她悄悄地告诉我们这件事,让我们千万不要声张,装作不知道。这个秘密一直保持至今,现在回想起来,有谁不发自内心地叫她一声乃林姐呢?</span></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件事情让我记忆犹新。一年夏天,<span style="font-size:18px;">青年点一</span>个小班男生失恋,傍晚失踪了,我们大家焦急万分。青年点最年长的乃林姐说,这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尽快找到人。她和点长指挥同学们分头去找,男生拿着镰刀钻进漫天的青纱帐,乃林姐和我们女生在家守候,几乎一夜未眠。天亮时分传来了好消息,人在山梁上的车道沟里找到了,大家长舒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下了。出事儿的时候,乃林姐始终站在前面,做我们的主心骨。</p> <p class="ql-block">四、同甘共苦</p><p class="ql-block"> 乃林姐的巧手也令人啧啧称道,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到农村插队以后,一切都要自力更生,穿衣也不例外。女生们几乎各个身怀绝技,织毛衣、拆棉衣,甚至剪裁缝纫也不在话下。穿着自己做出来的衣服,我们心里时常颇为得意。可是看过乃林姐的女红手艺,我们只能瞠目结舌,甘拜下风。她织出的毛衣样式和花色我们从未见过,她设计制作的衣服人人都想效仿。有一次乃林姐穿了一件黑地小蓝点的短袖衫,前襟和领子连在一起,镶一道细细的白牙(图中)。这件衣服配着她白皙的皮肤、微卷的头发,我们看到时都惊呆了,忙问这么漂亮的衣服是在哪里买的?乃林姐笑了,告诉我们这是她用一块五毛钱买来的布头自己做的。她拿出一张穿着这件衣服与妹妹的合影,哇!我们顿时目瞪口呆,都说乃林姐有点像“西哈•莫尼克”。</p><p class="ql-block"> 柳乃林虽然处处关心着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但从不以大姐自居。她和我们一样劳作生活、游戏玩乐,好像我们是同龄人。</p><p class="ql-block"> 为了打农业翻身,我们曾一起背着农药箱,深夜到田里为豆子打药;天旱少雨,我们曾一起打水浇菜园,乃林姐从井底捞起了不慎落井的小鹅;为迎接重返杜家沟的回城同学,我们曾围着小油灯一边唱歌一边做彩练布置房间;我们曾一起看《牛虻》、《呼啸山庄》、《叶尔绍夫兄弟》,我们曾在青年点七间土坯房里一起度过春夏秋冬的日日夜夜。</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一个冬天的晚上,我们围坐在油灯下,乃林姐用俄语为我们表演《农夫和金鱼》。伴着摇曳的灯光,乃林姐抑扬顿挫的语调、神情各异的角色转换,听得我们仿佛身临其境、如醉如痴。那一刻的乃林姐是沉醉的、幸福的,像一条欢快的美人鱼,没有一丝烦恼和忧伤。我们仿佛一起回到了实验园,回到了朗朗的读书声中,回到了清纯的学生时代。乃林姐是文科优等生,字写得漂亮,文笔绝佳,俄语口语更为突出。她的面前本是一条铺满鲜花的阳光大道,可是这一切好像是普希金诗歌里的小金鱼变出来的幻境,随着黑夜一起消失了。天亮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们又回到日常现实中。</span></p><p class="ql-block"> 1972年春天,又有两名高中同学去了沈阳二师。到了秋天另一名高中女生被抽调回沈阳。青年点里的人更少了,几乎全是小班同学,唯一的高三同学就是乃林姐。而这时刘家三队的农业翻身仗打到了紧要关头。现任生产队长孙小力已是三队第四任知青队长了。1972 年是个大灾年,春旱秋吊,各队粮食产量都减产。而临近的桥北十队却在知青队长孙松阳的带领下粮食几乎翻番。下乡四周年时,公社负责知青工作的梁书记召集全公社知青在桥北十队开现场会,号召大家向孙松阳学习,在农村干出点实事来。作为队长的孙小力摩拳擦掌,信心百倍地去桥北十队取经,准备带领三队的男女老少大干一场。</p><p class="ql-block"> 1973年那场翻身仗打得异常艰苦。提高粮食产量的秘诀是:密植玉米,施足底肥。春耕生产是重中之重。知青队长频繁更换,使社员失去信任,只有张玉祥队长积极配合。无奈之下又补选了一个知青做副队长,青年点所有同学都全力以赴地战斗在一线。春耕时每天早上两点半敲钟干活儿,捣粪、送粪(细节不在此详述)。队长孙小力连续一个月浑身打浑身(土话:不脱衣服)住在生产队炕上。作为指挥员他把自己变成铁打的汉子,可是他却是个瘦弱的病人。当时孙小力患有肾结石,病情发作时疼痛难忍,在地里经常佝偻着腰跟着干活儿的社员,监督着科学种田的实施。这时的乃林姐给予了指挥员最大的关怀和帮助,经常给他做病号饭,打理他的一切内务,使孙队长能够全力以赴地保持指挥作战的战斗力。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一年刘家三队真的翻身了,粮食产量创了合作化以来的历史新高,达到43万斤(过去最多20万斤),亩产一举达到农业生产发展纲要(400斤)。孙小力去县里、地区开劳模会时,柳乃林用自己的钱和布票买来布料为他缝制了新衣。大队孟书记得知她对孙小力的关心竟产生误解,托人要给他俩说媒,孙小力现在提起此事还觉得对不起柳姐。</p> <p class="ql-block">五、青春芳华</p><p class="ql-block"> 广阔天地生活虽然艰苦,但回忆起来总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无论是蹉跎岁月还是青春无悔,因为知青岁月就是青春岁月,是我们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人生的黄金时代。一切生命在大自然中都是平等的,桃花开了,玉兰花也会开,无论在山野还是在庭院,无论阳光灿烂还是风雨交加。</p><p class="ql-block"> 柳乃林是那个年代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美女,没有之一,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评价。在青年点时乃林姐给我们看过她家的全家福。4岁的柳乃林站在父母身边,就是一个美女坯子。她妈妈20几岁,梳着两条粗黑的大辫子,穿着列宁装,好像部队文工团团员。可当看到她妈妈在盘锦五七干校的照片时,我们一时竟认不出来。45岁的柳妈妈满头白发,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乃林姐并不十分像妈妈,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韵味(现在叫气质)吸引人的目光。</p><p class="ql-block"> 1973年在县里的劳模会上我见到了惊人的一幕。那天会议聚餐,偌大的餐厅满满的都是人,除了各公社的劳模代表,还有参加会议的一些媒体记者,总之女士是少数。突然人群向一处聚拢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跟了过去。走到眼前,发现聚拢人群目光的竟然是柳乃林。她来县里办事,到会上找一个熟人。那个年代审美匮乏,人们只能看八个样板戏,对美的渴望很自然,没想到的是乃林姐的魅力。一个天然无雕饰、朴实无华的知青能引起那么大的轰动?我真的被惊到了!震惊之余不仅暗自思忖,我们整天和乃林姐在一起,满足了多大的审美需求竟浑然不觉。那一幕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至今难以忘怀。</p><p class="ql-block"> 虽然天赋异禀、美丽善良,但命运却并不青睐乃林姐。她一生最美丽的时光也是她一生最艰难的时光。在那个年代,消息闭锁的农村没有报纸,听不到广播,所有的信息来源是外界的书信。收信、看信、写信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乃林姐常常是收到信最多的人,但她并不是最快乐的人。记得是一个冬天的中午,一个同学悄悄对我说,乃林姐没吃饭在屋里哭得伤心,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偷偷打开门缝,看到她正拿着一沓子信边看边哭,伤心的泪水不断地落在信纸上,眼睛红红的,直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不已。我不忍再看,关上门退回自己的屋里。我们几个小班女生非常着急,却又无能为力,想进去劝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大家决定不打扰乃林姐,让她哭个痛快。我们不敢出声,只把饭菜热在锅里,然后上工去了。</p><p class="ql-block"> 好像是1972年夏天,乃林姐独自去了一趟长春电影制片厂。据说她想找找往日的熟人谋一个吃饭的差事(比如剪片员)离开农村,然而却失望而归,只带回一只小黑猫。那只黑猫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油亮的皮毛像一匹黑缎子。乃林姐对小黑猫宠爱有加,小猫咪或许会给她带来心灵上的慰籍。青年点原来有一只黄狗,也许为了争夺食物,或许是争宠,这对猫狗很不友好,经常大打出手,小黑猫自然处下风。没过多久,小黑猫失去了刚来时的风采,毛发枯燥,整天蔫头耷脑地趴在炕头上。我到公社做临时报道员时,公社里闹耗子,老鼠们将天棚上的土翻卸到我的行李上,足有一脸盆,还咬破了我放在纸箱里的新衣裳。我实在忍无可忍,想起青年点那只小黑猫。那可是乃林姐从长春带回来的心肝宝贝儿,是她的宠物,我真有点张不开口。回到青年点,我怯生生地向乃林姐讨要那只小黑猫,说公社有耗子,但也有鱼。没想到乃林姐爽快地答应了,我带着小黑猫来到公社。平日在青年点我并没有关心过这只小猫,可是牠却认定我是牠的亲人。初来公社时,牠整日趴在我的行李上,好像我住的地方是牠的家。那一刻让我好生感动,我知道了什么叫患难与共,什么是患难情深。</p><p class="ql-block"> 青年点的人越来越少,1973年底,经过两轮招生,部分同学归户,青年点只剩下6个人(全公社大概也不到30人)了。12月又有一名小班同学病退回城,柳乃林成为点里最后一名高中生。当时青年点里其余的4名同学各司其职,一个队长、一个会计、一个保管员,还有一个在公社当临时报道员。</p><p class="ql-block"> 1974年初,柳乃林办理病退回城了,这一年是她在农村的第七个年头。回沈后,乃林姐被安排在沈阳电线厂工作。后来她把我们请到厂里参观。乃林姐站在一台简陋的机器旁边,给裸铜芯包电线皮。她很开心地笑着,给我们讲解包电线皮的操作,我看着却是一片心酸。</p><p class="ql-block"> 1978年底,我们单位组织在沈阳金属所礼堂看电影《巴黎圣母院》。开演前我竟意外地见到了乃林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刚生过孩子,面色红润、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我们高兴地交谈着。我的同事赞叹她年轻漂亮,说她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也结婚生子,日子在忙忙碌碌中过去。再后来,听说乃林姐去了美国,一晃四十多年过去,我们再也有没见过面。</p> <p class="ql-block">  2018年秋天,在一次同学聚会时我意外见到了8.26事件的男主角。他当场披露了事件的经过及一些细节并承认错误,但这已于事无补。他同时披露的另一件事却令人愕然。当年柳乃林到农村插队他入伍当兵,复员后又从工厂进了政府机关。1980年他准备提干时,组织上派人到柳乃林那里外调他,重点提到了8.26事件,柳乃林没有说他一句坏话。于是,男主人公的仕途得以保全并一路坦荡,官至正厅级顺利退休。</p><p class="ql-block">  听完这番话我又一次被乃林姐震惊了。以前总认为乃林姐天生丽质、秀外慧中,是女神级的美女。现在我才知道,乃林姐最闪光的是她光明磊落的为人,刚直不阿的品格。她竟然原谅了闻隔中加害于她的人。是珍惜纯真的初恋,还是看淡人生的不幸,亦或是将真实历史留与后人评说?但无论如何,她那颗金子般善良的心还是深深地感动了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