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长鞭一甩叭叭响,</p><p class="ql-block">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曲《长鞭一甩叭叭响》,把我带回到胶轮马车当红的年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马车的起源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但安阳殷墟的考古发掘表明,中国在商代晚期已经使用双轮马车。尽管在用途和样式上不断发展变化,但轮毂始终没有摆脱木铁结构。橡胶轮胎加滚珠轴承的胶轮马车,据说在上世纪初就有了,但在我家农村却是解放后的事。胶轮马车的出现可以说是马车发展史上质的飞跃。不仅增加了运力,减小了颠簸,更重要的是增加了车的稳定性,最大限度的避免了翻车事故。老“车把式”们也常常以此嘲讽那些年轻的“车把式”:“现在这些年轻人顶多算个赶车的,离‘车把式’远着呢。若不服劲的话,把轮胎卸下来试试”。</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胶轮马车是生产队里的大家什。不仅制车成本高昂,还要配备拉车的牲口。一般配备双马或一骡一马,条件差一些的生产队配备一马一驴,或一骡一驴。生产队为了置办一辆马车要搭上几年的公共积累 。一个生产队一般也只置备一辆。如果一个生产队有两辆马车,那绝对是村里地主级的富裕队了。以致于外面的姑娘争着嫁进来,本队的姑娘谁也不愿嫁出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胶轮马车是农村最重要的运输工具。那时,别说汽车,就连拖拉机也只有县里才有。往田地里送肥,往麦场里运庄稼,往公社里交公粮……马车包揽了生产队里所有的运输任务。用农村流行的话说这叫“里拉外拉马车当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胶轮马车又是农村最重要的礼仪用车。那时,婚丧嫁娶彻底告别了花轿,一般都用胶轮马车。特别是婚嫁,马车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绝不亚于花轿。更由于精心打扮的枣红大马,愈显得庄严隆重,豪华喜庆。一声鞭响,马蹄哒哒,马铃叮咚,满街男女,笑语声声。随着移风易俗、破旧立新风尚的提倡,产生了一些新的娶亲方式。有用自行车驮的,有用独轮车推的,有牵手步行的……不知这些青年男女是为了标新立异、追求时尚,还是为了简化环节、节约费用。总之,五花八门,留下许多花样纪念。我们村有一对青年男女,两家隔街相望。婚礼那天,我因贪睡没有见证了现场。询问别人都说是用大筐背进家的。询问当事人,常常笑而不答。如今当事人已经作古,这事仍然是个谜。</p> <p class="ql-block">我的新娘就是用这胶轮马车拉来的。说起这马车娶亲,当时还真费了一番周折。我村距她娘家10公里。现在看来距离也挺近的,可当时我村的婚嫁距离一般不超过5公里,这已经算是很远的了。我村又有婚娶抢风水的习俗,就是同村同日结婚的,谁的新娘进家早,谁家就抢到福了。本来我不大相信这些,但家里人信啊,乡亲们信啊,这风水是必须抢的。可要抢得这风水,婚嫁一干人等需要起多大早呢?所以我就想新事新办,用自行车做婚车,把新娘驮到家里来。我想,她是共产党员,还当过村团支部书记,一定会同意的。尽管信心满满,可话到嘴边也不敢直说。我扯东拉西委婉地表示了我对婚事新办的兴趣。她表态倒很直接:“别人的婚事怎么办我不感兴趣,反正不是胶轮大马车,我是不会上车的。”一句话让我的自行车婚礼计划泡汤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就赶紧预定马车吧。我哥先联系本队的车,但已经被其他人订走了。还好联系上了12队的车。不巧的是,婚礼的头一天傍晚12队队长告知:马车要去县城里拉煤。听到这消息,母亲怔怔的楞在那里。我哥赶紧劝慰,12队的马车是黑骡子驾辕,我还真有点不乐意用它,正好咱用6队的大红马车,让大庭哥赶车。旋即就确定了。原来我哥担心12队不太靠谱,已经给6队打过招呼了,只是6队的“车把式”偶感风寒,身体有点不舒服。这大庭哥也是一把赶车的好手。只是脾气有点大,队长不愿意用他。有他赶车,我们更放心。一家人终算松了口气。</p> <p class="ql-block">那是1980年的冬天,这天凌晨两点我们就起床了,4点半,大庭哥一声鞭响,划破了冬日冷寂的夜空,哒哒的马蹄声奏响了幸福的交响乐。我坐在大红马车里俨然出征的将帅,心潮澎湃。虽然冬至刚过,但天出奇的冷。车刚出村,就感到寒气逼人。幸好有那一颗滚烫的心突突的跳着。大庭哥精神抖擞,一会儿坐在车上,甩两把长鞭,一会儿跳下车去和马车赛跑。离新娘家越来越近了,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但澎湃变成了抖索,特别是两只脚冷的钻心。我申请下车跑一段路,但掌礼哥就是不同意,说新郎官是不能中途下车的。还打趣说:“不经九九八十一难,哪能讨得真经。要想过上好日子,就要在车里冻一冻。”虽然知道哥说得是玩笑话,但我深信不疑。为了百年好合的幸福生活,这冷一点算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哼起了那首《马儿啊,你快些走》:</p><p class="ql-block">马儿啊,你快些走呀快些走,</p><p class="ql-block">快让那刺绣的姑娘坐上车头。</p><p class="ql-block">让这马蹄踏平那所有的坎坷,</p><p class="ql-block">让这马铃伴奏那幸福的柴米盐油。</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婚后的生活是幸福的、甜蜜的,也是艰辛的、拼搏的。我俩的生活真算得上白手起家。婚前她啥也没有申请,除了坐一趟胶轮大马车。婚房只是一间地震后的简易房。她又是一个极要强的人。为了这个家,她拼命地上班挣钱。不仅舍不得耽误一个班,还常常多加半个班、一个班。女儿临产前5天,她才休假。56天产假刚到就上班了,而且是三班倒。有时夜里孩子哭闹极了,我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车把骑车找她喂奶。女儿也乖,才两周半就跟她上班去厂办幼儿园了。怀着儿子七个多月的时候,她去上夜班,天下着大雨,路又不平,中途跌倒在积水泥潭里。她爬起来回家换了身衣服又去上班了。别说家人,连工友们都替她后怕。1985那年,我家一次性添置了洗衣机、落地扇、电视机,中学的老师们都羡慕地说“人家宋老师老婆能挣钱。”一句话说得我羞愧难当:她哪儿是能挣钱,分明是敢拼命。</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常听年轻人说:“钱是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不能挣更多钱的话,不省,何来积蓄和应急。她不仅拼命挣钱,还很会省钱。那些年,我家的花钱原则是:能自己做的就不花钱买。比如穿衣,无论大人孩子很少买成衣,都是她自己剪裁缝制的。为了以假乱真,让衣服有制服的样子,她下了不少功夫。常常我都睡醒一觉了,她还在缝纫机旁忙活。以致形成了熬夜的习惯,直到现在也难以按时作息。既使缝制衣服,她也不会一视同仁,而是优亲薄己。她的衣料总是选更便宜一些的。她说,孩子在学校必须穿得好一点,不要让老师和同学嫌弃。你坐机关,整天和领导们打交道,要穿的体面些,不能让领导小瞧咱。我在工厂,什么好衣服也穿不出花样。穿的整整齐齐的就行了。再如待客,很少下饭店,不管人多人少,都是她一个人忙活,弄出许多花样。也不知道大家是出于礼貌还是发自内心,反正是赞不绝口。有一点我很信以为真,就是她做的焖面 。有几位在家吃过饭的人时隔几年,见面后还念念不忘那柱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她也很会花钱。我家钱多钱少大部分都是她花出去的。结婚前,我财务自主。参加工作后按月给我母亲一些零花钱以补贴家用。婚后我正愁怎么给她解释这件事,她知道后果断地说:“日子再紧,孝敬老人的钱不能少”。逢年过节,母亲生日,她都会备一份礼物回家探望。乡亲们说:老三心细、孝顺。我也懒得解释。其实,这都是她的主意。在孩子的教育上,她更是舍得投入。送女儿去有些名声的外县中学读高三,送儿子去省重点中学读高中。在工薪家庭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投入。但她没有半点迟疑和不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有房子住,始终是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了有房子住,我放弃了在县城中心学校工作的机会,选择了县城郊外的农村学校。还是为了有房子住,争取去了县直中学。后来转行去了县政府工作。办理转调手续前还不忘询问能不能提供住房。有自己的房子住,那更是毕生的追求。1989年房改,县组织干部职工集资建房。当时议定,本着比市场价略便宜一点的原则,每位干部职工可以集资9000元,分得一处3间一院毛坯房。我很犹豫,因为当时没有足够的积蓄。借钱买房不是我的性格。她却很坚决,催着我赶快报名,说“钱的事不用你发愁,亲戚朋友倒借一下就解决了”。90年代末,我县又兴起了楼房。看她动心的样子,我不断给她吹风:楼房哪有咱这四合院好呢。她也不反驳,只是每天出去转楼盘。还美其名曰:散心呢。这天一起遛弯的途中把我领进了一处楼盘,摊牌说:“你只需要确定这户型好不好,钱的事不用你发愁,亲戚朋友倒借一下就解决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女人爱美,天性使然。她也爱美,但从不舍得为美花钱。结婚时因条件有限,没有给她买丁点金银首饰。有条件时,她也不让买。总说“不顶吃、不顶喝的,没用。”后来,兄弟分家时,我啥东西也没有要,只要了母亲留下的一枚戒指,还执意掏了钱。说起这掏钱来,真有点私心:对她,这戒指既是祖上留下的,也是我拿钱置办的;对哥,我不愿独占祖上留下的东西。孩子们参加工作后给她添置了一些首饰。可以看出她从心里喜欢,但就是不戴。每逢说起这个话题,她总说“干活碍事”。她不喜张扬,是把首饰戴在心里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4618天,弹指一挥间。每每回忆起这些往事,看着孙辈们蹦着、跳着,我就特别怀念那辆胶轮大马车。它不仅拉来了善良、贤淑、聪慧、勤劳的新娘子,它更拉来了大宋家族的幸福与希望。2020年末,一个冬日的清晨,我登上景山,眺望京城,情不自禁的又哼起了那首《马儿啊,你慢些走》:</p><p class="ql-block">马儿啊,你慢些走呀慢些走,</p><p class="ql-block">我要和老伴把北京的景色看个够。</p><p class="ql-block">长安街畔小朋友们览街景,</p><p class="ql-block">中轴线上大朋友们竞风流。</p><p class="ql-block">待到春风绿大地,</p><p class="ql-block">一代京少傲神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0.12.28.写于北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