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张照片是大姑娘去运城看望卧病在床的大伯时拍的哥最后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2020这个不平凡的庚子年眼看着就要过完了。从一月新冠病毒肆虐人们居家隔离,到年底又从英国传来了病毒变异伦敦封城的噩耗。原本想象新冠能像03年非典那样,来有影去无踪的,但一年过完了还不知道这一劫要到何时。艰难的时刻往往容易回忆起艰难的过去,不由得又想起熬过艰难一生的老哥。1月28号是我的老哥离开我们五周年的日子,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想哥的时候太多太多。</p><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哥崔绪发长我十一岁,哥是母亲年轻时抱养的儿子。哥的弟兄面多,他排行老六,他的亲生父母给起的名字叫谢安家,<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不到三岁被母亲抱养过来。</span>母亲第一个亲生儿子长到五岁大,得下了要命的喉症,当年家父是临晋县角杯区区长,过去的共产党人工作起来像玩命,月儿四十见不着面,家中就留下母亲和小脚祖母俩守着家。孩子起病急,旧时候的农村缺医少药,周围十里八村找不到一位土郎中。恰逢连阴雨下了二十多天,老家位于塬上,土路泥泞,想去县城瞧病都下不去五里长坡,可怜的母亲眼睁睁看着孩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硬生生憋死在自己怀里。久候不孕的母亲用三担麦子换来了我的老哥,当宝一样地养育。</p><p class="ql-block"> 我记忆中和哥在一起的欢乐时光,是哥结婚前祖母、母亲、哥和我四个人的日子。祖母性格好,对我们哥俩只是亲,从没有指责过半句,倒是母亲家教严,对我们管教甚多。哥高小毕业没能考上中学,只能到离家五里路的孙远村上了两年农中,那时候家父已经去世,母亲没有能力安排哥的前程,由此便辍学回乡,开始了一辈子的农耕生涯。小时候我们哥弟俩亲密无间,我和哥是真亲,尽管从村里人闲谈中早已知道哥不是亲生,但我从没有感觉到哥和别人的哥有什么异样,只觉得背后有哥就是靠山,我在心底能感觉到哥对我也是真亲。那时候一家老小四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哥也才十几岁,没了父亲的家像是缺梁少柱的房子,摇摇晃晃的。一到雨天,屋顶像筛子底一样到处漏雨,地面和炕头放了不少接雨的盆盆罐罐,我时常伴着雨滴的嘀嗒声进入梦乡。冬天的西北风带哨一般呼啸着,尽管母亲把土炕烧得火热,但透风的屋子里水桶都能结下冰凌碴子,每天早上棉袄棉裤冰冷冰冷,实在是难以上身。好在母亲精打细算会过日子,我们家还没有因缺粮断过顿。可一年四季清汤寡水,肚子里总是寡寡的。一到秋天,哥挑着水桶,拉上我去田野里灌禾鼠。先是远远地瞧,发现有禾鼠出洞觅食,我就拼了命地追,一直把禾鼠追进洞穴,把住洞口,急匆匆呼唤哥。一桶水倒进去,禾鼠在洞里就呆不住了,一会准探出水面透气。哥胆子大,静静地守在洞口,禾鼠一露头,哥眼疾手快一准会掐住禾鼠的脖颈,我递上一根铁丝,从禾鼠腮帮子穿过,战利品就挂在了水担头上。一个下午我们俩准会收获十条八条,兴高采烈地拾柴打火拉风箱,一盆热腾腾的禾鼠肉端上桌,这是我们俩小时候最最快乐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哥是一个勤劳的人,话语又短,干活不嫌脏不怕累,舍得一身力气,随着年龄的增长,犁耧耙耱样样农活都不挡手,自然而然工分挣得也越来越多,我们家的小日子也宽裕了好多。后来哥当了一阵子生产队长,我觉得脸上荣光大增,在同龄人跟前走过,也觉得轻飘飘起来。只是哥不讲究卫生,干什么都连身贴,时常是母亲把洗干净的衣裳拿给他换,等不到一天农活干完,浑身又是土垢满满。常常是洗完脸,土布擦脸巾往窗台上一扔,扭头就不见了人影。有一年夏天,又是如此,结果是傍晚下地回来,从脸盆里捧水,往脸上胡乱一扒拉,拉过窗台上的擦脸巾就往脸上擦,谁知道擦脸巾湿润,一只大蝎子藏在巾里乘凉,被哥活脱脱盖在了脸上。这一刺蜇得不轻,哥只是嗯哼了一声,我却心疼了几十年。母亲常说哥皮实,有伤有疼时常往过扛,甚至母亲拉着看医生,他都懒得动。记得小时候哥就是胃溃疡,疼起来他就爬在土炕上,身子下面垫上一个枕头。哥一辈子胃不好,饭量比不上我,身体也是瘦弱了一生。哥也有给我“挖坑”的时候,记得潘家庄村舅家表哥畅绪长结婚,母亲二十天前就为娘家侄子忙碌去了,哥跟我说表哥结婚不让我们俩坐席,我不信,放出狠话,他们不让我吃宴席,我就掀翻他的桌子。谁知哥竟然将这狠话告密给舅父妗母。被母亲当着舅家人的面数落一顿,羞得我只想找个地缝钻。为了这,我好长时间都没有搭理这位“叛徒”哥。</p><p class="ql-block"> 从小没有了父亲的护佑,我的童年活得怯生生,胆子比同龄人要小很多。到了上学年纪,哥也长成了大小伙子,我感觉到背后有了依靠。记得是上小学的时候,我们班就建福、好看、三娃、娟娟和我五个同学,全校五个年级也就二三十名学生。当时公派老师一个,村子里配一个人帮教。我上学初期,公派老师是泥坡村的贺仙三老师,是从猗氏中学下放来的,学问深厚,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学校白石灰墙上毛主席语录都是他一笔写就。后来贺老师退休了,上面又派来了卓逸村的王金山老师,村子里配的帮教是娟娟爸广子。王老师还是和贺老师一样吃派饭,所有学生从南巷到后巷依次轮流,早饭午饭老师随学生一起到家中用餐。农村人一天只有两顿饭,晚上就由学生提着食盒,里面放上一个烤热的馒头、一盘小菜,提上一暖水瓶开水,送到老师的房间。记得派饭轮到了我家,这是小时候期盼的事,母亲蒸上一锅平日里吃不到的白面馍,精心准备几碟菜,其中必有一盘炒鸡蛋。我藏在门外,等着老师用餐完毕,好去打咥老师的剩饭改善生活。晚上又提着食盒给老师送餐,觉得这是一件光鲜的事。有一回送饭到了学校,老师让我到池塘边再打一壶水去,以备晚上洗漱。谁知在池塘边碰到在婆儿村七制校上初中的牢牢,他正担着水桶给家里挑水。我到的早,正踩着支在池塘里的水凳舀水,牢牢大概是上晚自习心急,不管不顾就要和我挤在一起,结果是把我一条腿硬生生挤到池塘里。当我拖着一条湿漉漉的裤腿回到家中,向母亲诉说牢牢的不是,没想到性格一向温和的哥怒发冲冠,推出自行车飞驰而出。我知道哥准是替我打抱不平去了。第二天从母亲口中得知,哥飞车赶到半路,扇了牢牢两个耳光外加狠踢一脚,才出了这口恶气。半个世纪过去了,哥怒发冲冠的样子还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时至今日见到牢牢我还是满脸的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 哥是一个苦命的人,少年丧父老年丧子的痛彻都经历过。过继给母亲的时候,我们家家道兴旺,家父正是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谁知道大祸从天而降,一场疾病要了家父的命,也带走了哥的美好前程。哥五十岁的时候,我把他和嫂带到了县城,在我们单位担任制水员。他在县城度过的十年,应该是工作最轻松、生活最惬意、精神最愉快的十年。谁知道老天不睁眼,六十岁的哥送走了他出车祸的儿子。这沉重的一击,也击垮了哥的精神世界和美好向往。六十九岁那年,他没能抗争过胰腺癌的折磨,尽管他的女儿是那么孝顺那么不舍,从起病到去世一刻不离陪伴在哥的左右,但还是没能留得住他!哥一生省吃俭用,节衣缩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埋葬哥时,爱人帮助收拾哥的衣物装袋下葬,哥的一堆衣服里没有几件能拿得出手。他一生就爱抽几口烟喝几杯酒,我去运城探视病榻上的哥,请他去饭馆吃了最后一餐,我知道哥的时日不多了,知道饮酒对他的病情没有好处,但我还是要来了一瓶酒,让哥痛痛快快地享用完人世间的美酒佳肴。</p><p class="ql-block"> 哥走了,走在五年前的寒冬腊月。听说哥走前念叨着他的弟弟,盼望着能够再见兄弟一面,可为弟何尝不想守护在他的身旁,送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老天恰恰就是这么安排,在他病入膏肓之际,我的眼疾到了非手术不可的时候,在排队等待医院通知手术的难熬日子里,我还心存侥幸,想着老天不会这样绝情,可还是在我躺在病榻上的时候,收走了我的长兄!你知道不善言辞的哥对亲人有多么的不舍?对他的孙辈的前程有多么的期盼吗?我的大姑娘探望大伯回来,满含热泪讲到哥的念叨,想问问不知道哪一位达官贵人需要他身体上好的器官,他愿意换取对几个孙儿的安置!</p><p class="ql-block"> 哥走了五年了,你的家里一切安好,老嫂日夜看护着你的家,侄媳妇守着你的家,守到孙子孙女都长大成人了,工作生活都还不错。安息吧,我苦命的老哥!</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文中提到的牢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