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白影像的年代(一)

美八路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搬家好些年了,清理旧家翻出一盒黑白底片,三十多年前的。扫描仪扫扫,竟然很多照片从未见过,很是惊讶。一圈小伙伴也说没见过。后来才想明白其中原委:一盒相纸几十大块,抵一月工资了,缺相纸,很多底片压根没洗印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我的摄影生涯是从一台120海鸥机开始的,一百多大块,姐买的,大部分时间被我占用。参加工作头一年,咬牙攒了二百块,加上姐赞助的三百,五百块买了台海鸥单反。没想到仅过两年,彩照时代来了。一个柯达、富士卷十多块,买不起,国产乐凯偏色严重,更整不起彩卷暗房。后来满大街的电脑彩扩,甚至烟酒小店也挂起彩扩招牌接单洗印,效果极差。最终,只能无奈且不舍的退出摄影江湖。相机被束之高阁,一落就是几十年的老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但,也留下黑白时代许多有趣的画面,并显影出画面背后许多真实的事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年龄大了,看什么都是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三伏天,小罗同学说他老家河里可以游泳,没人管。于是几个人便急吼吼奔了蓝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刚流出秦岭的灞河水不深,刚到大腿根,清彻,稍浅的地方隐约还能看到水底的沙子和石子。河对面不远是白鹿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阳光、河滩、包谷地,还有几位光屁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小吴同学不善游泳,善扑腾。听不到扑腾也不见其踪影时,我还以为小吴同学水里练憋气呢。后半天不见动静,我赶紧划拉过去。见水面漂荡着一缕头发,拽头发,小吴同学芙蓉出水,鼻一把泪一把,半天才缓过气,说,你们再不来救我,我就毕了!一阵大笑,众人五官齐挪位,然后一个个前仰后翻跌入水中,也背过气了,笑岔气的。宏伟同学从水里爬起,做出恍然大悟状:尿盆里确实能淹死人啊!原来,小吴同学不慎误入一暗沙坑,坑本不大,不深,水刚抵胸口。只是小吴同学一时慌乱,胡蹬乱刨的竟全然淹入水里,越扑腾越扑腾不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后来,油画家吴老师早早谢顶了,硬是怪我当初拽他头发用力过猛,薅掉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唉,悔不该当初啊,毁了一世的英俊少年。哈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岸边拦河石堆上,抢位置摆造型拍照。我和小罗没有泳裤穿,只好蹲水里把屁股藏起来。可以裸体游泳,光屁股照相就有辱斯文了。石头用粗铁丝捆网起的,小杜同学为抢位置,屁股不填被铁丝扎破,血流不止。就这,忍着痛也要装出酷酷的样子。小杜同学是小伙伴里,第一个有喇叭裤穿的,第一个有松下砖头录音机玩的……一直是时尚的引领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傍晚,路上拦了辆拉沙石的卡车回西安。司机不拉,汉墨反应快,不容分说一头钻进驾驶室,又是递烟点烟,又是叫叔,还拍胸脯子保证,到西安帮忙卸沙子,绝对不要叔一分钱工钱。众人趁机爬上车箱,任司机如何威协,死扛着不下车,司机无奈,只好做罢。坑凹不平的路上,若不是相互抓紧,几次险些颠下车。卡车速度起来扬起的沙子,吹打到曝晒一天的光脊背蜇疼蜇疼的。第二天脊背手臂开始脱皮,一揭一大块,最大的比巴掌还大,夹书页里,准备收藏。后来时间一长,忘夹哪本书里,找不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车到小东门,几人一番挤眼,不约而同:宋老师身形矫健,带头,一个个全跳车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第二天中午,汉墨同学双手缠着纱布,堵住我,说我害得他昨晚上卸沙子卸到二半夜,手掌磨了好几个血泡,现在已经溃脓了,今天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分辨说是宋老师带的头,我是被绑架跑的,也是受害者……汉墨不容我说完,说,宏伟同学已经如实交待了,是你提的议,你带的头,回去路上,你们一人还吃了一碗烩饼……我一想,既然李老师连烩饼的事都知道了,只好忍痛请汉墨吃了一碗三鲜葫芦头,汉墨要三个馍的。掰完馍我才忽然发现,汉墨同学手上的纱布不见了,手心手背光光的,根本没有一点有血泡的痕迹。李老师察觉到我的疑惑,嘴角一扬:嘿嘿!你们跳完车,我一看事不对,拉开车门,蹿咧!嘎嘎嘎嘎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嘎嘎声响彻泡馍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一圈小伙伴,也只有马柯同学能装扮演金大将~军了。我在一排做出欢迎状的众官员前面寻好角度,马老师很有派的挺着垫了帽子的肚子,做足了过一把元首瘾的准备时,一切OK。可身居高位的众官员一听到茄子的声音,便跟不要命的相互推搡争抢最佳镜头,把迎接外国元~首的重大国事活动忘的一干二净,吴老师就差把头挤进相机肚子里。只给主角马老师留下一粒花生米大点的地方。唉!有失风度啊,有失大国风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这创意比陈佩斯的春晚小品《主角与配角》早了好几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其实,马老师的形体和气质,更接近港台片里的洪金宝,健硕而不失敏捷。只是当初不知道有个港台武打片片种,更不知道有洪拳师这么个人。否则,说不定会编个武打戏。马老师只需本色出演,给民安排个胡同口小炮儿的色角,秦老师一直钟情反派人物。小炮儿戴着蛤蟆镜叼根烟,正在街口吐着烟圈,拦劫过路待业女青年。危机关头,江湖大侠洪拳师拍马赶到。管他打得过打不过呢,秦老师都必须装着被洪拳师敏捷的拳脚一路打得跌跌撞撞,找不见北……最终,歹徒被绳之以法。自此英雄救美,女待业青年便一生死心塌地追随洪拳师,行走江湖,浪迹天涯。 </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根本找不来女模特,那天晚上便把李老师包装了半天,想拍张另类的、今天叫口味重的照片,灵感来自一幅熟悉的油画人物肖像。可不论怎么捯饬,汉黑都像个某石油大亨家的恶少,还是个外国石油大亨家的。没有一丝少女的味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小时候临过一幅罗马尼亚画家的人物肖像,画名忘了,画家好像叫什么什么里安的。画了一位围着头巾的乡村少女,头巾包得很严实,仅能看见五官,画得很虚,蒙胧中透出少女才有的羞哒哒的微笑。那时候颜料缺,资料缺,国外资料更看不到。临摹的是一幅借来的二手临品,汉墨的老师在尿素布框上画的。汉墨一直叨叨说,为了借这幅画,他给他老师搬了一天家,从一楼到五楼爬了无数趟,累得有多惨多惨。我知道汉墨叨叨的意思,毅然付出一张俄罗斯油画作为代价,才换得一次临摹的机会。那张油画是我和马柯同学去东大街外文书店,从一本连一个字母都不认识的书里撕下的,是我资料里最好的一张。那次,马老师偷了本大号硬壳书,封面用细亚麻布精装的。他把报纸杂志上攒的资料沾贴到书里,封面画了幅世界名画,猛一看还以为是本俄罗斯画册呢。唬得我和汉墨一愣一愣的,一直百般讨好马老师,想借来瞧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那些年只有外文书店和南院门古旧书店是开架售书的,顾客可以随意挑看。我在古旧书店偷过一本芥子园画册,线装的。觉得无甚用处,便和磐石换了资料,磐石学国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很多年后我还纳闷,几个除了拼音字母外,一个外文字母都不认识的十多岁小屁孩,三番五次钻到外文书店,装得跟真的一样,专挑厚的、带硬壳的书看,别人会信吗?根本不然,营业员肯定不信。只是老话说偷书不为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为绷画框,我和汉墨满院子搜寻尿素袋子。还是汉墨眼贼,发现办公楼厕所门帘是用尿素布做的。兵团几年前就搬到陕北山里去了,家属院里,只有父母一方在外单位工作的家庭没有搬,整个大院成了我们这群野孩子的天堂。办公楼除了一楼有几个留守人员外,其它楼层空无一人。揣把剪刀,跟汉墨溜上二楼,汉墨占了男厕所,我只好绞女厕所的。我刚绞好布揣怀里,就听男厕所里咚一声巨响,然后是哗哗的流水声,接着汉墨窜出来低声说:快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气喘吁吁从办公楼里逃出来,我发现汉墨手里多了一个水龙头,铜的,男厕所有个拖把池。第二天,水龙头进了收购站。收购站傍边有家整条街唯一的国营食堂,汉墨请我吃了一碗二两粮票八分钱的素面,肉面得一毛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文革结束,单位又从山里搬回来了,绞掉厕所门帘的半边楼没过几天拆了。那是一幢青砖黑瓦的苏式建筑,挺结实的。院里大人说,办公楼年久失修,漏水,半个楼地基下陷了,根本没办法加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躲到没人处,我惊慌地问汉墨,不会是你那一砖头砸的水龙头惹得祸吧。汉墨肯定地说,水龙头绝对是我砸的,否则我咋知道是用砖头砸的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是啊,既然我没有进男厕所,我咋能知道水龙头是用砖头砸的呢?一时竟把我问得张口结舌,心惊胆战了好长一段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我发现秦和洲正躲草丛里鬼鬼祟祟看着什么,有点像小时候隔墙掏洞偷看女厕所的神气,紧张、亢奋。我扭脸张望,发现河对岸汉城墙下,影影绰绰一对男女躲草丛里,正搂抱着做些不便描说的事情。可能是一对谈情说爱的当地乡民,以为找了个天作之合的良辰美地。哪曾想被两双探照灯虎视眈眈盯上了。古汉城遗址不在主城区,属城郊农村。汉城河是全市唯一的污水排放地,方圆几里臭气熏天,很少有人走动。不一会,对岸好像发现不对劲,整整衣服便慌慌张张消失不见了。接着,俩偷窥者恶狠狠向我扑来,认为是我破坏了他俩的春宫戏观赏,笑骂中挨了俩货不少拳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河对岸是他俩的风景,偷窥“女厕所”的他俩却成了我相机里的风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待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