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2日，应朋友之约，驱车前往莲花县神泉乡棋盘山村。早闻那里曾经办有一家造币厂，颇想去探访。 朋友的一位同连队战友刘全乐转业后回家乡，一直从事着种养业，现在有着一个总面积2000余亩，年产值100万元的“全乐果园”，他也是该村现任村党支部书记。倘若不是如今的交通便利、性能颇佳的汽车，真要来一趟，从萍乡城区出发近百公里的路程确属十分颠簸劳累的苦差。 同行的三位女伴被绵延弯曲的羊肠小道折服了，晕车呕吐，停停歇歇好几次，不停责怪上了我们的当，宣言这样的农村不是人来的地方，中途频频说不好玩、想退出。 到达后，刘总及时送上温烫的姜糖水，让她们吃后缓和了很多，加上随后在整个果园里采摘晶沙抽、蜜桔，甚至是菜园里的各种蔬菜，之前晕车导致的痛苦也就早已烟消云散。看来女性的自我调节、适应能力还真是很强。此刻她们缓过了神，忽然就提出怎么还不去造币厂？ 其实，我们来时盘山而上，是经过那厂的。午餐后，大家休息须臾。刘总前车开道，一行三辆原路折返，抵达村口，忽然在一高坡处停下。 眼前的景物豁然一亮：只见左右两边山势俊俏，右侧更是悬崖峭壁；一条车道弯弯曲曲，顺势而下，一条宽约四米的溪流，在山谷间流淌；车道与溪流在同一个地方汇集，顺着山口而出。俯视而望，溪流与左边山体中间大约有百亩坪地，有序排列着个大小不一、但层高均衡的老厂房，显然是一片工厂区域。而右侧的山坡上，一栋栋三层或四层的房屋层层叠叠，抬头、平视或低头而望，房屋与树木相映，显示一片生活区域。 所有的房屋都是砖瓦结构，红墙不带外墙粉刷，一看便知是70年代的房屋，这就是著名的莲花造币厂旧址。 一座宽约六米、长约八米的小桥与公路相连，小桥的另一端就是厂区的第一道大门。大门宽约五米，左右两扇全密封铁门被铁将军牢牢锁住，上沿用铁架子做了一个拱门，但无标识。门前也无多少余坪，显得并没有那么大气。“这里每天都有站岗，之前是解放军，后来是武警。”刘总站在大门口处，很神秘的告诉我们。 根据史料记载， 1970年7月12日，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签署批准上海印钞厂（上海542厂）部分内迁江西省莲花县，建设小三线，代号“712厂”，经过三年筹建，于1973年7月投产，这就是莲花造币厂，该厂先后承印了4套人民币10个券种、14个版别。当前有两组数据可见：1980年年产值593.6万元，利润总额304.5万元；1987年年产值1381.7万元，利润总额795.3万元。 “为什么要从大城市搬到山村里来？”女伴真是好奇又不解。 上世纪60年代中期，国家为了改变生产力的布局，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部署，将部分大中型企业或者关系着国家生存命脉的企业内迁到相对安全的山区，喊出“备战备荒为人民，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动员口号。 那个时期的人们毫无怨言，向组织和单位表决心、写申请，甚至有的写血书，争先恐后，要求加入，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毅然而然跟随组织和单位纷纷进入山区。面对如此艰苦、环境恶劣、起步艰辛的条件，他们埋头苦干，艰苦奋斗，默默奉献，为人民、为祖国、为事业奉献出一切，无怨无悔，成就了一个时代的丰碑。 “去三线”是那个年代人们无尚光荣的事情，演绎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支柱。如今处于发展市场经济、改革开放的新时代里的年轻人没有经历，难以理解，有的甚至是因为没有见过这样的工业遗址，他们怀疑甚至会不相信这段历史故事的发生。 通过与左侧门卫室的人员简单交流，我们几人进入了厂区。右侧为厂办公区域，包括办公楼、保卫科、化验室；左侧为礼堂和食堂。紧接着又是一道安全保卫门，可以想象当年的安全保卫措施有多么严格。 进入后，我们可以看到，各类厂房有序排列，分别为生产车间、仓库、锅炉房、油漆车间、木工车间、抽水房，还有独立的车队区域、金库区域，生产用房面积2.7万平方米。 “这是一家归属于中国人民银行管理的国有企业，对职工素质要求很高，还要对其本人及家族进行政治审核与考察，并不是什么人就能轻易来这个厂子工作的。”刘总边陪同、边向我们介绍， “工厂也不向我们本地村民进行招工，似乎与我们当地没有任何的干系，他们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系统，高度机密，外人不得轻易进入，甚至不能打听，里面十分神秘，仿佛与世隔绝。” 如今这儿有一家名为“江西省神泉农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在此租赁办厂。从外表上看，也没有显示出有一个工厂劳作的痕迹，似乎也是有所约定，要保护好原工厂旧址、保持原貌旧物。 离开生产区域，再过小桥，跨过公路，我们抬头仰望，山坡上一栋栋3至4层的楼房依山而建，这显然就是生活与工厂后勤区域。 顺沿着长满杂草、杂树、苔藓、荆棘的台阶而上，依次可以看到医院楼，消防楼，招待所，供销社、商店、银行、邮政大楼以及15栋干部职工宿舍与单身宿舍楼，另外还有独立的幼儿园及小学部，武警支队生活与训练区域，面积有大约90多亩。 地面上篮球场、操场、活动场地齐全，卫生、饮水各项设备到位，整个山坡上，阶梯将楼与楼之间紧密相联，外围还有休闲散步的漫道，一条宽约四米的主干道到从山腰处一直顺势延续到公路接口，这儿也有大门把守。 “小的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可以来这里面玩一玩。这儿的职工及家属对我们很友好，还会递给我们一些吃的。在我的印象中，我们还看到地面下有防空洞之类的，今天我们没找到入口。”刘总抽了一支烟，仿佛陷入沉思中。 自媒体《品萍乡》版主、萍乡中学老师周敬华告诉我们说：“1983年10月，中国人民银行、江西省人民政府共同批准将莲花造币厂搬迁，在南昌青云谱区重建。1986年9月开始建新厂，1989年12月搬迁完毕。于是这里就被放弃了。” 刘总也附和道：“我1986年10月去当兵，1990年3月回村，好好的一个工厂，突然间人去楼空，空荡一片。当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才知是整体搬迁。进山里来办厂是一个政策，搬迀去省城也是一个政策。像我们当兵的人一样，兵令如山倒，服从命令。” 如今转眼30多年，时光流逝，这儿一直就荒废着。2011年12月，莲花县政府也做出了决定：将712厂旧址列为第五批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作为近现代重要史迹、工业遗址及代表性建筑予以保留。 在厂区里，我发现了这么两组数据：1980年有职工673人，1987年有职工548人。“加上后勤人员、家属、老师、孩子们，那不会有近千人吗？他们在这样的山窝窝子里面，该有多么辛苦啊！”此时，三位女伴女性、母性情绪溢露，身临其境，似乎他们也曾在这工作、生活过一样，透过她们的眼眶，仿佛隐隐约约看到即将流出的泪水。 或许今年又将是一个暖冬的原因吧，再过几天就是冬至日。无论是厂区那边的山岭上，还是这边生活区域山坡上，红叶正红，黄叶正黄，点缀在绿色丛林中，整个山峦弥漫着一种秋日丰收后的惬意，整个山谷呈现出冬日即将开启的氛围。 此时此刻，红的、黄的叶儿铺满着整个地面，让人感受到秋冬更替的自然景象。 有哲人说，物随人留，情随事转。此景此情，面对这所有的破旧建筑物，有的残垣断壁，满目疮痍，任风吹雨打，杂草肆意疯长，聊无问津，昔日的辉煌已如今天过眼云烟，你会油然而生凄凉的感觉，深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然而，当我们深入到厂房、宿舍、教室、医院、食堂，哪怕是公共卫生间，我们都不难发现那种遗留物品整齐摆放、井然有序的场景。很显然，那是一种有序的撤离，那时的职工及家属们对此地不离不舍、难舍难分的心情从中显露无疑，折射出他们自愿在山区作奉献的强大精神力量。 再看看这几栋宿舍楼，各种藤本植物，顺着墙体往上爬，布满了整个墙面，甚至将一扇扇窗户也打造成了绿色的空间。 其他的一些植物也铺满了整个走廊，红色、黄色的叶片点缀着，红红的野果实无人采摘也留在植物的藤上，整体而视，恰似一幅油彩画。 女伴们乐开了怀，全身心投入到景色中去，再也不允许同行的摄影师去拍静物、房屋，摆好各种模特姿势，吆喝着摄影师赶紧拍摄。此刻，岂有摄影师不拍之理、怠慢之行！ 此时正好是下午4点半，天空突然开朗，一道阳光从两坡之间斜射过来，透过高大的樟树、杨树、法国梧桐树的树枝缝隙，在渐渐升起的淡雾中散开，形成一道美丽的山村风景。大家无不惊呼此时景色的绚丽。 “我们要将这打造成婚纱摄影、工厂怀旧、民宿情怀的基地。”针对有这么好的条件、设备齐全的区域，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也许，这就是摄影家的创意，众人的智慧。 这并不是什么凄凉？或许就是华丽转身。这并不是什么冷落？或许就是凤凰涅磐。这并不是什么放弃？或许就是等待转换的时机。 再次集结，驱车顺公路下行至獈口，刘总请大家下车，他介绍说：“这儿是我们棋盘山村与谭坊村、神泉村三村的交界处，属于造币厂的入口及必经之路，这是第一道关卡。”在部队里当过兵的人介绍起来铿锵有力，淡定自若，浑身透着一股劲。 我们回眸望去：已经看不到工厂所有区域的任何踪迹，只见山体与森林；左右两侧山势凶猛，合口而立；公路与溪流并列而行，哗哗的溪水仿佛在唱着欢快的歌曲；右侧的空旷处，一棵约有千年历史的香樟与其他的树木交织生存在一起，树枝横跨公路及溪流。如此来看，谁人能知深山里面竟有那么一片天地？ 在历史的时空中，十六年就是那么一瞬间。远去的莲花造币厂，难道也仅仅是匆匆的过客？ 文：黄薄几；摄影：德哥、薄几、敬华。感谢老友记、刘全乐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