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时候就知道奶奶对妈不好，也许是因为妈一生只生了三个女孩儿，没能让奶奶抱上孙子吧。因了对妈的崇敬、深爱和同情，便对奶奶产生了很大不满。甚至儿时，我还曾因为一巴掌，记恨了许久，不理奶奶。其实，长大了细想想，奶奶对我还是不错的。</p> <p class="ql-block">妈需要去生产队上工，入学前，我们便是跟奶奶呆在一起的。奶奶一生有三大爱好：抽烟、喝茶、听收音机。印象中，奶奶整天不离她那根尺把长的旱烟袋，吧嗒吧嗒，抽得一个劲儿地咳，憋得脸通红，但咳过那一阵，继续抽。其次，就是那把有红太阳图案的茶壶，总是沏好茶水的。不抽烟的时候，奶奶便咕咚咕咚喝茶。这都是闲人的爱好，我妈没有这么奢侈，妈总是有没完没了的活儿要干。除了每天下地，回来还要洗衣做饭，喂猪喂鸡，缝补做鞋……而奶奶，除了做她自己的饭，洗她自己的衣服，似乎没有别的什么事。那时奶奶大约刚六十岁，她从不下地，也没帮妈妈分担过家务。因此，我对奶奶有些看不惯，她的前两个爱好丝毫没有感染到我。</p> <p class="ql-block">不过，奶奶喜欢听收音机的爱好倒是影响了我。奶奶除了听京剧，还喜欢听相声、京韵大鼓等曲艺节目，也听新闻和小说联播。小时候，我是个很内向不爱跑动的孩子，便常跟在奶奶身边听收音机。因为这个爱好，一向足不出户的奶奶便了解了外面的许多大事，和村里孤陋寡闻的老人相比，奶奶好像学识很渊博，故而，总有老头儿老太太来奶奶的小院儿闲坐串门，海阔天空地拉呱。</p> <p class="ql-block">受奶奶的影响，我也喜欢听收音机，记得我第一次作文便是从收音机听来的。那次作文题目大概是《上学路上》，我写道：上学路上遇到一位老人摔倒在地，昏迷不醒。可眼看时间不早了，怕迟到了遭到老师批评，便想拋下老人而去。忽然，一阵风吹过，胸前的红领巾迎风飘拂，我想到红领巾是红旗的一角，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革命烈士为了我们幸福的新生活抛头颅洒热血，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舍弃，而自己连这么点小事儿都斤斤计较，想到此脸红了，于是，劝说随后赶来的同学，一起扶起老人送回家……记得我的这初次习作被老师当众表扬并拿来当范文读给全班同学听。也算是给了我一个良好的作文启蒙。</p> <p class="ql-block">儿时的印象中，奶奶总是藏着各种美食。我们表现好的时候，作为奖品赏给我们。每年春节，外地工作的父亲回家过年会带些糖果饼干交给奶奶，奶奶似乎自己并不吃，偶尔赏给我们一两块，所以，印象中奶奶似乎全年不断糖果。吃完糖，我还会小心翼翼地把糖纸摩平，夹在书页里收集，这也是童年一大快乐。麦收时节，奶奶会去街上村头捡拾车上掉下的麦穗，然后打了搓成麦粒，给我们换西瓜🍉。另外，村头儿有两棵杜梨树，秋天，奶奶总是摘一篮子杜梨回家捂在棉絮里。待那一串串伞状柄上长着的绿色小珍珠捂成深褐色，吃起来又酸又甜，特别美味。奶奶院子里有两棵红枣树，知道我爱吃脆枣，在我外出读书的日子里，到了打枣的时节，奶奶特意推迟打枣，等我回家来吃。</p> <p class="ql-block">奶奶最喜欢种的蔬菜是丝瓜，奶奶说丝瓜不但好吃，而且好种易活产量高。每年谷雨前后，奶奶都会把一把黑色的丝瓜籽在碗里泡上一天，然后，镢开院墙边的地，把瓜子撒上。过些日子，小苗就出来了。瓜苗渐渐长大，到了爬蔓的时候，奶奶便在院子边上绑上木棍，搭起架子。丝瓜秧便顺着架子，一直爬到房上。鲜黄色的花朵开过，结出的丝瓜越长越大，吊满了院墙内外，一个夏天我们便有炒丝瓜吃了。至今，我仍嗜吃丝瓜，而且喜欢用丝瓜瓤当炊帚刷锅刷碗。每年吃起丝瓜时，便会忆起奶奶。</p> <p class="ql-block">时光荏苒，转眼我到了婚嫁的年龄。第一次带对象去看奶奶，奶奶问他哪儿的人，他做了具体回答后，奶奶说：“不知道在哪儿，没去过。”他即刻说：“等我们结婚了，把奶奶接我家去住几天，您就知道在哪儿了。”听了准孙女女婿的话，奶奶乐得眉开眼笑，后来没少向我夸他。结婚前，奶奶偷偷塞给我三十元钱。我推托不要，说我已工作，还没给奶奶买过东西，哪能要奶奶的钱！奶奶执意要给，说钱并不多，是她的一点儿心意，让我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再后来，奶奶得知我怀孕后，又再三提醒：“你睡觉太沉，以后当了妈一定要惊醒点儿，千万别压着孩子！”这些事虽不大，但，无不体现出老人对孙女的一片慈爱之心。</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随奶奶住的时间很久。奶奶长年不怎么出门，我也内向爱静。我便成了奶奶最好的倾听者和传话筒。奶奶想起的陈年旧事如同“粮票的故事”般一遍遍向我诉说，我便耐着性子倾听着；我从外面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也讲给奶奶听，大概就是因为我帮奶奶消除了寂寞吧，奶奶对我格外偏爱。后来，我带儿子回娘家，也总是先去看望奶奶，奶奶又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美食拿给她的重外孙吃。</p> <p class="ql-block">记得奶奶曾对我说过：“闰七不闰八，闰八拿刀杀”。我不懂，奶奶便解释说：“闰八月，年头不好，会有灾祸”。我不迷信，但从来不反驳老人。没想到，一九九五年闰八月，就在那年正月，八十二岁的奶奶因肺气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时，我正在百余里外工作。那天，我莫名的心烦意乱，毫无来由地和丈夫发火闹别扭，吵了一架。后来得知，就在那天奶奶去世，临终时，其他家人都在身边，只是缺少了她最惦记的孙女。我那天的莫名烦躁，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亲人间的心灵感应，我赶回去参加了奶奶的葬礼，哭得声嘶力竭……</p> <p class="ql-block">奶奶的确有许多缺点，对妈也的确有许多不公。但我早已不再是那个非黑即白的年龄，懂得看人看问题要一分为二的道理。每个人都有缺点，有毛病，但我们绝不能因此抹煞了他的优点。我们都要学会宽容地看待、理解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