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夏

梦琪

一

谁也不相信夏天会打霜，谁也不相信夏天会飘雪。可恰恰有天出现了奇迹，那天芮德依然跟往常样昏昏厥厥的，他已有半个月没合眼了。他每天三更就爬起，为的就是找寻奇迹。老天终于睁开了眼，芮德也开心的笑了。

二

皱巴的衣物、陈旧的家具、乌黑的灶台、阒静的夜，慈祥的奶奶，这就是他的家，矗立在村庄的某个角落，群山环抱。家乡唯有一辆通往县城的车，早六晚五，进城坐车也得花上两个小时。在他年幼时，父母就背着包进城打工，走时芮德擒着眼泪追着车，呼喊着爸妈。他也不知道他们在外头过得怎样，只知道他们头发一年比一年白。他好奇的问奶奶，我的头发为什么不变白，他们的为什么白了那么多。奶奶只是笑了笑，告诉他将来有天他会明白的。

三

现十八岁的芮德，已有好几个年头没见到他的父母亲，电话也不给他们挂个，不是没有他们的联络方式，他曾试着打过去后还是放下了话筒。他从县城一回到家中，就把头蒙在被子里，埋头痛哭，想着小时侯的事，他越哭越伤心。他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奶奶，忙来安慰，他倒哭得更厉害。之后，他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的。

一天，一个电话惊醒了他的噩梦，是堂哥打来的。那堂哥平日对他最好了，在县城的时候，堂哥不是来学校看他，就是买新衣给他，他一直都念着他的好，他也发誓长大后一定回报他。堂哥命令他把心中久藏的秘密告诉他。他显些犹豫，本打算一走了知，永远守侯着自己的秘密，考虑到一身无分文，二又不知去哪。更可怕的是他想过死。见半天没动静，他堂哥又说如果不告诉他要打死他，他真的怕了。用极悲的语气说完心中的秘密，又把头蒙在被子里，放声大哭。

奶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心里正揪心，到处打听也毫无结果。于是告诉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只是告知他过段时间就会回家。奶奶看着芮德这样一天天憔悴下去，心里真不是滋味，又去催促他的父母亲。

四

那天芮德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满怀着希望来到了县城，一下车就遇到住在县城的好友琳达。琳达是他高中时的同桌，两个人经常挑灯夜读。有机会我们再奋战一场，祝你好运。琳达见到芮德欢快的说。好，你也一样，不过我先得去一个地方，呆会来找你。芮德说完，调头走开了。

芮德走到他亲戚家，也就是他堂哥家，他总是犹豫半天，望而却步。奶奶总是百般嘱咐他到县城一定先到这来，要不伯母就不开心。说起伯母他就来气，刚开始对他特好，在上学那会，每个周末叫他来她家吃饭，饭后都会跟他备好东西叫他带上。后来不知怎的，对他愈来愈坏，甚至到最后连看都不想到他一眼。他也察觉自己很笨拙又特不爱说话，常常帮倒忙。就拿上次来说，伯母忙得不亦乐乎时叫芮德拿个东西，他没听清，也不敢去问，就拿了把铁锤在她面前。还有次，竟跟她争论起来，她说做事时不可以端着书，他偏说可以。你说这样的孩子，气不气？他想可能不仅仅是这些。

走到门口，他已察觉到，准伯母一人在家，伯父和堂哥白日要上班。芮德刚准备伸手敲门，可手又缩了回去，转身走下楼梯。不一会儿，又出现在门口，门被他敲开了。是伯母开的门，里面电视音向他传来。芮德向她道了声好，她沉着脸，“嗯”了声。

芮德脱下鞋走了进去。刚迈开一步，伯母就对他骂道，跟你说多次了，讲点卫生，看你脚脏成那样，乡巴佬。芮德看了看下脚，走进了盥洗室，可心里难受得很。他也挺替伯父难过的，怎么讨这样一个老婆。他也经常见到她这样骂他的大伯。别把里面弄脏了，伯母又对他叫道。芮德进来也没看见其他亲戚，只是拘谨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的看着电视，没与身旁的大妈搭上一句话。拘谨的坐了几分钟，心里闷得很。于是，小心翼翼的起身，说了声我出去下，她还是用冷冷的脸“嗯”了声。顿时，楼梯响起了芮德的脚步声。

五

芮德坐在电脑前开心死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电脑。上学时，他连电脑是啥玩意也不知道。他摸摸雪白的键盘，又碰碰像老鼠般的鼠标，再点了点网上的信息。没想到，电脑这么好呀，今天真谢谢你，他对坐在他身旁教他的琳达说。还有更妙的呢，不信，你把你手中的号输到电脑里，马上得结果。琳达说。我可不信，芮德说。接着，芮德啪啪啪把几个数字输了进去，琳达赶紧点击查询。 琳达第一眼看到电脑上的信息，脸一下刷的白了。芮德看到，脸显得更白，身子不停哆嗦着，心跳得厉害。这……是……不……是……真的？芮德费了好大力气说出这句话。是真的。琳达很沮丧的答道。芮德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朋友，想开点，没干系的。琳达安慰道。 这天，芮德没有再到他堂哥家去，一直流着泪，盯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晚上回到家就成那样了。

六

没隔几天，在奶奶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芮德的父母亲终于回到了他身边，那天正好在唐哥家相聚。他本不想出来，是他父亲强行把他叫了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他的路一直由他伯父决定。他爸总是让大伯出主意，年幼的他，在这方面也没什么主见，心里也就默认了。

芮德一看见多年不见白发又多了的父母亲却高兴不起来，心里还有些怨气。他怨对他们太冷淡了，把几个兄弟全扔在大妈家。还有以前他也受够了，天天听他们的吵架声。兄弟吵架，父亲动不动拳头对待，对父亲与生俱来的害怕。

他瞧见自己的父母满脸的苦恼，好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再瞥了下父亲，坐在那天他坐的那张沙发上，老虎般面孔，不禁全身打起寒碜，他的心彻底绝望了。母亲就坐在父亲身边，低着头，脸也很阴森，他倒不怕，不过他从不对他的母亲抱有希望，心更加绝望。

大伯倒大口的抽着烟，一根过后又是一根。抽，抽，抽你去死，少抽点，躺在他旁边的大妈说。

芮德就倚靠在窗前，头始终低着，眼睛已红肿，他真恨不得跳下窗去一了白了。家里这么穷，即使我愿意他们肯定不愿意，我今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这样也好，跟着父母亲到外面去，不让他们再劳累，不过，我真想，真想……

五个人待在房间，一片沉寂，芮德知道事情不妙，又想走出去。他已来不及，大伯开口了：“芮德，你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我想……” 芮德还未说完，父亲就皱起眉头来。

大伯看出了他爸脸上的苦楚，忙说：“这年头，不学点东西，也没什么出息，钱方面，我先可以借你。哎!不过，你爸又要苦三年呀。”

“你还是随我们去算了!去当个理发师，铁饭碗。”母亲说。

一到这里他母亲就这样对他说，这些年一直这样说。对那事她一向不赞成。芮德也知道她手中有钱，打死她她也不会出，那钱他也不清楚用来干什么。

“你还想继续，是不是？你看你，不是说等着看吗，现在咋样!死脑筋!你家又没钱，拿什么供你？你哥比你聪明多了，机会该留给他。”伯母接了过来。

芮德承认大哥确实比他聪明，那时，家中真的拿不出钱来供他，他也觉得瞒遗憾。在上学时，大哥经常会到他们家来，很讨他们喜欢。工作后还时不时打电话给他们，可把他们乐得。

一个男孩每早六点起来，晚上熬到十二点，回到宿舍还借助手电闷在被窝里看书。在寒冷的冬天，搬被子到教室睡……

听到这话，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芮德肺都气炸了。

“我毕竟尽力了，你说什么。五年之后，我保证比大哥有出息。”芮德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红着脸，大声对她嚷道。

“哼!尽力也不是这样。你比大哥花家里那么多钱，肯定比他有出息。”她冷嘲热讽的说。

父亲一直没吭声，坐在那，沉着脸。母亲见情况不对，忙劝芮德不要说了。

“我那样，关你什么事？”芮德脸涨得更红，泪花在眼中闪动。

“呵，这是我家，那你又来这里干什么？”伯母生气的说。

芮德本想再跟他吵，父亲用深邃的眼光对他吼道：“不要吵了。”

芮德在窗前早已哭成了泪人。

七

开学那天父亲把芮德送到学院，交完学费，走到楼梯口，对他说：“真难为你妈了，把茹苦含辛存下来的买房钱拿了出来，这次不要让我们再失望了。” 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潸然泪下。

2010/01/08

编后语：芮德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父母常年在外打工。百般努力最后还是高考失利，悲痛欲绝，可他对求学欲望极其强烈，性格倔强，有着大的梦想。有着家庭的矛盾，上学那会也一直寄宿在亲戚家。堂哥的丝丝暖意，大伯的善解人意，大妈的厌恶及冷嘲热讽，父亲的软弱无奈。母亲惜钱如命，刚开始的极力反对，一直想让他做个理发师，也是苪德早想到的。苪德的坚持，最后奇迹发生了，母爱是伟大的，拿出了多年积攒下来买房的钱供他上学，让“霜夏”重新燃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