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老梁是个卖旧书的普通人，常年流串在太平区政府旁边和人民公园正门，摆摊卖旧书。本市喜欢书的同好大都应该见过，大酒糟鼻，常年戴个赵本山式样的帽子，脖子上挂着个军挎，里面揣着语录粮票烟标等等好玩意，遇到熟客才肯拿出来，我就是熟客之一。老梁面冷，有小奸诈和小势利，喜欢撇嘴和蔑视，但实际上不懂书，总担心卖丢了好东西，不知是哪个孙子和老梁进谗言掀了我当年玩连环画的底，反正到了后来就再没从老梁这买过便宜，总认为我捡漏，恨不得一管子抽干我的血。后来从老梁处买的书越来越少，老梁急了，舍不得我这冤大头逃逸，某一天招呼我赴其家，是个很旧的楼，转弯平台全是杂物，进了屋，酸菜缸等破烂堆满了，灯光昏暗，地已看不见本色，墙上蟑螂来回爬。一个小隔间里全是书和唱片等东西，老梁相当热情，可惜这环境让我如坐针毡，一时半刻就逃离。此后工作繁忙，很久没时间逛书摊，时隔半年在人民公园正门买书，和另一摊主闲聊，谈起许久未见老梁，其实这些书老板都很久未见，这摊主和老梁属于上厕所时互相看摊的铁子情。摊主神情黯然，说，老梁好人啊，看不见了。我愕然追问，摊主说，老梁命不好啊，今年就该退休了，自己交保险这么多年，眼看着快出头了，上个月在红玛瑙出摊后回家，推着倒骑驴过马路，在路中间掉了本书，老梁走过去弯腰去捡，背后一车把他撞的高高飞了起来，脑袋先着了地，人就完了。老梁的事令人感叹，很多人应该都买过他的书，但未必知道他家的破败和蟑螂，是个可怜人。也未必知道为什么那个书摊就没了，鲁迅先生说的好，孔乙己是这样的令人快活，但没了他，大家也便这么过。书要了老梁的命，这个城市的书摊又少了一个，即便老梁热衷于抽我的血，我依然怀念他。如果天堂有公路，千万别在路中央弯腰捡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