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三年《四川闱墨》题记

潇洒一生

　　在中国近代史上，曾国藩无疑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只言片语，备受关注，读其《家书》，见道光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二日《与诸弟书》多次提到《四川闱墨》，云：“前黄仙垣归，托带《四川闱墨》四十部，共二包”，“安化梁菉庄同年（献廷）南还，又托带《四川闱墨》四十部，共一包。有一包系油纸封的，内装钉《闱墨》二十部”。《四川闱墨》究为何书，致反复托带如此之多，而后世学者为编《年谱》、写传记，反不得一见以道其详。此书非他，正乃曾国藩裁鉴之道光二十三年癸卯科四川乡试集也。据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钦命侍讲曾国藩为四川正考官，御史赵楫为副考官，前往成都主持三年一次的举人考试。以五品官充边省正主考、四品官为副主考，有清以来还是首次，至于授权考官考察沿途吏治民情，便宜行事，更系闻所未闻。曾国藩不负重托，此次科考非常严格，十八房阅卷官一律选派外地官员担任，川省督抚、学政等均不得参与。阅卷房由官兵重重把守，阅卷官一律不得外出、会客，一日三餐皆由把门官兵传递送进。所有卷子一律由誊录官誊写无误，弥封妥当，然后在监察御史劳崇光等人的监督之下当众拆封，填榜公示。

乡试选在中秋举行，应是一年中凉爽宜人的最佳时节，可是由于盆地气候，成都依旧十分闷热，为不使影响考生成绩，曾国藩决定让地方购买些冰块，发放至每个考棚。冰块买来了，花了一千三百两银子，然以无此先例，开支成了大问题。曾国藩遂提出由官员认捐，并带头认捐一百两。虽然当地官员以为让“钦命典试”为本地考生认捐不妥，未允其请，但当三千多考生走出考棚，说起此事，无不感激这位曾大主考的恩德。新科解元宋文观年逾古稀，如果没有曾大主考公正廉明，并及时发放冰块，三场下来，别说解元，恐怕命都没有了，因此，感慨之余，当即写了一首打油诗：“老朽七十整，梦举四十年。只因无银两，场场榜外边。经纶空满腹，愧对孔圣贤。今日又下场，不期竟欢颜。”

此科共录取举人六十二名，副榜十二名，寒门子弟占六成以上，不少屡考不中的清贫之士得偿夙愿，为林则徐嘉庆二十一年江西乡试后少有之“清榜”。选入《四川闱墨》一书者有：宋文观、沈西序、程沛材、聂銞、傅鸿勋、刘懋勋、王式训、王培祯、白蓝田、何朝福、赵学懿、陈其珍、龚钰、周正华、杨直芳、李仙源、洪璋、伍肇龄、李嗣元、邵希奭、郑济美，共计二十一人。嗣后，其中如沈西序，联捷进士，官至道员；李嗣元，道光庚戌进士，入翰苑，出为云南知府；郑济美，咸丰二年进士，即补道，署江宁府知府，殉难；伍肇龄，中举时年十四，进士之后，历官翰林院编修，侍讲学士，回籍任锦江书院山长、尊经书院山长，造士之众，有“天下翰林皆后辈，蜀中名士半门生”之誉。老解元宋文观，亦以大挑知县，尽瘁于民，凡此皆不负所学与主考知遇之恩。可见，一本看似平常的《四川闱墨》，竟承载着一代名臣为国抡才的感人故事和不凡经历，怪道反复托带之多也。行文至此，予亦勉成韵语一首：

未闻场屋有此风，桂香时节放块冰。①

英年座师秉文衡，老迈宿儒称门生。②

无银贿官踬踣久，有志干进望眼空。③

仰报君恩求贤渴，俯察民瘼颂圣功。④

注：

①场屋，古代科举考试的地方。风，此指风俗习惯。

②主考曾国藩时年三十三岁，解元宋文观已是古稀之龄。

③此喻指宋文观等寒门弟子。

④此喻指曾国藩及所得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