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隆德县县长林培霖被红二十五军俘虏说法探述

静夜思

国民党隆德县县长林培霖被红二十五军俘虏说法探述

杨七斤

隆德是宁夏境内红军长征最早经过的一座县城，也是宁夏境内红二十五军攻克的唯一一座县城，更是红二十五军长征途中攻克的最后一座县城。 在红二十五军攻克隆德县城之时，作为国民党隆德县一县之长的林培霖到底做了什么，他的去向如何？

多年来，一些党史资料和书籍中对林培霖的所作所为和去向提及很少，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即红二十五军攻克隆德县城，俘虏了敌县长、保安团长等。数十年来，这种说法司空见惯，几乎已成定论。

特别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中说：“8月17日，红二十五军开始沿西（安）兰（州）公路东进，一举攻克隆德县城，歼守敌第十一旅二团一营大部，活捉敌县长、保安团长，并将所缴获的部分衣物被服救济贫苦百姓。”①《中国共产党宁夏史》中也说：“1935年8月17日，红二十五军离开兴隆镇、单家集，沿西兰公路东进。下午2时，进抵隆德县城。当时，隆德城内驻有敌第十一旅鲁大昌部第二团一个营和保安团。红二十五军立即部署了战斗，俘虏敌县长、保安团长和敌官兵30余人。”②这种说法影响很广，以致后来，很多人写文章都采用了这种说法。

但俘虏敌县长这种说法是不符合史实的。

　　1935年8月17日中午时分，红二十五军用迫击炮攻击县城以北的北象山，先头部队迅速迂回至北象山顶，红军战士当即跟国民党军展开激战。最后，国民党守军无力抵抗，就转身往山下慌乱退却，溃逃入城。下午2点钟，红二十五军迅速占领了北象山。下午3时许，红二十五军攻入隆德县城，与城内国民党守军展开激烈战斗。

红二十五军攻克隆德县城后，城内民众听到枪声如惊弓之鸟到处乱跑。县政府官员及县城绅士一看形势紧迫，将林培霖架扶着、簇拥着从县府中出来，混在人群中快速到南城墙下，用一个竹筐和麻绳将林培霖缒下城墙，逃出了县城。林培霖在县政府众要员的簇拥之下，仓皇逃窜，跨越南河，爬上南凤山，躲到了山背面半山腰的石窑寺。

下午5点，国民党第六师第十七旅丁友松旅奉命分乘72辆汽车，沿西兰公路增援，赶到隆德县城以西，与红二十五军警戒部队接火，警戒部队对敌人进行猛烈阻击，国民党增援部队不敢前进。直到傍晚月方东升时，红二十五军撤离隆德县城，向北撤退，与在好水川扎营的主力部队会合。

　　红二十五军撤回红土路，国民党增援部队进入隆德县城。县长林培霖派人下山打探，回来报告县城情况，县长林培霖、公安局长温葆鑫、县政府要员一帮人，从石窑寺回到隆德县城。

回到县城后，林培霖感到事态严重，第二天，立即给甘肃省民政厅发报，呈报红二十五军攻克隆德县城的详细经过。林培霖8月18日给甘肃省民政厅发报呈报全文如下：

甘肃隆德县县长林培霖

关于红军攻占隆德县城致民政厅代电

（一九三五年八月十八日）

兰州。省民政厅厅长王：
月之十七日上午八时，经职府派出侦探，探悉共匪由单家集、兴隆镇一带，已移至距城三十里之杨家河，向县城前来。事前职已连日召集民众会同驻军上城守备。闻讯又复克集多数人民上城。约下午二钟，匪共已用迫击炮攻至北山。北山碉楼驻军稍抗即退。山上弹如雨落，旋由北山一带包围而下，势甚猛烈。驻军、团队复稍抵抗，攻愈急。驻军慌乱退却。时已到下午3钟，民众因手无利器，亦各纷纷爬城而下。职与公安局长温葆鑫极力约束无效，只拼一命，与城俱尽，以尽守土职责。经左右民众扶掖推挽，缒下南城，藏身山谷禾苗深处得脱。城遂陷。下午5钟，丁旅援兵到境，与匪接触，攻击克复，月方东升。匪复向东北窜去。是役，匪专损毁公所，焚烧案卷甚多，其余损失正在调查，容俟查明续报。卸任法署审判官秦楫懋遇害。被裹去民众及退却时在乡害人民，亦俟调查续报。幸匪在城时间尚少，未获大肆活动。县长防御不力，复经人民营救，未得与城俱尽，应请处分。无任悚惶，待命之至。
隆德县县长林培霖。
巧叩。③

攻克隆德县城后，第二天，即8月18日下午5时，敌陆军新编十一旅的战斗详报对红二十五军攻破隆德县城的情况也作了辩解：

一、于八月十七日，有前窜踞静宁县属单家集徐海东股匪三千余人，由该集向东窜，于下午二时窜至隆德县南北两山，以高临下，用机枪猛射扑城。我南北两山守御部队，以寡众悬殊，故被击溃，伤亡极重。
二、查隆德城墙经久未修，墙垣倾頽，几如平地，不能掩蔽，且居民稀少，县城面积甚大，仅驻职旅一营，兵力薄弱，布防为艰。
三、职遵照前令，依着依险固守待援。
四、第六师丁旅奉令乘七十余辆，驰援中途被匪所阻，迨至下午五时未至。该营与匪激战四小时，每兵所带子弹不过十粒，且该匪攻击甚烈。城墙高不过三尺，行不并肩，无险可守。我兵子弹已尽，匪蜂拥而至。于下午五时三十分，我官兵奋勇白刃肉搏，终以寡众悬殊，援兵绝望，向庄浪县方面撤退。
五、此役我消耗七九步弹四千余粒，自来得弹一千二百余粒，手掷弹五百余颗。辎重被服，均被匪分给贫民，公文均被焚烧无遗。
六、此役职旅第二团第一营官兵重伤二十二名，阵亡二十五名，被俘二十一名，损失七九步枪四十五支。
七、据探报，第六师丁旅，于下午九时，克复隆德，职饬第二团第一营，仍回隆德原防整理，听候丁旅长指挥，待令追击剿。④ 但是，8月19日，国民党中央军第六师参谋长寿德在兰州六师总理纪念周作报告时，提到丁友松旅朱福星所部克复隆德经过，指出隆德原驻有军队一营，实力不薄，原因是县长林培霖平时不知督促民众修筑碉堡、碉楼，红军到来之后不知防守，一弃了事。这分明是对敌陆军新编十一旅二团一营及县长林培霖弃城逃跑的指责。并且8月20日《甘肃民国日报》就此事件发表题为《六师昨晨纪念周周师长等分别作报告》的报道，《甘肃民国日报》报道内容如下：

六师昨晨纪念周

——周师长等分别作报告

中华六师昨晨举行总理纪念周，由周师长引导行礼毕，即勉所部，从速完成碉堡，以便月终演习防守碉堡之法，加紧教育，改正缺点。后即由寿参谋长报告，此次丁旅朱福星所部克复隆德经过，并云隆德原驻有军队一营，实力不薄，缘县长平时不知督领民众筑碉，匪来又不知防守，一弃了事。虽经本师丁旅朱团克复，地方已受其荼毒。此后本师无论到任何一地，必须稳扎稳打戒严封锁。村落皆为附看，所谓平时多流汗，战时方可少流血。此次隆德如事前有防守之法，断不致受到蹂躏。继由政训主任裘轸报告国内政治经济情形，并勉励大家埋头苦干。……⑤

林培霖在8月18日给省民政厅的电报发了之后，一直等待省府的处理决定，觉得上次由于时间仓促，有些地方汇报措词不够妥当，尤其说自己“经左右民众扶掖推挽，缒下南城，藏身山谷禾苗中得脱”，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加之寿参谋长报告中的指责，让林培霖更加恐慌，坐卧不安。他为了表达自己是迫不得已弃城逃跑，他要再一次向省民政厅呈报城陷前后的详细经过及原因。
在没有等到省政府的处理决定时，9月1日，县长林培霖又给甘肃省民政厅发了一份电报，内容如下：

代理隆德县县长林培霖就

红军攻占隆德县城事给省民政厅呈

（一九三五年九月一日）

呈隆德县县长林培霖遵令密报17日事变经过及事后善后补救情形。请鉴核由。
为遵令密报事，案奉平凉区保安司令部参字第8号训令饬，将徐匪经过县境滋扰状况，及事过办理善后诸情形，详细具报查考。等因。闻命悚惶，自容无地但是（事）已至次（此），惟有迅将事情具报，列左：
查十四日上午十（点）钟，匪至静宁，十一旅以电话示匪数为几百人，尚不知匪首姓名，当即代电平凉保安司令部在案。登时以驻军令昼夜督率民夫上城。十五、十六两日，探悉匪向北窜，恐代电迟缓，即复用电话报告保安司令部，请平凉电报局转达，并昼夜守城未息。
十七日早，匪至距城30里之杨家河，事已急矣。邑城残破不堪，不可据守，在民国17年地方匪乱以来，7次失陷，经地方人士及以前驻军，历前县长共同经验阅历，始有东门外新堡寨之建筑，人皆谓守东门外新堡以掩护县城，较为可凭，奈驻军马营坚不欲，并派职在西城督守，反将保安队拨归东城，并下令云，有不督率民夫上城及先走者，无论何人，即以军法从事。由是再无人敢画一策。迨至敌临北山，驻军已先向南溃退，虽明闻援军再两小时可到，而人民手无利器，见军队退却，纷纷请求爬城退走，另设办法。职一时约束无效，只得同民众退走南山守候援兵。前电职藏身山谷禾苗中得脱一句，系属错误。若守东门外保（堡）寨，以保障县城，实占地利，即不用抵御，足可撑持半日以待外援，此一误也。人皆叹惜，至众寡器械之不能抵御，无可讳言。假使驻军再能抵抗一时，援军不在距城30里沙塘铺休息吃饭，定可赶及，惜（呼）乎晚矣。
城陷时，在十七日约下午三（点）钟，匪进城后，专损毁公所，焚烧案卷，大书伪标语，张贴反动刊物，劫放看守所内寄押及刑事嫌疑未判决人犯17人，内有新编甲长张鹏飞遇害，执杀卸任审判官秦楫懋，盘山镇助理员王承烈，保安队士兵陈其善，外籍人民6人，又掳去保长罗具，碉堡委员会公务员林凤桐2人。傍晚援军至，匪退却，城即开复，幸时间少，俾未获肆枪（抢），市面如常，此匪来及去滋扰实在情形。
十八、十九等日，匪去未远，各公所尚凌乱非常，人心惊慌未已，当由职府布告城乡，说明此次疏虞情形，并告以邑处通衢，为交通要道，各处大军援救其易，此后防范至为周密，决不至于一误再误，仰即各安生理，数日来招抚公务员及各机关法团，整理案卷，俾各照常办公，并开县政会议，由党部学校各机关公推宣抚人员，分赴共匪经过之西北乡一带，安抚被扰人民，宣传共匪小利诱惑毒计，并铲灭其张贴之刊物，以防煽惑，又于东门外堡寨内赶即修盖房屋，并积极进行东山、北山建筑碉堡工事，此事后善后补救实在情形。
除分报外，理合具文呈报钧厅鉴核。谨呈甘肃省民政厅厅长王。⑥

在呈报中林培霖为自己做了六点辩解，首先在8月17日之前，自己做了防范，命民众昼夜守城。二是隆德县城残破不堪，不可防守。三是马营长布防不当，不做抵抗反而向南撤退逃走。四是守城民众手无利器，不能抵御。五是援军在沙塘铺休息吃饭，迟迟未到。六是红军破城之后，自己做了大量的补救工作。林培霖列举了诸多理由，为自己失守县城之罪开脱。
　　林培霖在红军撤离隆德县城后的几天时间，为了弥补自己临阵脱逃的罪责，做了大量“补救工作”。首先，为了“稳定民心”，派人在城乡贴出布告，说明隆德县城被红军攻破的情形，要求各乡特别注意城乡街道及交通要道，因为大军援救极其容易，今后防范要更加严密，决不要一误再误。其次，用几天时间来招抚县政府各机关法团公务人员，使各个机关的公务人员，整理案卷，照常办公。第三，组织召开县政会议，由党部、学校各机关公推“宣抚人员”，分赴红军经过之县城西北各乡村，“安抚被扰”人民，向百姓宣传“共匪的小利诱惑毒计”，并铲除红军张贴的宣传刊物。第四，在县城东门外堡子山上的堡寨内抓紧修盖房屋，并积极在东山、北山修筑碉堡工事。
　　9月3日，甘肃省第二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范朴斋，为请从宽处分隆德县县长林培霖一事，向甘肃省民政厅呈报缘由。范朴斋呈报原文如下：

甘肃省第二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范朴斋

为请从宽处分隆德县县长林培霖事给省民政厅呈

（一九三五年九月三日）

案据隆德县长林培霖巧代电称：“月之十七日八8时，经职府派出侦察，探悉共匪由单家集、兴隆镇一带，已移至距城三十里之杨家河，向县城前来。事前职已连日召集民众，会同驻军上城守备，闻讯又复克集多数人民上城。约下午二（点）钟，匪共已用迫（击）炮、机枪攻至北山，北山碉楼驻军稍抗即退，山上弹如雨落。旋由北山一带包围而下，势甚猛烈，驻军团队复稍抵抗，攻愈急，驻军慌乱退却，时已到下午三（点）钟，民众因手无利器，亦各纷纷爬城而下，职与公安局长温葆鑫极力约束无效，只拼一命与城俱尽，以尽守土之责。经左右民众扶掖推挽，缒下南城，藏身山谷禾苗深处得脱，城遂陷。下午五（点）钟，丁旅长援兵到境，与匪接触攻击克复。月方东升，匪复向东北窜去。是役，匪专损毁公所，焚烧案卷甚多，其余损失正在调查，容俟查明续报。卸任法署审判官秦楫懋遇害，被裹去民众及退却时在乡伤害人民，亦俟调查续报。幸匪在城时间尚少，未获大肆活动，县长防御不力，复经人民营救，未得与城俱尽，应请处分，无任惊惶待命之至”。
等情；据此，查核所呈情形，十七日下午二时，匪始占领北山，施行攻击。至三（点）钟而城陷，五（点）钟丁旅长即行克复，自始至终，为时至暂，而该县长竟不能守护3小时之久，致使城垣失陷，绳以与城俱亡之义，该县长殊难辞责。更呈微平时于组织训练民众。临时防卫及侦报匪情诸项重要工作，毫未讲求，亟应从严惩处，以儆将来。惟该县长任职以来，尚无大过，当时军队众寡悬殊，先难支持，自属实情，匪虽陷城，为时甚暂，地方损失尚不为大，可否持从宽典，予以撤任处分，以肃法纪之处，理合具文呈请钧厅鉴核。谨呈民政厅厅长王，第二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范朴斋。⑦

朱绍良任甘肃省主席时，范朴斋任省政府秘书长，林培霖任省政府第一科科长，后来范朴斋任平凉行政专员，林培霖代理隆德县县长，两人关系密切，交情深厚。依据隆德县县长林培霖、甘肃省第二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范朴斋的呈报情况，甘肃省政府在9月27日第345次省务会议上作出决议，撤去林培霖隆德县县长一职。
9月28日，《甘肃省政府公报》第四卷第27至30期登载出牌示：

为牌示事，查本府第三百四十五次省务会议决议：代理隆德县县长林培霖防匪不力，著即撤任，遗缺以何世英代理。此示。⑧

9月28日《甘肃民国日报》刊登了隆德县长林培霖撤职委何世英代理的新闻报道：

主席提议，据第二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范朴斋呈为隆德县长林培霖守护不力。致使城垣一次失陷，可否特从宽典，予以撤任处分，请核示一案，正核办间。旋据林县长密报十七日事变经过，及事后善后情形，并据范专员呈转前情，请核示前来，查核原呈，陈述理由，虽属兵力单薄，邑城残破不堪，无险可守，惟该县长平时于组织训练，严于履职。县长职以何世英代，实为自尝，请公决案。决议。⑨

由此可见，国民党隆德县县长林培霖，在红二十五军攻克隆德县城时，并没有被红军俘虏，而是弃城逃跑，躲在南凤山石窑寺，在红二十五军撤离县城后，又回到县城。

参考文献：
①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编审委员会《红二十五军
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90年2月第一版，第163页。
②中共宁夏回族自治区委员会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宁夏史》，宁夏人民出版社，2000年10月第一版，第92页。
③陕西省档案馆《国民党军追堵红军长征档案史料选编（陕西部分）》，中国档案出版社，1994年版，第125—126页。
④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国民党军追堵红军长征档案史料选编》，档案出版社，1987年版，第331页。
⑤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八月二十日《甘肃民国日报》（星期二）第二张第五版。
⑥甘肃省档案馆《国民党军追堵红军长征和西路军西进档案史料汇编》，中国档案出版社，第47—49页。原件现藏甘肃省档案馆，编号：8—4—653。
⑦甘肃省档案馆《国民党军追堵红军长征和西路军西进档案史料汇编》，中国档案出版社，第53—54页。
⑧甘肃省档案馆《甘肃省政府公报》第四卷第二十七至三十期牌示。
⑨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九月二十八日《甘肃民国日报》（星期六）第二张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