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故乡飘雪时

无极

父亲少小离家，独自一人在城市工作。他们那辈子的人，乡土难舍，好在家乡离父亲工作的城市只有三十多公里。

我的故乡在淮河支流窑河岸边，奔流的河水划出一道弧线，留下了一片开阔的大湾地，平坦无垠，像母亲伸出拥抱孩子的双臂，将这片沃野揽入怀中。河西岸边那个小村庄便是我的故乡。

年少时常跟随父亲回老家过春节。多数是坐火车先到一个叫水家湖的火车站，下车后再步行八公里乡间小道便到了我的故乡。

田地里是绿油油的麦子，路埂上有长出星星点点叫不上名子的野菜，最常见的就是荠菜了。那是一种极常见的野菜，包饺子、包子味道极好，有天然的清香，我们这里的人都极喜欢吃荠菜。烧荠菜干饭、煮荠菜稀饭，加点猪油味道好的超乎想象。

我那时年少，体质赢弱，大我十多岁的堂哥到火车站接我们，走不动就背上我，就这样走走停停，午饭前就到了家乡。

冬季是家乡一年最闲暇的时节。窑河边小小的村落，房子被雪披上银装，房檐下冰棱尺许，大地留下长长深浅明晰的足迹，炊烟袅袅，犬吠门闭。

一家人聊聊天，吃饺子，喝点小酒。唠唠一年的心情，酒酣耳热，不经意真情流泻。这是最暖情的时刻，不善表达的亲人，各自忙碌了一年，此时也会讲出平常很难启齿的言语。那一刻雪化了，心融了，柔软和煦的冬日阳光融化了彼此羞涩的心岸。

那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爱回老家,而且几乎每次都带上我？

我的家乡景观极为平常，就是一个普通的临近河边的小村。

冬季农闲柴扉犬吠，鸡鸭到处遛达，菜园子里也只有适应寒冷气候的几个品种的蔬菜了。若是下雪，白茫茫的一大片，一望无际到也有几分壮丽，饭点时炊烟袅袅，显现着勃勃生机。

我和姐姐、妹妹都未曾见过祖父和祖母，家乡只有二叔一家和大婶一家，跟着我两个堂哥过生活。说起来与故乡血缘的纽带不如祖父祖母在堂的人家。父亲每次回家过年都很兴奋。第一件事就是带上我上坟祭祖，只要父亲回家，家乡的亲人都等着他一齐去。然后是每家拜访，送上礼物。再后就是一家一家的喝酒，天天喝的天翻地覆。

按家乡的习俗，除夕的晚饭是在二叔家吃(大伯过世了)，二叔会叫上大婶家的儿子和近房男性撑事的陪我们。父亲的辈份极高，是他们那一邦堂兄弟中最小的。

乡里子弟都是父亲的侄孙辈。欢饮后是大嫂做的手擀面，面是绿豆加上小麦的，热腾腾的加入自制辣椒和蒜头调制的辅料，每人都吃的满头大汗，意犹未尽。

我工作以后，家里条件逐渐好了起来，家家都买了车。回乡方便了许多，我们几个孩子年节或红白喜事就开车送父亲回乡。有一次问父亲为什么总是要回乡下，父亲沉默了许久说：你爷爷奶奶的坟在那里，家乡的味道在那里，乡间的小道在那里。我是从那走出来的。我明白了父亲是想着那碗热乎乎的家乡小面，还有故乡的人事风物。也明白了父亲常带我回故乡，是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让我多亲近故乡，记得根在那里，维系血缘亲情。

如今那条到达故乡的道路还在，牵引着游子奔走了无数次。在城市出生的我，随父亲年年回故乡过年，这里有父亲理还乱的乡愁，也是我的根之所在。今天大雪我又想起故乡，那片辽阔的土地，冰雪覆盖的篱笆墙，洁白雪地上深深浅浅的足迹，那犬吠烟袅的小村。想起来了故乡的亲人，三怀二盏后耳热心暖的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