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姐姐比我大十三岁,从我记事时起,我小时候很多时间都是姐姐带着我。母亲生过七个孩子,其中有四个都夭折了,只有姐姐、哥哥和我长大成人,姐姐是最大的,我是最调皮的。姐姐没有上过学,那时候的农村人特别重男轻女,恰恰父亲又是重男轻女的典型。祖父以上三代都是单传,那时候的农村,一个家庭如果儿子少或者没有儿子,被左邻右舍看不起或者欺负是常有的事,所以作为单传的祖父,就在有意或者无意间把重男轻女的思想灌输给了父亲,这就殃及了姐姐,于是上学读书便成了姐姐一生的奢望和遗憾。姐姐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很聪明,属于真聪明的那种。那时候的农村,经济相当困难,物质非常匮乏,衣服基本上是用一家人节衣缩食攒的钱买的布料自己做的,鞋子是用边角布料做的千层底布鞋,还有垫在鞋子里的布鞋垫等等,都是靠自己做。特别是鞋垫,需要用七种不同的丝线,在不同的图样上绣出不同的图案,不仅需要过硬的女红功底,还需要有灵动的思维,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和别人认可的作品,这些,只要姐姐看看图样,就能轻松地做出来。姐姐特别能吃苦。在我小时候,姐姐就和村里人去离家很远的地方帮人采茶叶贴补家用,据说一天才挣几毛钱,更不用说在家里帮父母家里家外干活了。姐姐能吃苦、不怕苦的精神,在结婚后体现得淋漓尽致。姐姐曾做过多种小生意,我笑着问过她:“你没有读过书,算账怎么又快又准?”。姐姐笑着说:“只要是钱的事,我保证算它一分不差!”。我小时候特别调皮,经常会受到姐姐“打骂”,但是姐姐每次都是把巴掌高高的扬起,轻轻的落下,让我虚惊一场。我喜欢跟着姐姐出门,又不想走路,总想姐姐背着我走,姐姐如果故意逗我说不背我往前走了时,我就耍赖,蹲在地上不走,姐姐就躲在路的转弯处悄悄观察我,我用双手蒙着脸假装哭,眼睛从指缝间偷看姐姐的动静,我知道姐姐会倒回来背我的,那种耍赖得逞的幸福,只有有姐姐的人才能享受得到,所以姐姐走了,我没有真哭。</p><p> 姐姐的婚姻是被强势的父亲逼的。我长大后听别人说了很多次,姐姐从开始就极力反对,也为婚姻作过抗争,但抗争的结果是被父亲用木棒打得遍体鳞伤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姐姐出嫁那天,母亲哭了,年少无知的我,却在和邻居的孩子嘻笑打闹,姐姐走了,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姐姐以后也会经常回来。姐姐结婚后,才真正地了解了姐夫的“斯文”和“常有病痛”的特性。姐姐无奈,只有用瘦弱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任,家里家外,风里雨里,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粗活重活,只要能挣钱,只要能养家,她都不怕辛苦,因为老公和孩子们要她养。好不容易熬到三个女儿都出嫁成家了,日子稍微好过点了,姐姐却生病了。</p><p> 去年六月份,姐姐生病了,在县人民医院检查为疑似胆管癌。我不相信检查结果,同堂弟商量:尽快送姐姐到西南片区最好的肝胆医院——重庆西南医院彻查!堂弟从外地赶到西南医院协调安排,我从外地赶回陪护。西南医院很快拿出了终检结果:胆管癌中期!两种治疗方案:一、保守治疗,半年左右生命期;二、手术治疗,一年或更长生命期。手术!尽最大努力让命运多舛辛苦一生的姐姐在这美丽的世界多活一段时间!这是我和堂弟及姐姐的女儿们商量的结果。姐姐问我病情严不严重,我强颜欢笑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只是一个小手术而已。最好的专家医生,最漫长的手术室外等待,手术做了近九个小时。姐姐在床上躺了几天,可以下床慢慢活动了。在病人活动区,我举着挂满药瓶的输液支架,扶着身上挂满排异塑料袋的姐姐 ,逗姐姐说:“你像不像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姐姐忍痛微笑着说“你不要逗我,我笑起来伤口疼”。我说:“谁让你在我小的时候经常欺负我?”。那一刻,我知道,姐姐伤口虽然疼,但内心是高兴的,因为她知道,从得知她病了到手术结束,她的娘家众多亲人和她的女儿们一直在关心、帮助她。今年十月份下旬,姐姐的癌细胞扩散,病情恶化,姐姐再次躺在床上了。上次生病躺在床上,在众多亲人和医生的帮助下,姐姐重新站了起来,但是这次躺下了,谁也没有办法,不能再次手术,药物更是没有用,只能看着病魔折磨着姐姐,直至把她折磨得瘦骨嶙峋,直至把她折磨得气若游丝,每当看到姐姐被病魔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我希望死神尽快把姐姐带走,带她去那个传说中无烦无恼无病无痛的极乐世界。我是不是太没良心?我是不是一个没有亲情的冷血动物?我是不是压根就不应该有想姐姐尽快死去的想法?我不知道!姐姐终于解脱了,于古历二零二零年十月二十九日(阳历2020年12月13日)离开了我,我知道这次姐姐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我仍然没有哭,我只想姐姐去到一个没有病痛没有苦难的地方,那地方一定很美,因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姐姐,你在那边各方面一定要好好的,气候寒冷时要记得添衣,不要再让我担心你。姐姐,如果真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弟弟,好吗?</p><p> 2020年12月16日</p><p> 古历 二零二零年冬月初二</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