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歌

张龙波

扶贫的日子

（我的二〇一八）

有一种记忆叫终身难忘，有一种情怀叫扶贫帮困。

回忆参与扶贫工作的那些日子，我总被一些人和事感动着，我的思想感情的潮水在放纵奔流着，我想把一切东西告诉我的同仁与朋友，用稚嫩的笔记下当时的点点滴滴，多年后把这些故事讲给我的后辈们听，以此印证这举国上下浩浩荡荡的脱贫攻坚壮举！抑或是朝花夕拾，亲身见证了这段坚实而不寻常的路……

上世纪五十年代，战地作家魏巍曾高呼抗美援朝、保卫家国的解放军战士是——“最可爱的人！”。时下，为了中国梦，解决“两不愁、三保障”，“一个也不能掉队！”……在这场没有硝烟与炮火的攻坚战斗中，可歌可泣的扶贫干部或上山下乡进村入户，或“有义无情”三过家门而不入，或背井离乡担任第一书记，或跋山涉水、春风化雨、扶志扶智，或清晨或黄昏穿梭于田间地头，或酷暑或严冬往来于村委与工地……我以为他们首推当下最可爱的人！

一、要提的往事

与其说阴差阳错不如说歪打正着。时值阳春三月，陕南紫阳草长莺飞，茶山飘香，我和其他几位教育人被抽调到县脱贫攻坚指挥部工作。儿时的记忆里对“行政官员”是充满敬畏的，我之所以这样说缘由有二：一九八九年，十岁的我随父母在原双门区解放乡上小学四年级。那年秋天我常常看到一帮乡里干部早出晚归，每到夜幕降临时或牵着牛或拉着羊，或抬着风车或扛着晒席……这其中好些都是当时农村劳作时的大中型工具，农民填饱肚子的家当！他们却有说有笑吊儿郎当地从村里归来……我也曾目睹他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看护着，准确地说是押送着孕妇或'准爸爸'从学校院坝经过……当然我还隐隐约约发现，在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后少数年龄大一点的老汉老太婆正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后来我才逐渐搞清那是一场极其严酷的计划生育运动，是特殊历史时期的特别行动。
春节刚过，全区上下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灭狗运动，听父母说当时疯狗猖獗，被狗咬伤是会死人的。于是田间地头、房间屋后此起彼伏传来狗的惨烈的奔命声，至今想起还让人毛骨悚然。灭狗运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印象最深的是学校旁边左家大院的左老大爷，据说他民国时期读过几年私塾，虽时运不济，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三国故事、水浒人物烂熟于心，张口便是伦理道德满嘴尽是之乎者也，曾在国民党的部队里当过小差小役。打狗干部到他家，他抱起黄狗一溜烟躲进了深山老林，与狗在外相依为命半月有余，回来时还带了一只狗仔哩！我幼小的心灵得出的模糊结论是：行政干部太厉害了！
千禧之年秋，我高中专毕业被分配到向阳镇初级中学任教，这一干就是十八年。期间也曾有过两次与“行政干部”的结缘，结果都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失之交臂。在此后的岁月里我从班主任到年级组长、校团委书记、初级中学副校长、镇中心学校副校长一路走来我的感悟是：做个老师、做个校长并不难，而要做个好老师、好校长却不是件简单的事。

二、走进扶贫

遵照组织安排，交接完相关手续我便正式到县脱贫攻坚指挥部（县委县政府组建的临时性机构，挂靠在县扶贫局）报到，上班的的具体地点在原县公安局。这一切来的那么直接来的那么快，一切是那么的新鲜又是那么的茫然！
为了给新的领导和同事留下好的印象，我还特意把自己收拾一番，提前十五分钟来新单位正式报道。我惊异地发现同时被抽调来的其他几位教育同仁比我来的还早收拾打扮的比我更精神，教师是注重形象、遵纪守规的！
集中报道的第一个见面会是由县脱办主任兼扶贫局局长主持的，分管本县脱贫攻坚工作的常委副县长主席台正中落座后会议也就正式开始了。我瞥见几个副主任早已正襟危坐在听众席的首排，各工作组的正副组长列座第二排，其他干部更早一些坐定，早会摆放好笔和本子。很显然这与原先在学校开会不太讲究座次，早到的教师叽叽喳喳，校长、校委会成员等待姗姗来迟的老师是有区别的。脱办主任简单介绍情况后，代表单位欢迎大家的到来、对新来的成员给予了一定的肯定，接下来就是立规矩、树意识，诸如学习意识、大局意识、正气意识、担当意识、服从意识、配合协作的意识、吃苦耐劳的意识……他始终笑容可掬，谚语、歇后语穿插其中，官话与幽默诙谐交织在一起，整过讲话既形象生动又主题突出，既深入浅出又鞭辟入里，我一边听一边窥视其他同志，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我曾在上海交大中小学校长高级研修班学习时听过“长江学者”的讲课，也曾多次在视屏中敬仰复旦大学易中天教授的《品三国》，于丹、钱文忠、董仲蠡等等，而把如此艰辛、庞杂的扶贫工作说得如沐浴春风、胜似闲庭信步还真是难得！接下来便是常委副县长总结讲话，“……每位同志都是我县各行各部门战线上的精英，县委县政府本着抽硬人、硬抽人的原则……我衷心希望每位同志多一些谦虚谨慎、多一些积极上进、多一些求真务实、多一些身体力行，在脱贫攻坚工作中尽显聪明才智，这项工作对大家而言是挑战更是遇，是艰辛的付出也会有意外的收获，珍惜这段难得的人生经历，唯有苦干实干才能从曾经的精彩走向另一个精彩，这里是淬炼人才的熔炉……”而后他又用拉家常的方式讲述了自己成长的心路历程，感人肺腑耐人寻味，整个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时至今日这场别样的见面会、动员会仍在我耳旁萦绕回荡。

三、难忘的督查

就这样，我被分到了督查考核组，组长姓暴，三十出头，中等个头，脸上还趴着些许美丽青春疙瘩包，看起来与实际年龄出入较大。在后来的闲聊中我才得知他竟然是我高中同学的门生。
第二天我便跟随这个年轻的组长去x镇和y镇开展工作，工作的主要内容是“2018年第一季度项目进度督查”，一路上我本能的保持着谦逊与静默，他倒是一刻也不肯消停，不断地与其他小组组长通电话，其实质是在督查中“要黑得下脸面、要抹得开嘴皮、该咋整就咋整”，从镇上到村上，从村上到户上我感觉他就是一个活活脱脱的“变色龙”，遇见好的工作做法或工作推进力度较快的镇村干部便亲若故交喜上眉梢有说有笑，而对于工作懈怠滞后、应付督查、避实击虚的镇村干部变脸如翻书，口气咄咄逼人。这也不怪，所到镇村有关“户脱贫村出列”的指标数据他总是烂熟于心，信手拈来，弄得极个别为政不为的干部尴尬至极，没有一步半寸的台阶可下，当天共督查两镇六村十八个项目（水、电、路、讯及村级卫生室），有三处他还黑着脸安排我说，“这里要下蓝色督办单，写清整改时限！”。督查到最后一个村已将近下午七点半，清楚记得叫东关村，该村各项工作整体推进蛮不错，村干部真心留我们吃罢工作餐再走，被他婉言推辞了。回家的车上我似乎全身上下都快散架了，内心深处是有气又累又饿，当然对他的钦佩依然是占主导地位的。我实在没有力气理会他，他却精气十足地给我聊起关于脱贫工作的这事那事，诸如“五七七”标准、数据清洗、动态调整、“三单制”管理……这是个铁人，这是个工作狂！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指导我撰写了《紫阳县2018年第一季度脱贫攻坚工作督查通报》、《紫阳县脱贫督查蓝、黄、红三单制见真招》（安康市政府网）、《xxx在全县脱贫攻坚推进会上的讲话》、《关于紫阳县村级卫生室的建设与思考》等材料。他严禁而扎实的文字功底，丰富而专业的扶贫政策素养，尤其是在文档处理、电子表格制作中翻飞的双手着实让我大跌眼镜，彻底被颠覆！
后来的工作中，我们督查考核组每周要开一次例会，小结盘点自不必说，协助配合其他组行动也不能例外，安排布置当前工作才是核心和重点，用他的话说“抓联动、要协作，树好考核指挥棒，用准督查风向标，督在关键处，查到点上！”。更重要的是大家伙各抒己见，从工作到生活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以最有效的工作、最真诚的合作、最快的作为、最好的推进为出发点和落脚点。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美好的人事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省脱贫攻坚指挥部要在紫阳县抽调一名业务精湛、综合素质能力较强的脱贫干部，本局党委通盘考量忍痛割爱送他去了省城。有好事者私下里绘声绘色描述我们的局长为此偷偷掉了眼泪，我倒是没有亲眼目睹那一感人的场面，不过局长挤出时间送他去报到是真实的，帅才与良将难舍难分的心理情结是可以理解的。他去省城工作后因各自闲暇的时间都宽裕，我们也只是偶尔通过一来二去的微信来完成彼此的牵挂与互勉，我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更重，所思考的所亟待完成的工作会更多更多……但我不得不说他是我来到新的岗位从事新的工作幸逢的第一位良师益友，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在工作上建立的真切的友情会与日俱增且受益终身。

四、我与新主任

他悄悄地走了，正如新主任轻轻地上任。
大约是一周后，经局党委反复斟酌，我所在的督查考核组组长一职由金融扶贫组组长zj同志来兼任，细细想来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出生于八零后，体态高大魁梧，说起话来声音洪亮、走起路来铿锵有声，看起来孔武有力且折射出几分威严与刚毅，更重要的是他有过多年基层工作的历履：镇党政办主任、副镇长、镇党委纪委书记。督查考核工作要的就是敢说敢做、要的就是严肃严谨、要的就是掷地有声、还需要一副好的体魄，督查原本就是一个敢“碰硬 ”活儿，这一切于他而言似乎是量身定制的。
人总是喜欢在比较中去评判万事万物。我们的新组长确有一些新的思路和工作方法，譬如平日里不苟言笑、多半见了我们是直呼其名、大事小事通常是把副组长叫到办公室商议，由副组长给我们传达工作安排和临时事宜，不再召开例会，不再开展工作与生活上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组织界线也很分明，安排做什么便做什么，容不得你推诿扯皮，也不提倡串门交心，一脸的严肃与煞气。
一天夜里，妻子在医院值夜班，我正给孩子洗完澡准备睡觉。副组长打来电话说，“速到指挥部曾主任办公室，不得有误！不得请假！”“此前怎么就不见一星半点征兆呢？”我纠结于孩子与十万火急的电话，急急忙忙将孩子送至老人家，随即飞奔跑到单位主任办公室，见参与工作的还有人没到齐，便也极不高兴地问“啥事这么急？差点把腿给跑断了！”他极不高兴瞥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圆满完成加班任务后，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个粗人……”，尔后又温和地对我说，我县脱贫攻坚工作起步晚、底子薄、任务重、时间紧，眼下好些工作与兄弟市县比较相对滞后，我们不得不加班加点苦干实干……我知道，此前你们在学校都是指挥安排别人，此一时彼一时，不周不到之处还请你们多多担待，以后的工作还要靠大家多多支持，一席贴心的话语让我不知说啥是好，只记得他一根我一根香烟把屋子弄得烟雾缭绕，分手时还邀我去夜市摊子吃了个地道的紫阳砂锅。 那一夜我很累睡得也很香。此后很长的时间里我总自责当时的失控失态，倍觉自己的胸襟不够敞亮不够宽广，或许这正是茶余饭后常常谈到的“格局”与“高度”。
记得上高中时政治老师告诉我：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知人论世要去伪存真、由表及里、透过现象看本质，遵循从实践到认识再到实践这一客观规律。鉴于对新组长有了新的认识和好感，我与他接触变得多了起来，主动请他指导我的各阶段工作，从户脱贫到村出列研判，从互助资金规范认定到镇村档案建设，零零总总、点点滴滴获益不浅，我越发越发觉得他是一个好干部好领导！值得一提的是，在此后不久的一次全县性的“两对两补”业务指导工作大会上，他安排我主讲，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次考验更是一次登台露脸的好时机，遥想当年在学校时，每周一的国旗下讲话、教师例会、学生表彰及家长大会我都会脱口而出、口若悬河来上一阵子。此次业务培训我自然是精心准备了一番，从“两对两补”的出台背景到精神实质，从政策层面到操作层面，我围绕主题结合县情镇情村情旁征博引、幽默风趣、深入浅出讲了足足四十分钟，从他的微笑和台下的掌声我感觉自己很成功很圆满！我更知道这掌声和微笑与他的悉心指导和帮助是分不开的。

五、我们的自留地

紫阳的四季是很分明的，连续几场秋雨后当街的“雪山飞舞”、“驿站冷饮休闲吧”、“冰点一刻”、“炎夏之吻”门前立刻冷清了许多，夏日里推推搡搡、争先恐后的孩子们也闭合起滥吃滥喝的小馋嘴去了别的乐园，马路上前些时日穿戴单薄飘逸的少男少女渐渐稀少起来，秋风秋雨吹洒在脸上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只有街道两旁的常青树依然不离不弃，真真的秋天算是来了。
常务副主任“老哈”提醒我们督查考核组又该去看看“自留地”了。老哈——是同志们对他的代称，他是县扶贫局副局长，虽年龄不大却自资历很老，七八年前就担任乡镇主要领导。工作中他思路清晰、头脑灵活，被誉为我县脱贫攻坚工作的“诸葛”，是指挥部“带兵打仗”的先锋官，他待人随和，所以大家称他“老哈”。何为“自留地”？业内人士是知道的，全县共十七镇一百七十六个行政村，由省市县各部门分村包抓帮扶。去年全县上下以干克难，奋力追赶超越出色完成十三村的出列任务，还获得了省市脱贫攻坚“双优”的殊荣，今年全县拟出列三十八个村，这些村都选派有市、县德才兼备的第一书记蹲点，第一书记一年必须在所在的村出勤二百二十天，另配备二至三名驻村干部，他们与原有的村两委班子、镇包联干部合成“四支力量”，四支力量既分工又合作，这其中好些是参加工作多年且精力充沛、农村工作经验丰厚的老人手，也有一些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大学生，还有少数是省市部门拟提拔重用的正科级副科级领导，用时髦的话说“补补基层工作经历这一课”。这种工农结合、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到农村与老百姓同吃同住的闹热景象还真有点“知青时代”的味道。
军令如山倒，召之即来，来之则战这是我们县脱贫攻坚指挥部的训令。那天清早，天下着蒙蒙秋雨，因主任其他工作脱不开身，我们组七个人便在M局长的带领下向目的地——麻柳镇水磨村进发。麻柳镇地处紫阳县的西南角，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该镇有我县当时较大的国营水泥厂和锰矿厂，在水泥还没有全面市场化的背景下，加之襄渝铁路横贯辐射的作用，麻柳虽面积和常住人口均不占优势，但经济实力却跻身于大乡大镇之列，据说当时的麻柳镇是八九十年代刚参加工作的好去处，伴随着铁路运输的弱化和陕川高速、镇村公路的迅猛发展，多项指标显示麻柳镇早已不在紫阳的半小时经济圈内。由扶贫局包联的水磨村，其贫困的深度和脱贫的难度也是不言而喻的。
我和另外的四名同志拼座一辆出租车，好在司机是个老把式，车很快驶进高速路，窗外的细雨夹杂着车轮与路面的摩擦声沙沙作响……我的思绪早已飞到我所帮扶的四户人家，他们分别是张显平（水磨村五组）、毛道明（水磨村五组）、王方三（水磨村四组）、王方焕（水磨村四组）皆属典型老弱病残类，听起来是水磨村五组，实际上与万源市的紫溪乡接壤，这些都是三月份首次入户时随行的老曹（原扶贫局资深历厚的曹股长）告诉我的。而那次入户的情形总让我挥洒不去：我们入户的当天恰逢雨后天晴，水磨村正在进行村级路路面改造，四公里左右的土路上到处是坑坑洼洼、间隔不到二十米就是堆放的水泥和砂石料，挖掘机与大货车轮番轰鸣，所到之处非得扯起嗓子讲话才听得见，我们先是改坐摩的后又徒步行走了一段路才找到毛老爷子家，毛老爷子的房子就在公路边上，这房子正面还贴着瓷砖。听老曹讲这是前些年国家统一修建的生态移民安置点，这些户是从更远的深山老林子搬下来的，房子是蛮结实管用的。老人笑眯眯地招呼我们到屋座，我下意识打量这位老人，他七十有余，常年的日出而作、繁重的体力劳作将他原本一米七五左右的标准身材挤压得像一张弓，显然站立行走是不太自如的，但喜出望外的精气神依稀可见。我开始与他拉起家常，老人膝下有两子：据老人说长子早些年在万源市x县x地（其实他也不清楚）做了上门女婿，平日里回来的很少；次子在外地足浴店务工，只在每年年底回来，次年年初便早早远去，数月半载会托人捎来一些钱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说国家现在政策好！自己一个人在家花销不大，山上有几亩林地和一片茶园、目前养了几桶蜜蜂、种了一点菜园子、还喂了十来只鸡……我知道老人是在表达他是一个吃苦耐劳的人、一个不甘示弱的人。三四十年前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硬汉子！谈到每逢三病两痛多亏有邻里乡亲帮衬关爱时，他的情绪渐渐低落起来，当我看到老人凹陷的双眼越发湿润了……老曹暗示提醒我“莫急莫急，待会儿再填”，我只好收起展开的“两薄一卡”，我发现同行的xq早已捂着鼻子奔走在老人的卧室与伙房，我怎能袖手旁观呢？
我快步来到室内,事实证明：没有女主人的家是残缺的家。后人长期在外，老人年迈体衰、加之老人爱抽旱烟，大大小小的四间屋子生产生活用具堆放得杂乱无章，浓浓的旱烟味夹杂着应有尽有的各种味道扑面而来，我与xq心照不宣，老曹也难为情地加入收拾大打扫除的行列，我们仨都明白当务之急是要用最有效的方法和最快的速度进行这场特殊的而又少见得“三人悬”趣味运动会，我迅疾打开所有窗户，老曹掏出包里的风油精左右上下到处挥洒……历时半小时的“战斗”，老人的屋子终于有了新的面目与气息。我们走完最后一户来到村委会的时候司机已无可奈何了。
回到县城，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半，滨江大道、码头广场、沿街门面的霓虹灯早已开始今夜的无眠闪烁，人头攒动、咿咿呀呀，懵懂天真的孩子们骑着三轮车、玩着滑滑板，“无论魏晋、不知有汉”的情理隔膜，这里那里不时传来激情似火的舞曲，汉江河畔年轻的少男少女们悠闲地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超越现实超越自我地调情嬉戏……我多想走上前去轻轻地打断他们,给他们讲一讲一线脱贫攻坚的故事，建议他们多挤出些时间陪陪自己的老人，或者带他们去贫困的一线走一走、看一看，寻觅出别样的思考与心境……
谁是最可爱的人？
扶贫路上的扶贫人。

六、我的同志我的哥

连绵细雨一下就是好几天，全县的脱贫攻坚工作仍处于攻城拔寨上坡过坎的焦灼态势，领导结合全局上下六十多号干部的年龄、特长、综合素质，把我们编排成十七个工作组分赴到十七镇三十八个出列村再次开展入户核查，到村研判，督促各镇水、电、路、讯、村活动广场及村级卫生室的建设情况，意思就是对标任务标准，对表时间节点，补齐短板、补强弱项，其实就是前期“两对两补”工作再回头、再夯实。有关这项工作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要做到“精准”就得可就没那么容易，往往一个拟脱贫户的年收入核算不准或安全住房保障似有非有，包括该村五保户、低保户、兜底户的界定不准就会涉及到“错退”或“漏退”，这就不符合“六个精准”，更为甚者将与国家扶贫办大数据平台差之毫厘而谬以千里，毫不夸张地说“是要追责的”。
这天晚上我从x镇匆匆赶回单位，疲沓嘴歪的提着一包数据资料到办公室整理汇总，其实各工作组的同志也都提着大包小的数据资料相继回到了单位，谁又敢怠慢呢？明天一早县上分管脱贫工作的领导和本局班子成员要在三楼会议室听汇报。我的办公室在二楼靠右手的尽头，刚走到楼梯间就发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战友老贾正气急败坏的与人争吵着什么，老贾其实叫jxf，多年的初级中学校长、也是教育系统抽调到本单位的唯一中学高级教师，是我们的老大哥，为人耿直，工作上不折不扣，是个典型的犟牛个性.我加快脚步小跑过去,原来是老贾正在打电话，为了缓解气氛，我下意识给他递上一支香烟，他客气地接过烟没有点，还是一个劲地数落对方……“不实在啊，要不得啊，那是会犯大错误的……”我总算搞明白了，他统计的数据中有好几处有出入，问题的根源在村上的一名包村干部底子不清、在今天的研判会上想当然抬高了一户拟脱贫困户的季度收入，老贾几番周折搞来了当事人的联系方式，所以就引来了这场嘴角之战。唉！我的同志哥我的哥，或许当年做校长时也未必如此认真，在扶贫工作上的一丝一毫是却如此较真、如此固执。

七、年轻真好

细雨终于停歇下来，老天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时间过得很快，中秋节刚过不久，“国庆”便款款而来，难怪我们通常唤做“双节”。文笔山下、三叉路口、西关广场一棵棵一笼笼的桂花树被白的黄的红的花籽压弯了腰，阵阵秋风沁人心脾，高楼大厦中抑郁多日的人们似乎掉进了玉液琼浆，身体和心理舒展到了说不出的地步，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好久不见的暖阳让整过小县城又精神起来、沸腾起来。马路上的出租车、摩托车、自行车争先恐后，当街的服饰店或上了新款或进行换季大甩卖，各店促销的音响声不绝于耳，精妙绝伦的推销辞令差点能把稻草讲成金条……今天是周末，紫阳中学的莘莘学子在书山学海中也该透透气了，他们簇拥着、谈论着、有的还一边说一边比比划划，背着书包、拎着皮箱走出校门消散在山城的街头巷尾。
我不由得忆记起自己的高中学习生涯，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上世纪末“中专热”的余温尚存，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不幸的，中考落榜，“灰色七月”的确是我的不幸，因为在我们区我们初级中学我们班，我的学习成绩也算得上名列前茅，而中考成绩揭晓，全校只有五名同学上了中专；我也是有幸的，在家庭经济环境都相对薄弱的年月，父母硬是节衣缩食，竭尽全力支持我读完高中，而且参加了两次高考，细细想来——无论如何一定要从乡里娃蜕变为城里人的狭隘梦想也是在这一时期确立的。
我驻足母校门前，“紫阳中学”四个烫金行书大字更加光鲜耀眼，原先紧挨校门的几处商贩摊点早已被政府收购。昔日的铁皮钢筋推拉校门已扩建成遥控电动大门，在这山城并不宽阔的紫府路显得异常大气神圣，抬头但见“沐紫承阳、自立自强”的校训，“梯田”式的三个土操场连同两栋砖瓦结构的教师宿办楼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极富现代气息的艺术楼、多功能厅、图书馆、塑胶灯光球场、教学楼、孔子苑、文化长廊……我的亲爱的母校！母校的学弟学妹们！我是真心羡慕你们啊，无情岁月增中减，有味诗书苦后甜，不惑之年的我又一次感慨——年轻真好！这时手机响了，“该不会又要加夜班吧？我还没有走回家呢！”我迅即掏出手机，原来是教体局人事股的来电，其主旨意思是因工作需要，要求我尽快交接手头工作，下周一到新的单位报道，一是负责办公室工作，再者就是充实该单位包联帮扶力量。我当然明白：脱贫攻坚、包联帮扶才是真正的核心和重点……眼下，全县上下最大的政治任务是脱贫攻坚，最大的民生工程也是脱贫攻坚，最大的发展机遇还是脱贫攻坚，事事皆关脱贫，人人皆言攻坚已是不争的事实，“还有谁会掉队呢？”我收回思绪，向前走去。

（庚子年隆冬夜于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