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母亲

宝玉

又逢寒冬季，心在隐隐地作痛。

农历十一月初一，是母亲的周年忌日。去年的今天，母亲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她的儿女们，寿命定格在了95岁。春去冬来，这一年即长又短。长在我们时常思念与她老人家共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短在母亲的音容笑貌和临行的场景，犹如昨天，就在眼前。

茫茫世事，辈辈人生。人活几十年，仿佛一场大梦。有人曾简单地形容道：我们一晃长大，两晃就老去，三晃便拜拜了。母亲走了后，失去双亲的我，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老了。然而，人老心不老，思母的意境一直缱绻。平生第一次没有母亲可陪伴的除夕夜，我内心感慨万千，忍不住抒发一番《特别的春节》情怀；上罢百日坟，先后涂鸦岀《忆母亲》《忆母亲后记》，以寄托自己的哀思。我知道，去天堂的路是条单行线，人死不能复生。只不过，我惟有通过这样隔空喊话，借用这浅薄的文字，才可倾诉岀对逝去父母的浓浓情意，哪怕永远也难以送达。因为，我相信，死亡并不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被活人完全遗忘才是。

今，又是个特别的日子，感觉不吐不快，我再次用这杆秃笔，将思念的心放在文字里，遥祝渐行渐远的母亲，一路走好！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谁说不是呢？

行走在这通往公墓的路上，看着落木萧萧的历山，亘古不变，人生却是易枯苦短。大片的山坡上，排排墓碑上，写着我们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小城里的诸多生灵，来了的，去了的，阎王隔开生死关，逐渐在另一个世界里聚首。仰望苍天垂帘，唯有泪千行。叹，岁月轮回几匆匆，一旦阴阳两隔，百喊不闻，怎把言陈？一阵阵寒风，吹打着脸庞，却吹不散我们的思念。片片飘落的枯叶，遮住了母亲去时的路，却阻拦不住我们沉重的脚步。

缓缓来到父母墓前，驻足四望，三面山坡上松柏墨绿，万物沉睡。北风摇曳袭面，天地草木含悲。只见荒冢草凄凄，母亲音容笑貌宛在影重重。亲人们的眼是湿的，心是痛的。哀思悠悠，悲情渺渺，今朝是如此让人揪心。您已谢世整整一年，今天，儿女们与您相聚在坟前，一声声把您呼唤。一曲离殇，袭来无尽的痛。您可知道，虽然已经不在一个空间，后辈们多想再看您一眼，多想与您再说几句话。365个日夜，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您在世时大家庭的温暖，一切都恍如梦境。然而，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回不到去年的今天。往日那幸福温馨的大家庭氛围，已经永不再来，只能用来回忆，只能是一种虚幻。这世上最远的距离，是您就在眼前，却永远得不到您的归期。

声声唤，泪涟涟，一点一滴总关情。点上一柱清香，捎去儿孙们的满腔思念。看香雾冉冉升起，我臆想着母亲再来一次人间，再见一次亲人……她是真的走了，相见只有梦中。只怨苍天不能尽人意，也有点埋怨母亲没有实现自己的承诺。之前您一直说百岁不是梦，我舍不得离开你们！转眼，却一句告别的话也没说，一别就没了音信。我知道，人生百年，终究不过黄土一抔。时间的长河里，我们都是过客，来了，走了；聚了，散了。再亲的人之间，也终需消散。只是您走得那么匆匆，让人难以释怀。

红尘好冷向谁说，坟头纸钱化灰烟。燃烧一迭纸钱，送去晚辈们贴心的温暖。问九泉之下魂安否？愿您在天堂里没有寒冷和病痛。常言道，生离死别那无法言说的痛，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季节更迭，也许会慢慢平复失母之痛，却无法淡化思念之苦。浊泪纵横，无语凝噎。看那片片纸钱在空中飘荡飞远，期望它捎去对父母的祝福，寄去对他们的话语。幻觉中，阵阵寒风中燃烧的火焰，似我们无声的呼唤，仿佛也得到了老人家的回应，传递回来的是对儿女们的无限牵挂和叮嘱。

看世间万物，叹人生苦短。内心略感欣慰的是，母亲寿终正寝，应含笑九泉。而我们对她的养育之恩、思念之情，犹如东面的滔滔沂河水，会绵绵无绝，没齿难忘！

长眠历山

点一盏心灯

燃一柱清香

世事叵测，人生无常。恍然如梦，母亲已经是渐行渐远。但是，在我们的内心里，她其实并没有走远。

记得去年国庆，适值祖国70周年大庆。曾经为共和国诞生和建设奋斗了一生的母亲，内心自然是欣喜异常。她说：虽然没有为新中国的建立去九死一生、浴血奋战，成为栋梁之材，却也增砖添瓦，贡献过自己的一份微薄的力量！这是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祖国没有忘记这些老一辈，在70华诞之际，给她们发放了纪念章和津贴。为此，母亲兴奋得又像是回到了年轻时代，精心打扮一番，手捧纪念章留影，让我发到圈里，让亲朋好友分享她内心的喜悦。



时过几日，九九重阳节，又逢母亲94周岁生日。我们这个大家庭欢聚一堂，为自己的母亲庆生。人逢喜事精神爽！当时，她精神愉快，身体尚好，笑眯眯地与晚辈们谈笑风生。欢愉嫌日短，在聚福园两个多小时下来，她看上去毫无倦意。我们都相信，她真的会百岁不是梦，甚至于祝福她生命无极限。围绕着这棵终生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大树，大家庭温馨幸福的时光，就像刚刚散场的电影。母亲那慈祥和蔼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成为我们儿女们最后最美的念想，永远镶嵌在脑海里。

呜呼哀哉！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温馨，如此美好。这世间，最令人神伤的，莫过于时光太匆匆；最让人不舍的，却道是岁月有温情，主角却突然走了。

天有不测风云，生命终究有尽头。秋去冬来，为她庆生仅仅时过月余，母亲虽然生活仍能自理，头脑也还清醒，我们也坚持每天陪她在小区大院里坐坐，到诸葛亮广场转转。但是，她却开始饭量下降，时常嗜睡，感觉浑身酸痛，手脚发凉。有时自言自语：我要回家了……并念叨我父亲和我姥爷的名字。“我那寿衣就在壁橱最上面的西头，到时候给穿得板正点”。我们急忙截住这个话题，说你这老寿星走还早呢！

你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无常竟是这样在一眨眼间，才深切理解了，什么叫风烛残年的含义。日渐虚弱的母亲，似乎即将燃烧尽身上最后的光与热，行走在生死的边缘上。离世前的傍晚，血压、脉搏岀现异常，我们陪护着去医院时，她用最后的力气，还是坚持自己上下车。经过输液输氧等治疗，她的各项生命指标趋于正常，医护人员也觉得病情稳定下来。谁也想不到，时钟指向次日凌晨一时许，时空停滞，心碎！睡梦中的母亲，没有话语，没有告别，悄无声息地走了，猝然退岀了大家庭生活的舞台，独自去了另一个世界，与我36年前撒手人寰的父亲，在彼岸世界里重逢。她走得匆忙却也安详，生命的最后圆满，也许就是如此寿终正寝，悄然谢幕。

人生聚散无常，生命充满变数。其实，明知老人早晚会与晚辈们分手，死别不可避免，但好想再让她停留一段时间。人老了，当然会有莫名的伤感和惆怅，有太多的怀念和遗憾。自知垂垂老矣、来日无多的母亲，并不厌世悲观，更不畏惧死亡，一直乐观面对衰老和死亡，对今后有着好奇和期待。她阅尽人间沧桑，对生命却不倦怠。自己总结道：只要生活还能自理，不给儿孙们增添负担，我当然盼望着多活些年岁。一是看看这个社会还怎么变化，二是更盼着看看晚辈们怎么生活。她早已把生死看淡，只是害怕失去我们。

人生自古谁永在，岁月有太多的不确定性。生命更迭是自然法则，只是令人难以接受。一眨眼儿，天上人间！人的大悲痛，是最疼爱你的人走了，一去不复返。想要再见到母亲，已是在这历山公墓前。而我们内心的感受，更是冰火两重天，留下的惟有对她无限的眷念。

祖国70华诞！我骄傲

祖国不会忘记我

九九重阳 今又重阳

母亲已走远

世事如云，浮生若梦。

回顾母亲的一生，你会得岀这样的结论：她如同千千万万个中国普通女性一样，可谓是即平凡又伟大。

母亲于1925年重阳节，岀生在崂山脚下一户贫穷人家。一路走来，没有气势如虹的人生，没有功成名就的荣耀，经历平平，缺乏传奇。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世上的事，大部分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大多数人的宿命，都难以为自己活着。自幼聪敏、要强、能干的母亲，却活岀了自己的一份精彩。从15岁到日本人开办的纱厂干童工，又历经国民党统治时期，到迎来新中国的建立，终于遇上了好时代。她从一个普通的挡车女工，靠着个人的勤奋努力，自学文化，专业培训，脱颖而出成为厂工会人员，后又调至四方区工会、青岛纺织工会，当上了一名机关脱产干部。当年的工友郝建秀，更是日后逐步升至党和国家领导人，是她们青岛纺织女工们的骄傲。母亲则于1963年，响应党中央城市干部支援农村的号召，与父亲一起举家来到沂蒙山区，奔波在马牧池公社基层农村一线，担任城子管理区主任、公社妇联主任等整整20年，直至1983年离职休养。在农村艰苦的工作环境里，母亲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赢得了老百姓的好口碑。可谓是功德圆满，没有白活。星河虽亘古，来日却并不方长。如今，她永远安眠在了这片沂蒙红色土地上。

往事如风，回忆成殇。你消失人间，沉沉往事已成烟。但有的人走了，却还活着。有一种记忆，可以弥久如新；有一种爱，可以留在心中永久。母亲无论多么平凡，在我们大家庭中，在儿女的心中，胜过世上任何人。天之大，母为天。红尘一场，父母的恩情最深厚。父母不仅仅是给予了我们生命，还抚育我成长，教会我做人……几十年共同渡过的时光，在内心发酵，让人百感交集。世间最大的爱，莫过于父母给子女无私的爱。您的一生，早已印在我的脑海里。人活一世，走到最后，留存心底的，无非就是那些或深或浅的前尘记忆，还有那些或浓或淡的温暖感动。

感怀旧梦事，心似五味陈。围绕着母亲生活了几十年，一幅幅多么美好多么令人羡慕的生活画面，随着您的消失，成为了遥远的回忆。只想静静地，独自悲伤。您肯定会记得：我来到世上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您，第一次跌倒搀扶我的是您，长大离家目送我的是您……您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母亲就像蜡烛，把毕生的光和热，燃尽在儿女身上。又像一棵大树，终生为家庭遮风挡雨。有妈才会有家。在我们的生命里，浸透了母亲多少心血啊！冰心在她的文章《不为什么》中曾替天下儿女问过一个问题：妈妈你到底为什么爱我？ 不为什么，只因你是我的女儿！母爱无声无私，无边无价。爱是一种美丽的情感，母爱是其中最永恒最无私的。世上最美的文字，也写不尽母爱那伟大、无限的深远含义。

她平凡的人生，对于爱好码字的我来说，是采掘不尽的富矿。母亲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对儿孙们的舔犊深情，皆令人心动，值得我一生回味。几十年间，我曾描述过《节日里的母亲》，记录过《我和母亲去赶集》，总结过母亲那《悠悠岁月》……如今，老人家已经走远，纵有万般不甘，也无能为力。关于母亲的故事，今后再也无从下笔。

即便十分孝，难报一世恩。在感恩之余，更让儿女愧疚和自责的是，在陪伴照顾您晚年其间，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您来日无多，有时缺乏耐心和恒心，没有细心体贴母亲感受，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偶有不恭言行，在不经意间伤过您的心，虽然您从未计较过，都是无条件原谅。一声长叹，这辈子欠母亲的，已经无缘偿还了。那时认为，上有老是一种表面上的负担，今日感觉，亲不待是何等凄凉孤单。

老舍曾说：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老人家走远了，让儿子再书写一段拙文，略表寸心，送您一程吧！其实，哪怕用千言万语，也道不尽母亲养育之恩的十分之一。

母爱深深

我和母亲去赶集

风华正茂（后为母亲）

前排左一为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

欢送母亲支援沂蒙山区

40年前的全家福

母亲最后一张全家福

母亲与第四代

看眼前的山川在，大地在，可惜您已不在。幸好，记忆还在。有人说，人的一生会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咽气时，这是生理意义上的；第二次是举行葬礼时，身份从社会上抹除；第三次是被世上最后一个纪念你的人遗忘，此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有位活佛则劝众生：人无法改变苦的本质，但我们能尽力做到不为苦所困。

这一年发生的一切，我至今仍感觉不真实，恍恍惚惚。

母亲！我要对您说：您走后的一年，我们的思念从未间断。您从未走远，一直在我们身边。每当迈进熟悉的家门，那股抑制不住的情感会不自觉地漫上心头。母亲独有的味道还在，您守候儿女回家的目光还在。老宅依旧，独落尘土。母亲曾经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铺，看过的电视机，万物都在。儿孙围绕享天伦，身前常听笑声语。多么希望那老屋里欢声笑语的记忆，可以重现眼前；多么希望阖家团圆的温馨，能够延续下去。多想再体验到母亲对儿女的疼爱，多想再重温做儿女的感觉，多想再尽一次孝。但是，屋里有妈才是家，人已不在，过往都已幻化成泪千行。这天堂的路呀，是单程，就像上了马航，所有人都有去无回。时至今日，只恨人生无常。尤其是今年的春节，“遍插茱萸少一人……”我们这个大家庭散了，寂寥冲刷着孤独的心扉。呜呼！心中空悲切。果然如有人所说：长歌当哭是要在痛定之后的。年年过年年年过，可叹今年已无您。我们只有在各自的小巢里，送上对二老默默地祝福。九九重阳节，往年更是为您庆生的大喜日子，今却一言触心泪潸然，只有遥祝您在天堂能够快乐。女儿担心我病后初愈，不宜过于悲痛，独自一人悄然来到您的坟前，捎去您爱吃的食物，代表众儿孙送上生日祝福。

母亲！我要对您说：你走后的庚子鼠年，无论国事、家事，都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其间发生了许多许多变故。刚刚经历过丧母之痛的我们，春节前后，又遭遇了疫情的威胁。春去夏来，爆发了当地60年一遇的大洪水。接下来，我个人的身体，又突如其来地患了一场大病，不得不到省城就医做了手术……这方圆的世界，这无奈的人生，可谓是一年365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回头看，这是我们生命中一段雾霾笼罩的日子。假如您在世，目睹了这桩桩件件，一定会很担心，并唠叨个没完。但是，熬过了那寒冷的冬，迎来的是春意盎然。

母亲！我要对您说：血脉亲情使然，这世间最深的痛，恐怕就是失去了至亲。但是，有了慈母贤父的福佑，您的后辈们，一年来还算有惊无险、安康无恙。新冠状病毒的肆虐，虽然给日常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家人们都挺了过来。涝灾过后，涛声依旧，生活继续。我的病情虽然凶险，好在，医生妙手回春，经过手术治疗后，已转危为安，康复正常。您的四个儿女业已退休赋闲，衣食无忧，安享晚年。我们各个家庭皆诸事顺遂、平安幸福。姐姐今年已在青岛购买新房，待春暖花开时，将到您的老家定居。您的儿女们会好好生活下去，您就放心吧！尽可无牵无挂，与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安息。二老在天之灵，看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应该会心满意足了。



其实，我们这一年经历的诸多幸与不幸，都已经或即将成为过去。把美好，留于心底；将悲伤，置于脑后。不恋，不恨。告诉自己：乐观向前，一切不过如此罢了。

慈祥的母亲

2020年即将结束，仅剩半个月就要翻篇了。生活虽然艰难，但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正如罗曼.罗兰所言：世界上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了解生命本质仍热爱生活的人。

回首往昔，鼠年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太难了！”但是，季节流转中，总会得到或失去。活着——遇到的许多事情，都说不清是对、是错。甚至于生命也无所谓生、无所谓死。走过、路过，人人都是匆匆过客而已。你不必太计较，生活再不容易，也别磨灭内心的希望，能简单、高兴地过着便好。观红尘如云烟，无论顺境或逆境，都是岁月给你的恩赐。冬来春不远。在岁月的转角处，学会随遇而安。滚滚红尘，总有牵挂。生活美好，值得留恋。

逝者去后，一无所知，只有活着的人才明白，什么叫肝肠寸断，什么叫痛彻心扉。生活总得继续。哈文曾经写道：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也就是说：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离开的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岀了时间。活着的人，爱他的人，会永远惦记着他，就好像他没有离开过一样。有位僧人也曾经相劝：也许我们有可能在另一个世界再次相遇，何苦如此为难自己空乏的心灵。

母亲！您离开一年，千言万语诉不尽哀思，唯有奉上一束鲜花，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为二老祈求：祈祷白云带去儿女们的温暖；拜托寒风送去我们的哀思。愿您和父亲安乐相伴，默佑后代，天上人间共安好。后人在，母永在。您的子孙们永远想您、念您、爱您！